“范姐,你别动。”季宛宁按住范丽华,一脸焦急地问,“这
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出了?”
杨建国挺客气地接过季宛宁带来的花,又给季宛宁让座,
说:“是呀,昨晚我一听说她出车祸,也吓得够呛。”
范丽华脸色灰暗地说:“宛宁,我没什么关系,一点儿小伤
,你别担心。”
也许是医院的环境容易令人焦虑,虽然看见范丽华并没什
么大问题,季宛宁还是听见自己的心怦怦跳得厉害,有点儿慌
乱的感觉。她拉住范丽华的手,觉得那手冰凉冰凉:“昨晚就受
伤了?怎么也不让我知道一下。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手机关机
,打到你家去问,杨春告诉我你出车祸了,把我吓得……”
范丽华显得比那天见面时更憔悴了,一再说:“真是没大问
题,所以就不想让你们知道。”说着,她的眼睛里似乎隐隐飘过
一丝阴云,神色十分黯然,叹了口气,“唉,我大概是太累了,
开车的时候注意力就不太容易集中,还好没把别人撞到……”
杨建国在旁边插嘴:“别人的命值钱,你自己的命就不值钱
了?”
范丽华瞟了杨建国一眼,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像
是糅和着歉意和感激的情绪。季宛宁看在眼里,心里马上想到
范丽华这些天承受的巨大压力,不禁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本来季宛宁打电话找范丽华,是想告诉她不太好的消息,这时
看到范丽华如此的处境,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杨建国这会儿在,季宛宁倒是有了暂时不谈那件事的
理由。她问了问范丽华出事的经过,范丽华轻描淡写地说了几
句。季宛宁又问范丽华的伤情,这回是杨建国告诉她的,说范
丽华头撞在车窗上,撞了一个小洞,缝了几针。还好系了安全
带,不然就难说了。
“就看会不会有后遗症了。”杨建国看了妻子一眼,说,“医
生检查还是有轻微脑震荡的,所以要观察两天。”
范丽华为了安慰大家,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听说得了脑震
荡的人,记忆力会受影响,别到时候我得了失忆症,弄得回家
都找不着家门了。”
季宛宁心里一动,看着范丽华。她相信这句话是范丽华潜
意识的流露——如果眼前那个危险的局面能够从记忆中消失,
即使只是暂时的遗忘,也是一种解脱吧……
杨建国对妻子的玩笑却不以为然,面无表情地说:“你呀,
脑子里的事儿装得太多,真得了失忆症倒好了,省得开车的时
候还胡思乱想。”
季宛宁听了杨建国的话,不知为什么,替范丽华感到一阵
紧张。看看范丽华,范丽华脸上有种无奈的、小心的表情,没
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显得
有几分沉闷。
《欲罢不能》八(4)
为了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季宛宁开玩笑说:“范姐,这回
你得好好住几天院,别急着出去。领导干部住院,可是收取红
包的大好机会,夫妻俩可以趁机发笔小财。”
杨建国笑了笑,说:“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一个家,平平
安安才是最重要的。你说是不是,丽华?”
范丽华知道季宛宁是开玩笑,而丈夫却像是当做认真话来
听,怕季宛宁难堪,瞟了杨建国一眼,轻声说:“人家宛宁是开
玩笑,她才不在乎钱呢。”
季宛宁的确被杨建国的死板弄得有点儿下不来台。听范丽
华这么说,忙笑道:“范姐,谁说我不在乎钱?真不在乎钱,我
就不当这个鬼记者,整天为了几个工资忙来忙去了。”
范丽华笑着说:“好,你这么在乎钱,索性狠下心嫁个有钱
的算了。何必那么挑剔,折腾到现在呢?”
季宛宁笑道:“哎,我哪儿敢挑剔啊,实在是没人要呢。”
杨建国这时插嘴道:“小季,你到现在还不考虑个人问题?
我记得你好像快三十了吧。”
“老杨,你不知道女人的年龄是秘密?”范丽华说,“宛宁和
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不一样,对婚姻的要求比较高。”
季宛宁落落大方地说:“没关系,我的年龄从来不保密。我
哪儿还是快三十?已经过了三十周岁,算进入三十一岁了。说
到对婚姻的要求,其实我的要求真够低的,就只要求一点,那
就是‘相看两不厌’!怎么样,要求不高吧?”
