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惜地为他掖好了被角,白允这才回过身去坐到夏午的床前。
睡着了的夏午很安详,若不知情大概还以为只是普通睡觉,但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的呼吸,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还有嘴角还没擦干净的血渍,充分说明了病入膏肓的事实。
白允从木盆的温水中绞了柔软的毛巾,小心的擦拭那张令人心痛不已的病容。
何曾见过这个健康快乐的笨蛋一脸苍白?何曾见过这个力大如牛的笨蛋如此虚弱?
忽然,微合的嘴蔓延出一道血泉。
睡著的人没有知觉,但醒著的人却心如刀割。
连忙用毛巾接住流淌的血液,略带黑色的毒血染污了雪白的毛巾。
已经是第几条了?……
厚实的嘴唇因为血的颜色而增添了诡异的艳丽,触目惊心。
“你不要这样吓我好不好……”他的声音如此颤抖着,内心的恐惧表露无疑。
在孩子面前强装镇定的面具此刻已经剥落粉碎,努力地不让十天以来焦躁与无助变为绝望,他当然知道若然放弃夏午只有死路一条。但看著躺在那里的人完全没有起色,甚至一步步走向死亡,他真的好害怕。
害怕有一天醒来的时候在也感觉不到身体的温暖,在也听不到微弱的呼吸声……
他真的真的好害怕!!
“笨蛋,你竟敢吓我……等你好了之后一定要你好看……”
“醒醒嘛!笨蛋……再不醒我可生气了……”
“好嘛好嘛……我不生气,你起来看看我好吗?……”
“混蛋,如果你死了我可不饶你……”
“狡猾的家伙,一直都是我在喜欢你……尽占我便宜……”
“你啊,一句‘喜欢’都不曾跟我说过……”
奇怪,为什么床铺上多了一点点的水渍呢?该不是房顶漏雨了吧?!
还说是天字第一号房间呢!居然漏雨!!明天要掌柜的褪我一半房前才成……
讨厌的雨水,连他的脸都打湿了……
“允……别哭……”
当熟悉的声音嘶哑的传来,白允愣愣的以为自己大概是睡着了在做梦。
因为夏午不可能交他的名字,还有他根本就没有哭。
不过,摸到脸上的手感觉还真是温暖……
“咦?你醒了!!”
终于觉察到这并非做梦,白允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夏午,体贴的将枕头垫在腰下让他舒服地半躺在床上,又关切地问道:“饿了吧?外面炖了燕窝粥。”不知道夏午何时会醒来,加上醒来的时间都不长,他怕在他醒来的时候不能吃到热粥,所以每隔一个时辰就吩咐伙计重新熬一锅新鲜的粥备用。
正要起身去拿,却感觉到衣袖被什么扯住了。
回身见是夏午,料想他大概是刚刚睡醒没有胃口,便劝道:“多少吃一点点好吗?不然没有体力的。”
夏午摇头,憔悴的眼睛深深的凝视着白允。
“怎么了?”
“别哭……”沙哑的声音淡淡的没有力气,但却异常的坚定。
“我没有哭啊!”伸手摸到自己的脸颊,把一点点的水气擦去,白允笑道:“是漏雨啦!”
“外面……有月亮……”
呃,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的……突然不好骗了。
“别担心,我比你好多了。”
“那个,少东家……你刚才说……喜欢我……”
突然的发问,令白允脸红:“你听到了啊……”
“我……分不清楚……”
虽然他的问题有点零乱,但白允八面玲珑,一猜就透:“我喜欢你,那种喜欢,是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每天亲亲你的嘴,知道你做的事情,还有……呃,还有欺负你啦!”说得太白这个傻瓜会逃走。
“哦……”夏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我也是哦……”
“咦?!”
“我也……好像亲亲少东家……一直一直跟少东家在一起……”
漆黑的眼眸即使蒙上了病态的疲惫也是清澈如昔。
纯朴的微笑即使遭遇了欺瞒的背叛更是未曾蒙垢。
“我也,好喜欢少东家!……是亲亲的那种喜欢……”
白允只感觉到心脏好像突然被利箭射中了一般,顷刻停止了跳动,然后突然又剧烈的蹦了起来。
狂喜的一把搂住虚弱的夏午,白允深深的吻住渴求已久的嘴唇,蕴藏多年的情感在爆发的瞬间原来是那般的激烈。
撬开贝齿长驱直进的舌头灵巧的缠住了对方,逗弄著,纠缠著。开始还是有点迟钝的夏午终于学会了一点点,颤抖著舌头回应著他的激|情。
两人在盲目的欲望中浮沉著,直至白允感觉到刚才还在努力回应自己的舌头突然停顿了下来,才发觉怀中的人儿已又昏昏睡去。
但对于白允来说,这已经很足够了。
夏午的说话为他快要绝望的心注入了新的动力。
对啊!他是白允,白少东家!
