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团儿回说:“这疙瘩老朽一载才能练出一个,再说吃多了对李大人也没太多好处……哎哟!杜兄,你作甚?”杜重才不理他,自己动手又摘了几个下来,道:“反正来年还能长出来,不如给咱们李县尉再多添些福寿。”
听罢,麻团儿一脸委屈,默默地揉搓着自己肿胀起来的胳膊。
※
另一边,平康里酒肆。
“什么?你就这样把给它放走了?”
罗瑾不可思议地瞠大双眼瞪着李岫,“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是什么?”
“那玩意儿绝不是普通的蛤蟆!若我料的不差,它便是兴庆宫丢失的那个肉芝呀!”罗瑾一口气说完,甚至还激动地捶了下案几,惹得周围的酒客纷纷侧目。
李岫不动声色,其实在告知罗瑾之前,他已经大略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小蛇檐生误吞了肉芝,而肉芝能使服用者产生异能,所以檐生才变得异常硕大,它失了常性,便在坊间胡乱吞噬人畜……直到呕出肉芝,才得以恢复原身。
那晚擒获檐生之后,李岫一度倦极,便在衙门做案录的时候小寐了一会儿,就在这档儿,先前两度托梦给他的老翁再度现身,一通感激之后,老翁央求李岫放了自己。李岫原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醒时看到案上倒扣着的一个瓷碗,这才恍悟:原来碗下的白蛤蟆正是那托梦的老翁!
李岫动了恻隐之心,于是端着碗将蛤蟆送至附近的池塘边上,它冲着李岫拜过之后,方才跳进池塘中游走。
“可惜啊……你还真是暴殄天物!若是得了肉芝,就算不上呈给圣人,自己吃掉也好嘛!”罗瑾一脸遗憾地嘟着嘴说,李岫却摇着头道:“难道你就不怕吃了它,也化身成一个怪物吗?”
罗瑾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回道:“不吃又怎么知道?”
李岫浅笑,他现在只是希望,那只笨笨的白蛤蟆别再被什么误吞了才好。
※
李岫同罗瑾举觞连饮,谈笑风生,邻座奉酒的少年伙计却在偷眼看他,李岫察觉,与少年四目相对,发现是个生面孔于是也不以为意,敛回视线,继续同罗瑾讲话。
眼看李岫已经认不出自己来了,沈青执着酒壶的手不由地一松,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沈青本以为檐生会闯下那般滔天大祸,已无生机,不想最后这县尉大人还是网开一面,将奄奄一息的檐生还给了自己。
“你今后可以好生看顾着它,别再教他乱吃东西了。”当时李岫这般教训着,沈青连声应和,一边感动地热泪盈眶。
自从被檐生呕出来之后,沈青很快便恢复了意识,他很幸运,身体无恙,可次日皮肤便开始发痒溃烂,几乎褪去一层皮,虽然性命无虞,可是数日过后沈青却变得面目全非,脸上身上斑斑驳驳,就像患上了白蚀之症。
只是自从变得丑陋之后,新任掌柜(先前的掌柜死了)唯恐他的模样惹客人不快,也不常教他在堂上侍候,沈青这般也乐得自在,反倒是因祸得福了。
回到庖厨之后,沈青还未敲碗,小蛇便自动从他袖中冒出头来,一边吐着信子,一边顺着他的手腕往掌心爬来。
“你呀,把我害得好惨……”
嘴上虽然这么说,沈青却没有真正责怪的意思。他轻轻戳了戳小蛇的身子,檐生停下动作,用细细的尾巴勾缠沈青的小指,沈青将尾巴丢开,它又不依不饶地用头顶那柔软的朱红肉冠讨好似的磨蹭起沈青。
沈青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檐生也快活地在沈青指缝里穿梭起来,最后还在他掌间盘成一个黑色的圆环。
“青哥儿,对不起……”
墓地,一个清越的男声凌空响了起来,沈青一惊,起身四顾,却遍寻不着说话之人,他在原地呆立一阵,忽然若有所悟,遂捧起掌中的小蛇,不可思议,却又饱含欣喜地开口问道:
“檐生……莫非,方才是你在同我说话吗?”
(本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檐生成精了,和小二哥过着一天一次偶尔两次的幸福生活。(捂脸,照理说它吃了那么多人还不偿命真的说不过去,可某人下不了手,大家原谅檐生吧……)
另,欢迎麻团成为小骨头家的新宠物!(其实他第二天就受不了老杜的凌虐泪奔而走了~)
下一个故事《百鬼夜宴》正在构思中……某人还记得自己的承诺……~(≧▽≦)/~
百鬼夜宴(一)
一条青石铺就的石板桥上,渠水涓涓流过下方,两岸的房舍檐牙高挑,檐下垂悬着绘着精致的牡丹灯笼,行人络绎,于水面上投下幢幢黑影。
日头西斜,出了宣阳坊,白晓谷便踩着李岫的影子,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随至东市。才刚进了坊门,李岫陡然加快了步伐,白晓谷唯恐落在后头,蹀躞着跑将过去,却不慎被足下的前裾所绊,眼看就要扑倒在地,腰身蓦地被人轻轻一托,有人遂将他扶了起来。
“云生,你怎么也不顾好你家宝贝儿,教他摔坏了怎生是好?”
