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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仲辉早感到李士群很想把军务处处长的职务攫去给自己的亲信干,落得投其所好,装着傻笑“啪”“啪”拔着手指骨,摇头说:“我这 人,大的才能是没有的。人都叫我‘福将’,说我打仗不挂彩,逢凶能化吉,大难能不死。我全靠自己的八字好吃饭。说实话,清乡这种事, 我不是不想干,实在是干不好。再说,人生在世,谁不喜欢吃喝玩乐?你要是讲交情,给我在日本人面前美言几句。天这么热,放我离开这个 苦差使回上海或南京去花天酒地,那我真是阿弥陀佛感谢不尽!”
白胖的李士群拿他没办法,只好笑眯眯地摇摇头说:“好吧!你这职位人家想干还干不到。老兄要真不想干,我只好给老兄想想办法!”
有了他一句话,管仲辉就颇有到南京看看潇湘路二号公馆的想法了。他听说潇湘路二号公馆修整一新,连花园也全重建好了,公馆里已经 由军委会派人布置停当。想起有一天晚上乘凉闲谈时,听晴气和李士群都谈起童霜威也住在潇湘路的事,并听说了童霜威的情况。管仲辉回南 京前,对晴气和李士群说:“我同童霜威过去交情不错,我去劝劝他!再说,我也要去看看我的公馆。”
这样,从苏州回到南京潇湘路二号故居,正是下午。
管仲辉就“一马离了西凉界”,从苏州回南京潇湘路来了。
从苏州回到南京潇湘路二号故居,正是下午。
管仲辉回首前尘,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在新整理好的花园里转了一圈,看繁花争艳、绿树葱茏,听鸟鸣枝头、蝉鸣叶丛,心旷神怡。又将修整一新的楼上楼下看了一番,对布 置比较满意,有点踌躇满志。
军委会已经派来了副官、勤务兵,也招来了厨师
醒来时,见天变了。燕雀在暮霭的天空中回绕翻飞,乌云笼罩,空气闷热得烫人。和老妈子以及汽车夫。他心情轻松,美美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见天变了。燕雀在暮霭的天空中回绕翻飞,乌云笼罩,空气闷热得烫人。他汗水淌得不停,觉得饿了,叫副官关照厨房提前开晚 饭。
正喝酒吃饭时,天上“轰隆隆”一阵闷雷,接着大点的急雨鞭子似的凶猛抽打下来。天本来热,下了大雨,凉快了些。一阵骤雨过去,他 站在楼下客厅的门前用牙签剔牙,见几只蝙蝠逮虫子,绕着房檐飞来飞去。天暗下来了,花园里有些地方积了水闪着明镜般的亮光,树木花草 都湿淋淋的。他打算到一号童霜威那里去谈谈,吩咐副官:“我要到一号童霜威公馆去看看他。你先去联络一下,联络好了,快来陪我去。”
副官是个唯唯诺诺模样文弱的年轻人,答应一声乖乖地去了。他刚走不久,管仲辉就听到了刺耳的空袭警报声。声音响得门窗仿佛都震动 ,像个泼妇呼天抢地地号哭。
管仲辉吓了一跳,大叫:“勤务兵!勤务兵!”
勤务兵跑来了。管仲辉问:“怎么回事?放警报?”
勤务兵是个老兵油子,说:“报告管副院长!是防空演习!”
管仲辉不禁想起了四年前参与防守南京时听到警报声的情形,说:“还没有听说有重庆飞机来炸,乱放警报干什么?”
勤务兵立正回答:“这警报从还都就试放过,怕的是渝蒋飞机来空袭。演习演习,以防万一,出了告示的!”
管仲辉吁了一口气,檐头滴水声已经凄然,加上刚才揪心的警报声使他扫兴。他在楼下客厅里踱来踱去,身上、额上不断淌汗。看看花园 里,暗黑中的树木像鬼影憧憧。
一会儿,副官回来报告,说:“联络好了,请副院长去。”
管仲辉打听情况,说:“一号那里设的是个日本的什么特务机关?”
副官回答:“打的是‘蓖麻籽株式会社’的招牌,实际过去是个日本军事特务机关,如今听说是调查收集情报的,什么情况都收集。”
管仲辉暗忖:鬼子真是鬼子!侵略中国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在南京城还设这种情报机关!汪精卫他们明明把国卖得一千二净了,还要 老着脸皮自我辩解,就是用一万张嘴我看也无用!所幸我是奉命来做汉奸,不然岂不天天像泡在辣椒水里坐在火山口上?这样想着,突然不想 穿军装了,对副官说:“等一下,我换了便装再去,凉爽点。”
他到房里换了西装,见天上又在下雨了,他让副官打了手电筒和雨伞,陪他冒雨到潇湘路一号去。副官问他是不是派汽车送一送,他说: “就这么一点路,我要逛着走去。”其实,他是因为潇湘路一号楼下有日本特务机关,不愿招摇。
雨点沉重飙急,暗黑中处处一片淅沥声。地上溅水,皮鞋和裤脚全湿了。走进潇湘路一号朱漆剥落的大铁门,见大门两侧的大灯罩左侧那 个碎了,像人瞎了一只眼,有种潦倒衰败的气象。门房里点着蜡烛,坐的是日本兵,有个苏州口音的中年瘦子在恭恭敬敬迎候着,请管仲辉上 二楼去。管仲辉明白这准是监视童霜威的“七十六号”特工。
管仲辉在童霜威卧室里见到童霜威时,忽然心头浮起一种同情。烛光下,在陈设简单寒伧的房间里,童霜威正背着手站在窗前,凝视着下 着夜雨的黑黝黝的窗外。窗怕溅雨,关闭着,房里闷热。窗外,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玻璃上纵横的眼泪似的雨水。在看些什么呢?童霜威回转 身来了。管仲辉看到童霜威原来那气度不凡的轩昂气概和堂堂仪表变了!蓄着花白零乱的胡须,头发也长,面容较前瘦了。因为防空演习,电 灯没有,点着蜡烛。烛光闪烁,房里更多了一种冷落凄凉的气氛。童霜威伫立在那里,像一个幽灵。
见管仲辉来了,童霜威脸上竟毫无表情,似乎对一切都毫无感觉,眼里却有愠怒幽怨之色。管仲辉不禁想起守南京时那夜在自己公馆里见 到童霜威的胞弟童军威的情景来了!想:这家姓童的,兄弟俩倒都是硬汉!