已经到手了的东西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事情的转机时往往是突如其来、出乎意料之外的。
倒不是白允去找,名医自己找上门来了。
接到落雁门传来的消息,白许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素有“药侠”之称的落雁门少主方晓天马不停蹄地赶了十天,终于在第十一天到达了京城。
风尘仆仆的在客栈中找到白允他们,来不及整装休息,方晓天便为沉睡中的夏午把脉诊治。
刚一把脉,他的脸色便越来越奇怪。
“这……这毒不是……”
“怎么样?”白允焦急的问道。
方晓天脸色沉重:“这种毒是唐门的‘鬼域无常’。此毒厉害非常,一滴可取百人性命。这位兄台一直用深厚的内力将毒压制在体内,所以几年来没有发作,但并不等于化解了此毒。毒不断虚耗蚕食他的内力,现在已经所余无几,恐怕再过数天就要发作了。”
“那要怎么才能解毒?”
“我曾用冰参丸解过此毒,但已经用完了,况且此药炼制烦复,恐怕来不及了。”
“……”
沉默的绝望弥漫在小小的房间。
外面突然传来吵闹之声,白允本无心理会,但仔细听去却发现嘈杂中混有童音,怕是夏允又被欺负,他连忙出去看看。
却见夏允正跟一个白发老乞丐吵吵嚷嚷。
“你这老头好奇怪,我都说不要跟你学武了!”
“啊呀小哥,你一馒头之恩我是不能不报啊!”
“不用了不用了!”
“要得要得!”
“你们不要吵了!!”白允忍不住走过去制止那一老一少的无聊吵闹。“小允,怎么了?”
夏允怕被责骂,连忙解释道:“不关我事啊!都怪这老头儿,我只不过给了他一个馒头,他就缠著我要收我为徒。”
老乞揉揉鼻子,笑呵呵的乐道:“我的武功很厉害的噢!跟我学绝对不亏的!”
从没听过厉害之人自己称赞自己,白允见惯了那些自以为是的狂徒自然不把这个衣衫褴褛的老乞的话当真。
跟出来的方晓天一见那老乞,惊讶的叫道:“李老前辈?!”
那老乞一听有人忍出自己,没好气道:“什么老前辈啊!我很老吗?最多比你年纪大一点而已嘛!”
方晓天连忙拱手行礼:“晚辈失礼了。”
那边的白允哪知道江湖人的什么规矩,在他心目中现在就只有夏午的病:“方大夫,夏午的毒真的无药可解了吗?”
“咦咦咦?!”方晓天还没回答,那边的老乞就叫了起来,“夏午?!你们说的人该不是我那个笨得无药可救的傻瓜徒儿吧?!”然后也不等他们回答,他就径自冲进房去,一看见躺在床铺上的夏午就哀叫起来:“笨徒儿啊,你怎么被人毒倒了啊?太丢我的脸了吧?”
随后进来的白允一听到他骂夏午,不服气地回嘴道:“你才笨呢!你这当师傅的为何没好好教他怎么解毒?!”
“我自己都不懂嘛……”老乞嘟喃了嘴巴,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有点可爱。
“哧!”白允不屑地瞪了他一眼,“那你还行走江湖?!怎么没被人毒死啊?”
“呜……”明显敌不过白允的毒舌,老乞用自己才听到的声音嘀咕著,“都怪那个家伙……谁叫他用毒比较好嘛……”
方晓天也知道这位武林第一老是出了名的“无毒君子”,别说毒,连迷|药大概都没有抵抗力,所以对他完全不抱期望了。
“没有其他的办法?!”
“有是有……”方晓天为难的叹了口气,“这毒物的源头在唐门的掌门手中,而唐门远在千里之外……”
“咦咦咦?!”
又来了……白允头疼的看向那个连连发出怪叫的老头。
倒是方晓天看出了点苗头:“李老前辈,您认识唐门的掌门?”
“谁、谁认识他啊?!”看他心虚的样子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允怎肯放过这个机会,一把拉住他,恳求道:“老人家,如果你认识那个人的话,求你让他把解药给我们吧!不然的话夏午会死的!”
老乞犹豫了一下,搔了搔蓬乱的白发,最后终于叹了口气,道:“要来的,也逃不掉了。”
然后,他左手突然一扬,一块暗器凌厉的穿过窗户直击院中一棵大树。
只见大树的枝叶稍微摇晃了一下,之后便没动静了。
白允和方晓天正奇怪著,转头一看竟然看见一个蓝衫蓝袍的男子坐在他们身后的床铺上,淡淡的看着他们。这人脸上带了一副精致的人皮面具,两鬓略微灰白显出了他应该上了年纪,但那双蕴含了深厚内力的眸子却锐利得令人发毛。
倒是老乞完全不觉得惊讶,无奈的打招呼:“篮子,你可来了啊!”
听老乞如此称呼,方晓天随即明白来的此人恐怕就是名镇江湖的唐门掌门蓝梓晏。
“李浩然,你终于得求我了。”那人冷哼一声,“你可知道求我的代价?”
“喂喂喂!这摆明是圈套嘛!明明是你下的毒,这也太不光明正大了吧?”
“光明正大?”蓝袍一挥,冷笑之中明显是不屑,“我本来就是旁门左道。”
老乞好像早已习惯了那人的脾气,连忙赔笑道:“好了好了,算你赢了还不成吗?不过这次也未免太过分了吧?好歹他也是我的徒儿……”
“只不过是正巧有个女人想杀人而已,不过你那徒弟能撑那么久也算是不错。”
“哟哟哟!难得你肯称赞人耶!对了,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