范丽华笑起来:“到底是文人。不过我可提醒你,婚姻可比
你想像的琐碎多了……”
不知为什么,范丽华说了一半,忽然又把话咽了回去,不
由自主看了丈夫一眼。杨建国垂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不
知道听没听见范丽华的话。季宛宁隐隐觉得他们讨论的这个问
题有点儿敏感,便也不再接口说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季宛宁想走了,刚想对范丽华、杨建国说
,却见范丽华对自己暗暗使了个眼色。季宛宁心想,范丽华一
定是想和自己单独谈谈。
果然,范丽华对丈夫说:“老杨,要不然你先回家去吧。杨
春中午自己在家,也没人给她做饭。”
杨建国犹豫了一下:“那你这边儿……”
季宛宁马上接口:“没关系,我在这儿陪范姐,等你回来我
再走好了。”
杨建国同意了这个安排,向季宛宁道了谢,便离开了。这
个观察室只有范丽华一个病人,等杨建国一走,范丽华马上紧
紧抓住季宛宁的手,表情瞬间变得非常焦虑。
“宛宁,求你帮我办两件事。”范丽华压低声音央求道,“你
帮我跟高山联系一下,把我这儿的情况告诉他。昨晚我本来是
开车去接他,有急事想跟他谈的,后来半路上出了,昏过去一
阵儿,等醒过来,人已经在了。老杨一直在旁边,我没办法通
知高山,手机也不敢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肯定急死了。”
季宛宁忙答应:“好的,我待会儿就给他打电话。”
范丽华急切地说:“不不不,光打电话不行。你还得帮我另
外一个忙。”说到这儿,范丽华的脸涨红了,她小心地向门口张
望了一下,确定无人后,将声音压得非常低,接着说下去,“宛
宁,昨天我又收到一封特快专递,现在我知道了,那人肯定是
偷拍了我们的录像。以前的照片都是从录像上翻拍的……”
季宛宁吃了一惊,轻声问:“这回寄的是录像带?”
范丽华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已经刻成碟片了。现
在那东西还在我车里,我自己没办法去拿,要是被人发现就完
了。”
季宛宁当机立断:“我去帮你拿回来。”
范丽华感激地看着季宛宁,眼圈微微红了,紧紧抓住季宛
宁的手:“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季宛宁打断范丽华:“范姐,这种时候还跟我客气么?现在
你的车在哪儿?”
“车在修理厂。昨晚出事儿以后,我让老杨跟我的司机联系
上,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修理厂去修了。我马上给他打个电话联
系一下,就说让你去取我的包好了。”范丽华一口气说道。
《欲罢不能》八(5)
季宛宁马上说:“好的,那你快打电话,这事儿可不能耽误
。”
范丽华便打开手机,跟她的司机小刘取得联系。小刘正好
就在修理厂,说范丽华的车伤得不轻,他正盯着修理厂的人加
紧修呢。
和小刘通话时,范丽华的声音不由自主便恢复了领导的尊
严:“小刘,你看看我的公文包还在车上吧。”
“就是平常您提的那个黑包吧?”小刘说,“在这儿呢。”
“是这样,我让我一个朋友帮忙,去你那儿拿一下我的包。”
范丽华把季宛宁的特征大概描述了两句,询问了修理厂的地址
,声音严肃地叮嘱,“小刘,我包里有重要文件,千万给我看好
了,一定得交到我这位朋友手里。”
小刘连声答应,又殷勤地询问范丽华身体要不要紧,范丽
华不失身份地向小刘表示了谢意,然后便挂了电话。
季宛宁站起身:“范姐,那我赶紧去了。”
范丽华却又拉住季宛宁,想说什么,又像是说不出口,犹
豫再三,终于说:“还有件事儿……”
季宛宁停下来:“什么?”
范丽华下定决心似的说:“宛宁,光给高山打电话还不行,
可能得麻烦你跟他见个面。这张碟片的事儿他还不知道,我想
来想去得告诉他。另外……”她咬了咬牙,低着头说,“你告诉高
山,让他去那套房子检查一下,看看卧室里是不是装着什么针
孔摄像机之类的东西……不不,让我想想……”她用手指使劲压
着太阳穴,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说,“你跟他说……”
范丽华说了一半,却又痴痴地停下来了,怔怔发着呆。
季宛宁猜想,不知是不是范丽华觉得有些话不好由季宛宁
来对高山说,便建议道:“要不然现在我们就给高山打个电话,
该嘱咐什么,你自己嘱咐他,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再说。”
范丽华摇摇头,低声说:“这会儿他可能在家,不方便接电
话。”又怔了两秒,努力振作起来,“这样吧,你待会儿打电话给
他,先约他出来,等见面再谈。把我刚才说的情况告诉他,然
后等他拿主意。如果他有什么说法,再麻烦你来告诉我。”
季宛宁点点头,想了想又问:“要是他不……他没表什么态
呢?”
范丽华失神地看着季宛宁,说:“我也不知道。你觉得我该
怎么办?”
季宛宁看范丽华这副模样,本还想告诉她上午朱杰说的情
况,却也不忍心说了。想想范丽华这会儿受着伤,告诉她只能
徒增她的烦恼,还是等她康复出院了再说吧。至于范丽华向她
求教主意,她也只能含糊地安慰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