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了。”
他轻轻地笑了笑,抛下古琴,走到石道边舀了一觞清水,仰头饮尽,心已经醉了。
良会未有期(中)
回到东山别墅已经是掌灯时分,谢混说是要事出去,晚饭不用等他。君羽便一个人草草解决了晚膳,一个人坐在灯前,随手翻了翻案上的书。她现在越来越有种感觉,迫切的想知道以后发生的历史。哪怕只是二三十年的也行,至少能避重就轻,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年来,她也翻箱倒柜了不少遍,期望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可惜除了帝王起居录以外,没有任何一本书有当朝正史的记载。
“在找什么?”温凉地声音自身后传来,君羽惊惶回头,手里的书啪嗒全落到地上。
谢混推门而入,披着宽大长袍,衣襟随意敞开。他不疾不缓地俯下身,将地上的书一一拾起来,信手翻着说:“最近怎么对书敢兴趣?”
君羽含糊答道:“哦,你不在,我一个人无聊嘛。”
谢混一笑,将书抛到桌上,一手捻着她的耳垂问:“在你眼里,书比我还有吸引力么?”
君羽脸一红,打掉他的手说:“我每天看见书的时间,比看见你还长,你说哪个有吸引力?”
这样嗔软的语气,让谢混心头一窒,刚想说是什么,张了张唇又沉默了。须臾,一下将她抱起来,撩开纱帐平放到塌上。影影绰绰的光照在眉间,映的一片幽暗。那变幻莫测的光景,让人一时迷惘沉醉。
谢混伸手欲捻灭烛火,手上一重,被君羽紧紧的攥住。她柔润光洁的手与他瘦长白皙的十指交缠在一起,反反复复地握着,竟让谢混有些吃痛。他不由觉得好笑,摸了摸她乌顺的头发。
“子混,我们不回去了,一直待在这里好不好?”君羽伏在他膝上,浓墨般的发丝垂下来,覆盖了整个□足面。
“你喜欢这里?”谢混嗅着她发间淡淡幽香,一时微恸,手底下不由轻缓许多。
“喜欢啊,这里人又少,地方又大,没人打扰我们。”她忽然仰起脸来,冲他眨眨眼,“听陶渊明说武陵真的有桃花源,不如咱们去那儿吧,再也不回去了。”
谢混轻地嗤笑:“那姓陶的小子说什么你就信?”
“我……”君羽被噎的没话,随后恍然大悟指着他说,“你不会吃醋了吧?”
“哦,何以见得?”他低头衔住她的手指。
“少装这一套,我今天跟他说话,明明看见你脸都阴了,还不承认。”
“我吃不吃醋不打紧,那陶的小子看来对你还不死心呢。”谢混轻笑一哼,极为不屑的模样。君羽观察着他的表情,清峻面孔上映着火光月色,半明半暗,任是无情也动人。她悄然吹灭了灯火,顺势依偎了过去。
谢混蓦然被压倒,有些好笑的问:“你今天是怎么了?” 黑暗中一片温软触到了唇上,慢慢滑下来,在他冰凉的颈间流连许久。微不可闻的声音传来,在夜色里荡漾:“以后,我们隐居吧。”
窗外竹影摇曳,一片空茫后,有狂风凌乱荡过的影子。
翌日天光大亮,君羽下意识去摸身边,一触之下居然是空的。她猛然坐起来,惊得睡意全无。打开门光脚出去,跑到廊檐底下,并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背影,只有竹舍幽静,凉凉的风荡过。
“少夫人,下雨了当心着凉。”
“他人呢?”君羽脱口问道。
侍女迟疑了一下,低下头说:“公子回建康去了。听说最近起了叛乱,朝廷任命他为中领军。公子临走前吩咐,请您去王家住些日子,道韫夫人自会照顾您。”
君羽皱眉问:“他为什么不亲自给我说?”
“这个,奴婢也不晓得。”
“好了,你下去吧。”
两天之后,王家果然派人来接她。君羽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下来。也不用收拾什么行李,坐了顶红泥软轿匆匆走了。 临行前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竹林,逐渐淡出了视线,心里竟然有些不舍。
王家的宅子离东山别墅不远,王凝之身为吴中八郡的太守,在会稽也有一座相当大的豪宅,规模不压于建康府邸。府中景色诡魅,虽然到了初秋,这里依然是曲院风荷的盛夏景致。
君羽随着指引,走过窄窄的青石板桥,在后院见到有一个人,用手沾着清水在石桌上练字。那男子穿着极闲散的长袍,神情专注,一笔一划写的十分认真,以至于连身后有人都没有察觉。
“练之。”君羽拍了拍他的肩。男子蓦然回头,无意识碰倒了手边的陶盂,水哗地洒了满地。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窘迫地问:“公主,怎么是你?”
“我来你不欢迎吗?”君羽笑着绕过他,去看石桌上的字,傍晚天凉,水渍没有完全干透,笔力遒劲优美,一望便知道是王家最擅长的行草。
“想不到你写了一手好字,当太医真是可惜了。”君羽看完,不由笑着赞叹。
王练之背对着她,表情有些僵硬,默然站着说:“公主大婚,臣没有去贺喜,还望你们能原谅,那天我……”
不等他说完,君羽就打断道:“没关系的,那种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不是么?”
