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幽凝视他:“你很聪明,和从前不一样。”
“有他。”宁锐用棉签沾水,涂在张故嘴上:“他很细心,什么都想,跟着他,不费力,我都快忘了动脑子的感觉。”
“晚上我来,你守白天。”
“我来吧。”
“干我们这行的,白天犯困,算是照顾女士吧。”元幽把温度计插在张故腋下。
宁锐点了点头,走到一半折回来,把张故的枪给她:“便宜货,见笑了。”
元幽带了枪,可是万一遇险,用起来太招摇,笑了笑,感谢他的体恤。
张故睡了两天。
宁锐边喂他喝水,边道:“老甘的伤有点儿严重,这下算是湿鞋了。”
张故眼中充满歉意,老甘因为他才重伤。
“别自责了,那种情况,当然是跑得快的先跑,连警察都是年纪大的冲在最前面。”
“元幽呢?”
“靠,我以为你问候我呢,第一句居然是关心小妞。”宁锐向张故原先的卧室示意:“刚换完我的岗。”
张故虚弱地:“两晚上不睡,要好好谢谢人家。”
“可惜啊,你若早醒一个小时,就能和美人脉脉相对了。”宁锐仰望苍天:“我是不是破坏了你们的缠绵?”
“你有罪。”
宁锐被打败了:“我是多么善良的大好青年啊。”
“在我嗓子哑了的时候和我吵架,在我没力气的时候一个劲损我。”张故笑着咳了两声:“都是你干的吧?”
“你再睡会儿。”宁锐靠在床头,歪着头打盹:“还得留点精力晚上和小妞调情呢。”
张故醒来时,宁锐已不在。
微微侧首,只见元幽坐在床尾,杂志摊在膝上,正把玩一把小刀,金属光泽闪现,快而眩目,看不见手指活动,刀像在自身变换着。
“我们家的水果刀真荣幸。”张故微笑:“恐怕它自己也想不到,有这么帅的一天。”
元幽回过头,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一直睡着。”
“我想我猜到了。”
“宁锐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元幽顿了顿,没想到宁锐守口如瓶:“他不说,你也猜得到。”
张故默然,甚至有些惆怅。
元幽用手上的刀削苹果,她削得很慢,因为想让时间多流过一点。
“那天,在酒吧看见你。”张故问:“你的目标是谁?”
“我也看见了你们。”元幽停下手上的动作:“所以,我放弃了。”
“我问了不该问的事。”张故苦笑。
“没想到还是露了底。”元幽沉默片刻,一笑:“而且是主动找上门。”
“你……想过不干吗?”
元幽断然:“没有。”
张故诧异,很少有人将出生入死当作毕生事业。
“我付出太多代价。”元幽道:“半途而废,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有选择痛苦,没选择悲哀。”张故歉然:“对不起。”
“很久没人问我,何不食肉糜。”元幽怅然:“被人干涉的感觉,真好。”
寂寞到一定程度,才有的感慨,张故不曾体会,一直以来,身边总还有兄弟,哪怕生死一线,也不会悲凉,因为自始至终,不是顾影自怜,也不会绝望,因为或多或少,那个人总还算一份希望。
“也许可笑,每天我都想,不干了,真不想干了,可是同时,又得问自己,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对不对?长此以往,后者胜利。”
张故无声地苦笑,同感啊同感。
“我们算幸运,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去做了,很多人,想到也未必敢做,一生遗憾。”元幽抬了抬下巴,有些自嘲:“不做的遗憾,可做了,却是连后悔的资格也没有,做了才知道宁愿遗憾。”
张故凝视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指,与她指尖相触,轻轻点了几下,算是安慰。
“是啊,同类才不觉恶心。”元幽将苹果整个塞进他嘴里,张故无辜地睁大眼睛,苹果一半露在外边,说不出的滑稽,她像刚才指尖相触一样,点了点苹果:“可是胆子也真不小啊。”
第 6 章
正午的阳光热烈而雍懒,把女人幽黑的头发变成棕色,面对阳光,她的脸上只剩明亮,那是一种活力,九居暗室所没有的明媚。
张故站在门边,注视窗前的元幽,元幽站了很久,他也看了很久。
“刚恢复,就那么迫不及待下床?”
张故无声,只是发笑。
“我好笑?”
“是好看。”
于是元幽也不说话,侧过头,使他看不见她神色。阳光依然炽烈,照得人懒懒地,像要融化。
“我在拼命找话题。”
“嗯?”
“我说我在找话题。”张故无奈:“可是没找着。”
“那么,省去这一步。”
“好。”张故说完,来到她身旁,骄阳下,两张明亮的面孔。
元幽回过头,正遇上张故凑过来的脸,后者似乎有点儿紧张,如同被什么撞破,慌忙之中,动了动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看来不该省去那一步。”元幽笑着,打量他,然后闭上眼睛。
那个吻终于落下,张故像漂流者找到归宿。
长波浪披散在肩头,独属女人的发香,幽幽萦绕鼻间,张故将她的头按在肩上,举起一束,深深一嗅,一嗅再嗅。
元幽闷声笑了,张故忽而停止动作,再次凝视她,这次是元幽主动,两只唇再次纠缠。
柔软的火热中,一切都情不自禁,外套落地时,元幽轻声:“这么快?”
