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壮。佛海说:‘重庆各人自命民 族英雄,而将我等看作汉奸。我等则自命为民族英雄。盖是否民族英雄,纯视能否救国为定。我等确信惟和平足以救国,故以民族英雄自命。 但究竟以民族英雄而终,抑以汉奸而终,实系于能否救国。如我等以民族英雄而终,则中日之永久和平可定;如以汉奸而终,则中日纠纷永不 能解决。’当时,听者动容,你对他这段话怎么看?”
童霜威在听李士群转述这段话时,只觉得血往脑里涌,针往耳里戳,暗忖:汉奸真是汉奸!厚颜无耻,其心可诛。不愿回答李士群的问题 ,又因过分激动、气愤与紧张,头疼,心区也隐隐作痛,脸上依然装得平静,却禁不住不断用手揉搓太阳穴,抚摸胸部。
李士群忽然站起,不满地说:“童委员!走!我陪你到隔壁房间里去看看!”他语气带点凶横,又带点气恼。
他陪童霜威走进了三楼一间紧闭着的房间。门一开,看到房很大,阴森森,空气里有陈旧的焚烧过纸钱、锡箔的烟火味。
童霜威一眼看到供桌上一排排祭奠着的四十多块白色的灵牌,灵牌上用毛笔写的是人名、死期和地点。
李士群用手指点,装得沉痛地双掌合十,喃喃自语,似在祈祷。忽然说:“这里祭祀的是除了共产党外,重庆和我们双方牺牲的特工人员 的灵位。我常来这里为死者祈祷冥福。同是中国人,死而恩仇共!我有时也到寺院里去,向敌我双方人员的亡灵谢罪。”
童霜威不禁惊讶地想:唉,人的内心真是复杂!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奸魔王,看来也是色厉内荏,怕的是因果报应呢。他连重庆的特工也 在祭奠,因为他本来就是从那些人里跑过来做汉奸的,他是心怀恐惧怕冤鬼找他索命呢。杀人者人必杀之!他也总在担忧自己将来未必有好下 场吧?
正在想,只听李士群忽然咬牙切齿,神经质地厉声继续说:“你可以看到,不管怎么,一味慈悲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目前的处境是:不是 你死,就是我亡;我不杀人,人要杀我!怎么办呢?”他用两只凶恶的眼盯着童霜威,“对反对我们的人,只有一个办法:杀!杀!杀!”
童霜威毛骨悚然,胁下出汗,只有闭口不语,装呆卖傻,但脸色难看,心跳得更快了。
李士群好像冷静下来了,又陪童霜威回房。他似乎明白遇到的是个棉花套子裹着的铁器了,忽然狞笑,说:“童委员,本来我可以陪你去 看看这里的刑讯室。但我觉得看了对你的心脏、血压不好,就免了!不过,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你如果再执迷不悟,什么样的后果都是该你自 己负责的。至少,我们可以永远把你软禁下去,直到你回心转意!”说这些话时,他瞪着眼,咬着牙,完全像个凶神恶煞,像个流氓地痞。这 个人从表情到性格、内心都是变幻无常的。说完,也不打招呼,大步跨出房去。
暂时,好像又渡过了一次磨难。痛苦的是猜不到下一步会是怎么?他躺上床去,心中又气恼又怨恨,更有恐惧。忽然,觉得头痛欲裂,心 口发闷,手脚冰凉,额上淌下虚汗,脸上潮红,明白自己是要病倒了。他忍耐了一会儿,浑身越来越难受,觉得不好,挣扎着朝门外大声叫嚷 :“喂!我……病了!我……病了!”他怕自己的病会出问题,也希望用病能来帮助他少受点折磨。
出乎意外,在门外阴暗处守护着的正是“冷面人”。他跑进来,脸上毫无表情地问:“怎么了?”
童霜威断断续续说了症状。“冷面人”给他倒水,将随身带来的物件中的药瓶取出,给他服了治心跳过速的药和降压药。童霜威服着药, 刚才的气愤、紧张与恐惧仍揪着他的神经。他忽然感到头里一阵抽搐,身上发热,就昏迷过去了。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醒来时,童霜威看到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穿军装的日本中佐,约摸四十岁光景,身材笔挺,光着头没戴帽子。乍 一看,面目清秀,有两只精明的眼睛。细细看,就使人感到残忍可怕,连笑容都是虚伪、冷酷、凶狠、毒辣的。另一个是个五十来岁身穿西装 戴眼镜的老头,花白头发,提个方形的皮药箱,模样一望而知是个医生。
中佐用日本话说:“童先生,我是晴气庆胤!……”略停一下,似在观察童霜威的反应,又说:“我想,我说日本话你是听得懂的!”这 个“七十六号”的日本太上皇,面上带笑。
童霜威衰弱地没有说话。
晴气用日本话介绍提药箱的日本老头,说:“请来了福生医院的冈田大夫!”