王练之勉强聚起一丝微笑,望见她清润的脸庞,漠然别过头,不想让她觉出更多的感慨。君羽也知道,想恢复到从前那种无话不谈的地步,已经不可能了。对他总是愧疚大于暧昧,如果当初没有遇见谢混,像他这样温柔无害的男子,也该是不错的选择。
可惜男女之间就是这样,越过了那条线,便如裂纹的花瓶,即使修复也不会完好如初。唯一能做的,只是收藏起来,减少触碰的次数。
正静默间,背后传来一阵轻浅的笑声,只见谢道韫摇着纨扇从亭院里出来。
“来,让姑母瞧瞧。”她拉着君羽上下打量一遍,掩扇笑道,“这会稽的水土就是养人,几月不见,公主竟比以前还丰润了不少,看来子混没有亏待你呀。”
君羽望了眼身后的王练之,尴尬转开话题:“姑母说哪里话,对了,怎么没有见姑父?” 谢道韫立时收敛笑容,摇着扇子说:“他?整天闭门炼丹,这家里都快成他的道场了。”
“炼丹?”君羽不觉好笑,任何一个有点化学常识的人都知道,炼丹就是将汞、水银等硫化物质加工,服后对人身体百害而无一益。晋朝人精神空虚,崇尚炼道,想不到连王羲之的儿子也不能免俗。
两个月之后,君羽发现谢道韫夫妇的关系并不如传言中的那么好。王凝之虽然生在世家,却没有受到良好环境的熏陶,除了写得一手草隶以外,实在是个庸下之才。
这段门当户对的婚姻,也只是王谢合作下的产物。以至于谢道韫成亲没多久,就回家抱怨。谢安问她:“王家名门世族,凝之也算是青年才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谢道韫摇头说:“咱们谢家有叔父这样的人,兄弟中也有‘封胡羯末’四大将才,他跟你们比真是天上地下。”
平时在府里也经常碰不到王凝之,反倒经常见一些道士进进出出,焚些昂贵的檀木香,将家里熏的烟雾缭绕。每到这个时候,谢道韫就命丫鬟把门窗关上,自己一个人在房里生闷气。
看到这种情况,君羽不免联想到宫里的王神爱,成日对着一个疯皇帝,还要在太后面前强颜欢笑,如履薄冰,也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萧楷活得怎样,是不是也面对着不同的人事,各自在寂寞两端周旋。
转眼立冬,庭里洋洋洒洒,下了一夜的雪。
君羽站在廊下,问身边并肩立着的王练之:“最近,建康那边有消息吗?”
王练之摇头道:“还没有,暂时相安无事,公主不用太担心。”
君羽点点头,望着庭中的雪絮,一时说不出话来。遥想东山的那段日子,推窗绿竹亭亭,现在已是隆冬,半年的时光,又这样过去了。
“不好了,出大事啦!”一阵惊叫,奔出来个老奴,跑得太急,险些被雪地滑倒。君羽一把扶住他问:“出什么事了?”
谢道韫也问声出来,急忙问:“是不是建康那边吃了败仗?”
那老奴擦了把汗,气喘吁吁的摇头:“不……不是,建康那边倒好,咱们这里可不太平了。孙恩那贼人攻破上虞,纠结了一伙流寇,一下子就打到山阴以南三十多里,眼看就要攻陷会稽!”
“什么?”谢道韫扶去庭柱,摇身晃了两下,“老爷人呢?他知道吗?”
老奴垂下头,低声回道:“老……老爷在炼丹堂里,请了法师作法,说是搬来天兵天将,自有办法守住城……”
“糊涂!”谢道韫听完大怒,气冲冲地找王凝之去算帐。君羽与王练之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推开丹堂大门,火烧火燎的烟熏气扑面而来,逼的人睁不看眼。浓呛地烟雾中,一群道士披着青色长袍,手里的拂尘飞来荡去,围着香炉,嘴里叨叨有词。
谢道韫扯开一个道士,狠力将那只鎏金香炉推倒,滚烫的烟灰泼到地上,瞬间腾起飞尘。王凝之见状急忙上来阻拦:“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谢道韫一把甩开,指着他的鼻尖骂:“王凝之你好糊涂,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你这个懦夫!你身为吴郡太守,让人家打上门来,还有心思躲在这里炼丹!”
王凝之命人把香灰重新塞回炉里,才拍了拍手说:“夫人你不懂,我已经请了法师作法,等时辰一到就有天兵天将下凡,替我亲自去阻挡那些叛贼,又何需操心呢?”
“你……”谢道韫气得语噎,半晌说不出话来,“我以前只当你是忠厚老实,想不到竟是愚蠢这么无可救药!你不肯调兵是吧,把令牌拿出来,我自己去!”
“不行,私调军队是死罪,万万不能给!” 王凝之断然拒绝,护住腰间的位置说,“夫人你冷静冷静,再等一会儿,天兵马上就搬来了。”
谢道韫哪容他磨蹭,一把抓住他的手,对背后的王练之喝道:“练之,你还愣干吗?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