管仲辉热情地说:“啸天兄,听说你在这里,我特来看望!别来可好?”他满面红光,又肥又胖,掏手帕擦汗。
童霜威点点头,以手示意,请管仲辉坐。
管仲辉在椅子上坐下,对副官和那中年说苏州话的瘦子说:“你们去吧!在下面等着,我在这里谈谈。”
中年瘦子对副官说:“走,到下面我房里坐吧。”他陪副官轻轻下楼去了。
管仲辉寒暄说:“啸天兄,身体可好?”
见他热情亲切,冒雨夜访,又念起旧谊,童霜威觉得不能再不开口,说:“谈得上什么好呢?心脏血压都不好,行尸走肉罢了!早听说你 来了,可我是被软禁在这里,处境与你不同啊!”见管仲辉嫌热,递了把扇子过去。
管仲辉看看空空的四壁,擦着汗扇着扇子,说:“啸天兄,你我知己,我对你不能不讲心里话。你的为人,我得夸一声:好!但其实你不 必自己苦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劲草遇到疾风也要偃倒。你是文官,何必学谢晋元守四行仓库?‘过刚则折’,古之明训,智者不为的呀! ”
童霜威不禁肃然端坐,问:“慎之兄,你是来作说客的?”
出乎所料,管仲辉摇着扇打个哈哈,轻轻地将椅子往前挪,靠近童霜威耳朵小声神秘地耳语说:“他们有这意思。不过,你我交情深,我 这人你是知道的,虽是武人,不会拿你当云梯踩着爬城墙的!我要尽量助你一臂之力!”
童霜威如坠五里雾中,思索着说:“慎之兄,那好!今晚你来看我,我很感激。你我就叙叙家常,不谈我的事吧!”
管仲辉想:此人真是书呆子气十足!本来也并不想劝童霜威下水附逆,自己的事又不好同童霜威明言。刚才说的那些话,只嫌童霜威太傻 太直,一头撞在墙上不会转弯,想传授他一点诀窍,听童霜威这样说,又不好过于坚持了,点头说:“好好好,叙叙家常,叙叙家常。”但仍 想指点指点童霜威,话头一转,说:“谢元嵩可是个聪明人。我在重庆见到过他!他说:在汪精卫那里做汉奸好像打麻将,坐在牌桌上的人从 来不决定自己的牌怎样打法,而由坐在身后看牌的人从后面把手伸过他们的肩头,来替他们摸牌出牌,作决定。不过,只要能赢钱,做汉奸的 就心甘情愿了!所以汉奸并不少。哈哈,他在那边大骂日本人大骂老汪和汉奸们,像个忠臣烈士似的,有趣得很!”
提起谢元嵩,童霜威心头烧起了无名火,问:“他在干什么?”
“听说给了他一笔考察金,去美国考察了。”
童霜威咬牙想:此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是变化多端,却运气亨通。他是实实在在做了汉奸的,到重庆却不吃亏。我被他害了,到现 在软禁挟持在此,如同阶下之囚,真是从何说起!气得耳朵发热,头也晕了,发牢骚说:“真是世无天理!他在上海是落了水又突然走的…… ”忍不住将自己怎么受他作弄的情况扼要说了。
管仲辉用右手三根指头敲着桌面,说:“是啊,啸天兄,他是个站在海边也不湿鞋的人,你何必偏要用湿手沾干面落得个甩也甩不脱的处 境呢?”
童霜威不禁沉思,但决定不谈这个问题了,听着雨声击窗,问道:“慎之兄,那边情况如何?”这“那边”当然指的是重庆。
管仲辉笑笑:“怎么说呢?轰炸太可怕了!雾季还好,一过雾季就提心吊胆。前年最厉害,几乎夷平了重庆城。前年五三、五四两天,一 下子炸死炸伤六千人左右。物价飞涨,小公务员叫苦连天。至于做纪念周、唱党歌、背总理遗嘱,连同官场的吹牛拍马,派系复杂,人事纠纷 ,门户倾轧,一如过去。我们那些熟人,都仍是当官的当官,做老爷的做老爷。贪污腐化更盛,特务气焰更高。共产党很活跃,有报纸,有办 事处。不过这里在反共,那里也在反共,只不过这里是明着叫,那里是暗中反。哈哈,现在那边占便宜的是两条──”
童霜威问:“哪两条?”
管仲辉放下扇子,掏手帕擦脸,附身过来耳语说:“第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