张故顿时停下手上的动作,似乎同样被这个问题撞了一下:“是啊,这么快?”
元幽看着他,随即苦笑了声:“继续吧,没必要计较。”
他迟疑地搂住她,前者恍惚,后者坦然。
楚腰纤细掌中轻,四目相对,呼吸相闻,元幽被打横抱了起来,骤然失去重心,让她产生了暂时的眩晕,当然,这种眩晕很美好,轻得忘记一切,只在今朝,片刻,重新找到重心,自己被放在了沙发上,元幽轻微地喘息着,任他褪衣,直到一丝不挂。
张故压上来的瞬间,元幽半眯起眼睛,发出一声低吟,她侧首,像在寻找什么,须臾,从外衣中拿出套子。
情欲中的冷静总让人觉得微微扫兴,迟疑了一下,张故接过,不知为何,他有些恨意,这种不满令自己也莫名其妙,也因这淡淡的恨意,这场性爱由温和的湖变为波涛汹涌的海。
谁也记不清谁先主动,只有一地狼籍。
元幽从卫生间出来,拾起地上的衣服,张故按住她的手:“我来。”
轻轻靠着墙壁,她用手梳了梳散乱的头发,一切都是无声的。
“困吗,睡会儿。”张故把衣服放盆里,走进厨房,哗哗的水声。
客厅恢复整洁,像什么也没发生。
元幽依旧站在窗前,阳光正好,明媚如初。比累更累,就不想睡了,只想静静想点儿什么。
“我在拼命找话题。”
元幽回头,失笑:“过了很久么?”
“半小时。”
又是沉默,她不是话少的人,可是面对他,只觉无须多话,熟悉而坦然。
“你……”张故顿了顿,问:“你怎么会做这行?”
“无亲无故无伴。”元幽苦笑。
“我没看过你出手,看不出师承。”
“又不是武侠小说,哪来的武功门派?”
“我不是外行。”张故道:“虽然没干过,但不是谁都能做杀手,现在是不讲师门那一套了,可总要有人领着,是不是?”
元幽沉默一会儿,说出个名字。
“是他?”张故了然:“他很有名。”
“行内不提名气,只有得手与失手。”
“你……”
“别问了。”
张故愣了一下:“好。”
第 7 章
宁锐发现张故最近越来越懒,有什么事都是:“宁锐去,宁锐去吧。”尾音如此肯定,半点波澜不起。
作为一个懒人,宁锐抑郁了,张故的心理他了解,不就是想和元幽单独相处么,可这房子是三个人住啊,凭什么我就成了灯泡而他们俩不能成为我的灯泡?人多力量大吗?人多了不起啊?!
一次被支使,还能体谅,两次三次,也能成全,无数次就难免牢骚满腹,何况最近越来越明目张胆了,张故的话变成了这样:“宁锐你咋还不出去?你不是有事吗?”
靠,这下倒变商量的口气了,却不改变相扫地出门的事实。
郁闷的是,不能抗议,当初头脑一热义气上涌说了句:“既然你喜欢,以后我就不罗嗦了,她惹什么麻烦,也不多说一句。”
大丈夫一言既出,一言既出啊!
宁锐回过头,又看见张故凝视他的脉脉含情的眼神,天荒地老桑海桑田,惨叫一声,宁锐做了个禁止的动作:“我知道了,你不用说,我知道!我有事,我忙,我这就走。”
张故歉意地笑了笑,张了张嘴,看口型是在说:“乖——”
宁锐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尽头。
元幽笑倒在门边。
张故闷笑:“我们是不是要请他吃顿饭?”
“这是你们的暗语吧?每次你说这句,他就消火。”
“所谓重色轻友,兄弟就是用来轻的。”
元幽笑着进屋,张故跟进去,一番响动过后,衣服啊鞋子啊被扔出来,陋室有春色。
余晖斜进卧室,映在一对缠绵完的男女身上,男人靠在床头,女人身上半搭着被单,侧卧着闭目养神。
“明天就要回去了。”张故突然叹了声:“伤好了,真希望它不好。”
元幽一动不动,似乎睡熟。
“一个月,过去大半。”张故停一会儿,才道:“你有什么打算?”
半晌,元幽轻声:“原先有,现在,需要重新考虑。”
张故眼睛一亮,看着她后背。
元幽翻过身,正对他:“可你要回去了。”
“高哥不是好选择,你说的。”张故表现出了有一开始就有的动摇。
“他有实力,有谋略有决断,跟这种人,有前途,不过伴君如伴虎。”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