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心酸,回头看见老太太还在不住的喊我,不肯回病房。
“你怎么石头心肠,这也能笑着说?”
我甩下Ken,大步走到老太太面前,帮助护士一起搀扶她回病房,她仍不停的问我是不是Lily,情绪十分激动,我只好假装承认哄她:“Yes;mom;I'm your Lily;e down;and I love you。(是的,妈妈,我是你的莉莉,别激动,我爱你)”
我们总算把她安顿回病房,另一个护士已经闻讯过来帮她注射镇定剂,老太太很快就睡着了。两个护士小姐对我这个热心的外国人不断表示感谢,我笑着说:“It doesn't matter。(小事一桩)”然后又过去摸摸老太太的手:“God bless you!(上帝会保佑你!)”
一出门, Ken正在外面等我。
“是不是又准备讽刺我认了个外国老妈妈?”
“Sorry,舒然,我真诚向你道歉。”他态度虔诚,反而弄得我不好意思。
我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们中国人都是活雷锋,雷锋知道吗?”
“你是个好姑娘!”
“现在才知道啊?”我骄傲的在他面前昂起头,大手一挥:“走吧,回去啦,我怕老太太醒了再给我留个百万遗产什么的,手续太麻烦,呵呵!”
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磨砂玻璃,看见里面影影绰绰有两个人影。
我还没反应过来,Ken说:“Tony的父母来了,进去打个招呼吧?”
大脑瞬间跳闸,我转身就跑:“下楼买杯咖啡去,等他们走了给我打电话!”
一溜烟窜到楼下的星巴克,在角落里把自己藏起来。虽然刚才没看清,但那位女士一丝不苟的盘着头发,一身优雅的白色短裙套装,背影给我的感觉就是《流星花园》道明寺的妈妈一样,料想是个极致挑剔的人。我此刻正穿着浓橙色的休闲萝卜裤,宽松的白色亚麻衬衣,棕色系带牛皮半靴,毫无美感可言。这可是费达臣的妈妈,我怎么能这个样子见她,就算不打扮得楚楚动人,至少也要温柔可人吧?
喝了两杯咖啡,手机总算响了:“回来吧 ,你确定还在美国吗?按照你逃走的速度大概已经跑回中国了吧?”
我不理Ken的揶揄,又到柜台买了一杯热牛奶,兴冲冲的跑回病房。
费达臣已经醒了,正半坐在床上,精神很好。
我举起牛奶:“喝不喝?”
“不饿。”他微笑着摇摇头,又问我:“你跑什么?怎么不进来?”
“下楼喝咖啡去了,这里不是星巴克的发源地嘛,我去品尝品尝。”我脸红着撒谎。
“这里还是波音747的发源地呢,你怎么不去坐飞机呢?”Ken一脸坏笑。
我不顾手上的牛奶,跳起来打他:“你怎么这么多嘴,还不快走!”
Ken走后,我端起牛奶,强迫费达臣喝下几口。手术之后他恢复的情况并不乐观,虽然下肢触觉和痛觉正常,但几乎不能自主活动。而且尽管呕吐好转,却仍然会头疼,食欲也未见提高。
“天天不能洗澡,很难受吧?”
他是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能忍受这种折磨,如果是我反倒觉得还好,正好省事。他垂下头不说话,表情淡漠。
我到卫生间里端出满满一盆热水,又扔进两条毛巾,浸湿后拧干,揽着他的背,轻轻的帮他擦脸。他很抵触,不断的躲闪:“别这样,我不想这样。”
我知道他不喜欢像病人一样被我照顾,所以帮他擦完后我又拿起毛巾给自己擦了一遍:“我先让你帮我试试毛巾热不热,别烫坏了我娇嫩的皮肤。”
他笑了一下,低下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我拿着毛巾忙上忙下,从脖颈开始,细细的擦,甚至每根手指都要抹一遍。又挽起他的裤子,他的腿部肌肉已经有些萎缩的迹象,大概这三个多月卧床的时间太多。想起第一次送我回家时,他露在格子短裤外健硕有力的双腿,我心里阵阵难受。
大概发现我注意到他的变化,费达臣不安的扭动一下:“这样就行了,不用擦了。”
我不理他,擦得更加小心,仿佛在处理什么贵重的珍宝。
擦好后又掏出指甲钳,认真的给他修指甲,这一次他始终看着我,只是表情冷漠。
“怎么样,是不是大师水平?”剪好后,我拉起他的手在他眼前炫耀。
他不说话,我便逗他:“切,我的前男友们每当回忆起我,无不赞叹我给他们修的指甲是多么巧夺天工!”。
“我想坐起来待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指指床边。
我扶着他慢慢起来,等他坐稳后,又搬起他的沿床边放下来。这下他没有可倚靠的地方,只能双手抓着床单,撑住身体,喘着粗气。
“这样多不舒服,要不然还是靠在床头坐着吧,好不好?”我看着他的样子,这样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现在竟然连独立坐着都吃力,不免心疼。
“舒然。”他淡淡的开口叫我,眼睛却看着地面。
我预感他要赶我走,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站在远处看他。