那人促狭地说着,语带轻佻,白晓谷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抬头一瞧,正是那放荡道人罗瑾。
听得好友的声音,李岫转过身来,罗瑾适时松开白晓谷,还轻轻推了他一把,力道不大也不小,正好送进李岫怀里。
李岫稳稳接住白晓谷,确认他并没有摔跤,于是轻轻斥道:“怎么也不看着些?”白晓谷抿了抿嘴,牵起李岫的衣袂,道:“云生……走……太快了。”
李岫听罢,耳根一酥,恨不得就这样把他搂进怀里,偏偏就在这时,又闻得一声轻咳,李、白二人同时回头去望,只见自罗瑾身后蹩出一人。此人一袭黄冠道服,年约二旬,面目清俊,长身玉立,虽说打扮与罗瑾并无二至,可是气度风范却截然不同,颇有股仙风道骨。
“段真人?”乍看这道人李岫先是微微一愕,旋即回过神来,笑脸相迎:“别来无恙……之前曾听子良提起,说你去了江南,怎么那么快就回转长安了?”
来人正是清明时节李岫于两京逆旅之中结识的道士段柯,他含笑冲着李岫施了一礼,道:
“李兄多礼了……最近长安将有一场盛会,故而贫道提早赶回来了。”说罢,还若有似无地瞥了白晓谷一眼。
这道人和罗瑾不同,是个有真本领的方士,他曾偶然窥见过白晓谷的本来面目,却一直隐瞒不说——白晓谷最忌惮的便是他。见段柯不知为何又回到长安,正局促间,陡然发觉段柯睨向这边,他立时畏缩地躲到李岫身后。
李岫听段柯语焉不详,便以为所谓的“盛会”乃是中元节例行的建礁祈祷的仪式,再瞧白晓谷还似最初那般畏惧段柯,只道他害怕生人,也没放在心上。
罗瑾拽着李岫就要拉他去吃酒,李岫笑着婉拒,两人拉扯间,段柯悄悄埃近白晓谷,咬着他的耳朵道:
“贫道难道就生的这般面目可憎,教白公子嫌恶吗?”
白晓谷一缩脖子,捣住双耳就要逃回李岫身边,段柯却一把揪住他系在脑后的发辫:“怕什么?我又不会在这儿吃了你。”
白晓谷怯怯地望他,问:“那……那你要……在哪里……吃……吃我?”
段柯一愣,“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连李兄都舍不得‘吃’你,贫道又怎敢造次?”言罢,复有敛容道:“白公子可知晓,今次贫道专程赶回长安,就是为了见你?”
白晓谷眨了眨眼,他不明白段柯为何会这般说,于是现出一脸惶惑,恰在这时李岫挣开了罗瑾朝这边走来,段柯冲李岫浅笑,又悄悄送了白晓谷一句“后会有期”的耳语,方才退离,与李岫作别之后又与罗瑾相携离开。
李岫在街上目送二人走远,蓦地背后一紧,扭头一看白晓谷正把脸埋在那儿,浑身瑟瑟发抖,李岫怜惜地轻拍他的背脊,口中念道:“莫怕,有我在呢。”白晓谷仍粘在那里不肯撒手,李岫又道:“乖,我买了好吃的给你。”白晓谷这才仰起脸,眼巴巴地看李岫。李岫展颜,自袖子摸出个油纸包,塞进他掌中,道:“你且尝尝,是不是合口味?”
白晓谷托着油纸包,掌心传来适宜的热度,他撕开油纸,里面原是个黄澄澄的饼子。指头在中央一戳,一声脆响,那儿便陷出一个小坑来,不一会儿,就有馅子淌出来,馥郁的甜香盈满鼻间。
白晓谷点心吃地多了,一闻便识得这乃是樱桃饴饼的滋味,但这厢也不急着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他摁着方才的那个小坑,将饼子一掰为二,一半踮着脚塞进了李岫口里,剩下的另一半方才衔进自己嘴中。
李岫有些怔忡。隐隐记得似乎很久以前也曾有什么人这般喂自己吃过饼子,那人也是这样,习惯先按个坑儿,再同自己一人一半……动作虽然笨拙,却从骨子里透着温柔……
那人究竟是谁?李岫早已记不真切,正痴痴想着,听得“云生云生”的呼唤,这才猛的清醒过来,看到白晓谷堆满一脸忧色,忙温言哄了一阵。
“云生……那是……什么?”
两人又朝前走将一阵,白晓谷忽然驻足,遥遥一指前方。李岫顺着他所指,只见涌动的渠水中漂过来一团团明晃晃的事物,正随波逐流轻轻晃荡,李岫莞尔一笑,答曰:“那是河灯。”
“河……灯?”白晓谷不解,李岫遂解释道:“中元节将至,死了的孤魂冤鬼不得托生,缠绵在地狱里非常苦,想托生,又寻不着往生的路……若是有人在这时为那孤魂托着一盏河灯,他就能度过冥河,进入轮回……”
李岫滔滔不绝地说着,白晓谷虽然听得一知半解,直到一盏河灯漂到跟前,他俯□子端详,河灯是纸糊的,呈莲花状,中间点了根白色的蜡烛,灯座上似乎还写了什么人的名字,字迹已经模糊不可辨,白晓谷还想将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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