冈田恭敬鞠躬,用日本话说:“童先生,我来替你检查治疗。”
童霜威依旧默默不响,满脸痛苦不适的样子。
冈田打开皮药箱,给童霜威用口表量温度,发现童霜威发着高烧,又取出听诊器,先给童霜威听心脏听肺部,一边听一边说:“唔,杂音 !唔……”后来,又拿出血压器,给童霜威量血压,说:“啊,很高!血压很高!……”他的态度和善,也很关切。
检查完了,他从皮药箱里拿出些药瓶来,又拿出些透明纸的小口袋来,从药瓶中往小纸口袋里各倒了一些药片、药丸,用日文对晴气轻声 说:“很严重!心脏不好,血压高……肺炎.高烧,需要好好治疗!”
童霜威闭眼躺着,隐约又听到晴气同冈田用日语轻轻交谈,不知是商量些什么。
童霜威发着高烧,迷迷糊糊,但心里明白:自己确实是病得不轻了。他想:我也许会就这样死的!什么人都不知道,无声无息地就死在“ 七十六号”里了!家霆不在身边,方丽清电不在身边,孤孑地就在这冰凉阴暗的囚室中死去!
他怆然地悲从中来,泪水盈眶,又清醒地用手拭去了泪水,横下心来,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情,想:死吧!就这样死吧!“人生一死浑闲 事”①!临难毋苟免,死就死吧!不做汉奸,我于心无愧!
①人生一死浑闲事:此为南宋宇文虚中诗《在金日作》中的一句。他出使金国被扣留,后遇害,此诗表示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感情。
他闭着眼念着佛,使自己心绪平静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真又有点昏迷了。人们听到他嘴里喃喃叫着儿子的名字:“家霆!……家霆!……家霆!”
他的病情是严重的。当晚,被用担架抬下楼去,由一辆大汽车将他送到了虹口日本福生医院去住院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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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9 04:04 PM | 只看该作者
第五卷 “听夜声寂寞打孤城,春潮急”(1941年3月——1941年10月)
抗日战争时期南京遭到日本侵略者大屠杀时,当时上海英文《字林西报》上曾谴责日军暴行说:“这些凄惨的事实……要成为若干世纪的 读物。”
抗战八年,中国军队伤亡三百八十余万人,人民伤亡达一千八百余万人,财产损失和战争消耗折合一千多亿美元。但中国军民共歼日军二 百六十余万,日本在整个祸及亚太各国的侵略战争中有三百多万人丧生,而且日本是世界上惟一遭原子弹轰炸的国家。
战争不仅使被侵略国家的人民蒙受灾难,也给侵略国家的人民带来极大的不幸。
一
童霜威绝对想不到在这中日战争进行快四年的时候,在这民国三十年的初春,自己竟会又在南京潇湘路一号的公馆里生活着了。
从去秋经过冬天到今年年初,他一直在上海虹口日本医生冈田开的福生医院里治疗、养病。冈田俊一医学博士有精湛的医技,上海的日本 军界要人,有病都喜欢请他治疗。他的医院是一幢三层楼的花园洋房,并不大,条件很好。医生、护士都是日本人。
童霜威住进医院以后,一直卧床治疗。肺炎很顽固,一度快要康复,忽又转重,反复了两次,而且发炎部位相同,恢复极慢,到年初才又 逐渐痊愈。
对冈田医生,童霜威抱有好感。冈田态度和善,从他口里童霜威才知道:冈田的妻弟石黑一郎与自己是东京帝大时的同班同学。据冈田说 :“童先生可能忘了,早年在日本时,有一次在东京杉并区三谷町石黑家里我们是见过面的。……”啊!他一提起,童霜威那记忆的深井被搅 动了,是遥远的事了!似乎恍惚还有点印象,印象当然已经模糊,但确实存在着,石黑一郎有个妙龄的妹妹,梳着油亮的“高岛田”①,( ① 高岛田:日本妇女的发型。)穿着木屐,走起路来“格格格”响。
同冈田相处几个月,没有别人在场时,童霜威发现这个医生有一种悲天悯人的反战思想。冈田谈到:日本有不少人都反对同中国打仗,只 是不敢公开说。冈田谈到,由于战争,日本国内人民的生活十分痛苦。冈田更说起,他的大儿子参加上海战役时在宝山阵亡了。说起儿子,冈 田言谈间极为悲痛。冈田更流露出一种对童霜威的尊敬,说:“一个人应当爱他自己的国家!童先生是很受我敬重的。”尽管冈田说了这些话 ,童霜威始终沉默,不敢信任日本人。他也摸不清这个日本医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然他也相信,十个指头不是一般齐,日本人里确实有不少 像宫崎滔天①(①宫崎滔天:日本人,是孙中山、黄兴的好友,曾尽力支持孙、黄革命。)那样全心帮助过中国的好人;也确实是有不少人真 正主张中日友好、反对日本对华发动侵略战争的。可恨日本的法西斯政权黩武侵略。日本的军国主义分子也不少,坏人同好人混在一起,一时 很难分清,他就也不想多同这种日本人谈心了。治病期间,冈田对童霜威悉心医疗。童霜威长期卧床,身体虚弱,肺炎逐渐康愈,血压、心脏 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