“过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很艰难的唤我。
我走过去,蹲在他脚边,把头枕在他的腿上,泪水决堤:“我不走,真的不走,你什么也别说。”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动作轻柔,手却是冷的:“你还那么年轻,应该好好享受生活,周末里和朋友去唱歌、打球,假期时一起爬山、旅游……”
我打断他:“去他娘的朋友。”
他接着说:“你工作才刚起步,有很多想法和期待,要加班,要出差,要升职……”
“去他娘的工作。”
“你的父母,盼着你找到一个可以终身照顾、陪伴你的人,他们才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去他娘的……”刚要往下说,忽然发现后面接上父母好像不妥,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舒然,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会带你周游世界,下雨了给你撑伞,累了就把你背在肩上,生病了可以抱你去医院,整晚守着你,和你一起吃遍天下美食,傍晚拉着你的手散步,你受委屈了会第一个冲出去和别人拼命……最重要的是,他的寿命要足够长,比你长,才能不让你感到离别的痛苦和孤独。舒然,我要你找到这样的人。”
我早已趴在他的腿上泣不成声,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我感到颈后点点冰凉,大概是他落下的两滴眼泪。
再抬头时费达臣已经恢复平静,丝毫看不出流泪的痕迹。他是这样坚强而骄傲的人,多么严重的病痛,多么绝望的打击,都没有让他哭过一次,如果不是真的触到痛处,他不会这样失态。
保持这种费力的姿势坐了这么久,他的身体已经有些摇晃,汗水不断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咬着下唇坚持。我站起来擦干眼泪,爬上床,从他身后伸手环住他,他执拗的抗拒,但终究体力不济,软软瘫倒在我怀里。
“你先歇一会儿,然后咱们再商量,行吗?”我扶着他躺下来。
他紧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小声说:“头很疼,睡不着。”
我抓起他的右手,又把另一只手覆在他眼前:“给你唱摇篮曲吧。”
刚哼了两句,他就笑起来:“跑调了,更睡不着,怎么办?”
“水平就到这儿了,要不给你数羊?”
“不用出声,待着就好。”
这一次他睡了三个多小时,一醒来就让我帮他找男护士,我猜他是要小解。今天早上刚刚拔去术中放置的尿管,去厕所一下子成了他的难题。
“我帮你吧?”我到卫生间去拿早上护士提前准备好的便盆。
他一见就急了,大声嚷嚷:“快去叫护士,把那个放回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真的没问题。”
“不行,快去。”他执意不肯。
我跟他开玩笑:“外一找到的男护士是同性恋怎么办?那咱们就吃大亏了,还是我来吧?”
“舒然,快去,快去。”他直冒冷汗,表情痛苦。
美国医院与国内这一点差别很大,就是有很多男护士,甚至在某些医院,要超过女护士的数量。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一个,我磕磕绊绊的跟他介绍情况,他二话不说就随我走进病房。
费先生快速用英语和他交谈,他很快领会,从角落搬出一只轮椅,半抱着费达臣慢慢挪到轮椅上,又放好输液架。
我见他搞得这么复杂,连连说:“别折腾了,我出去回避,在屋里解决就好。”
他们都不理我,男护士把他推到卫生间里竟然转身出来,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冲那位护士先生说:“Hey;he is in danger。(他这样很危险)。”
“Sorry;he has his secret;I should private matter he wants to hide。(不好意思,他有隐私权,我必须尊重他的隐私)。
过了一会儿,费达臣在里面说:“好了。”
我急忙冲进去,还好,他还稳稳的坐在轮椅上。原来卫生间里有许多方便残障人士的相关设施,只用上肢的力量就可以,之前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护士先生很尽责的又帮他躺回床上,收起轮椅,问我们有没有其他的事需要帮助。我连声道谢,目送他出门。
“你跟我说不就好了嘛,我扶你就行,还怕我抱不动你啊?告诉你别小看我,我是大力水手,吃菠菜就力大无穷。”我露出胳膊,冲他展示肌肉。
“舒然,咱们回家。”他半天不语,一开口就把我吓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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