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爸爸不同意,回答说:“冯焕章是个‘知今是而昨非’的人,不能把他 同那些旧军阀同等看待。也有人叫他‘布衣将军’的!一个人如果老是穿得朴素,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都这样,假的也就是真的了!”…… 前些日子,冯村为爸爸去同冯玉祥联系,说冯玉祥去北碚小住了,爸爸很遗憾。听冯村介绍,说冯玉祥对大后方许多事都不满,敢仗义执言, 到处都作抗日宣传。没想到,今天冯玉祥又回来邀见了!从爸爸兴奋的表情上,家霆感到爸爸在目前这种心情下似乎是迫切想同冯玉祥见面听 他谈谈的。
童霜威在问冯村:“冯先生住在哪里?”
冯村说:“他刚到重庆时,住在巴县中学。但,那儿的房子被日寇炸毁了,他就搬到了歇台子村,在村西北的罗汉沟内,盖了一座小楼, 自己题名为‘抗倭楼’。歇台子村,从市区去,绕过浮屠关下去还有七八里,去也不方便。现在他借住在上清寺特园康庄二号。去,不太远。 ”听到这里,家霆脱口而出:“爸爸,我能同您一起去见见他吗?”
“当然可以!”童霜威说,“我带你去见见他。他总算是个不一般的大人物了!有人说他是‘倒戈将军’,实际他倒戈都倒得很对!他从 小在清朝军队挂上了名,但他反清;袁世凯要做皇帝,冯玉祥在袁的新军里任职,反袁倒戈;张勋复辟,冯玉祥又讨伐张勋攻破了北京;曹锟 贿选总统,祸国殃民,冯玉祥起兵讨伐曹锟、吴佩孚,任国民军总司令。不久,他派兵将清朝废帝溥仪逐出皇宫,大快人心!他提出了迎接孙 中山先生北上的主张。北伐时,他在西北集结旧部,通电响应,并被推为国民联军总司令。此后,他虽与老蒋换帖结盟,但始终受到蒋的排斥 。他一直主张抗日,喜欢和大兵、老百姓接近,为呼吁抗日做了不少工作。当然他并不是完人,但总的来说,这人不错!”说到这里,童霜威 朝着冯村说:“冯村,你也一起去吧!”这么说了,忽然想起叶秋萍那天在汽车里谈到冯村的一段话,马上变了主意,说:“啊,不,你还是 不去的好!”
冯村知情解意地说:“你们久不见面,也该长谈谈。我还有点事,就不陪着谈了。等一会儿,我给你们带路,送你们去。”
后来,吃晚饭后,临走之前,童霜威突然又把抽屉里一包从河南灾区带来的“粮食”拿在手里。家霆明白,爸爸是要带去给冯玉祥看看, 为灾区人民呼吁。
冯村陪童霜威和家霆去上清寺特园康庄二号。送到特园附近的一个路角上,冯村指着特园方向,说:“秘书长,我不陪你们进去了。一小 时后,我一定在这附近等你们,一同回去。”
童霜威点头说好,带着家霆同冯村分手,去冯玉祥的住处。
窗外,有棵桂花树正开着花播着醉人的香气,轮廓朦胧的云片,浮滞在碧蓝的天上。有不知名的小虫在花草丛中吱唧呜叫。冯玉祥很热情 ,握手热情,方脸膛上表情热情,说的话也热情。他该是六十岁了,看上去红光满面,精力充沛,体态稳健,坐在藤椅上腰板如同石壁一样挺 拔。说一口北方话,毫无家乡安徽巢县的口音。
他穿一套发了黄的旧白老布的中式短褂裤,布鞋,新剪的平头。短褂嫌紧,裹着身子,穿着十分简朴,带着土味。胖胖黑黑的方脸盘加上 两条浓眉显得威武。声音洪亮,在楼下一间小会客室里同童霜威父子交谈。这间小会客室里,桌上有笔砚,铺着宣纸,有不少写成了的条幅、 对联一卷卷地放在桌边。也有些线装书、洋装书堆放在桌上和竹书架上。
冯玉祥不抽烟,不喝茶,也不敬人香烟。副官来敬了两杯凉开水给客人。冯玉祥要童霜威喝点凉开水,又要家霆也喝点凉开水,说:“天 太热,你们喝一点,凉快凉快!”又说:“听说童先生来了,很高兴。真想听你谈谈沦陷区的情况。”
童霜威很快就扼要把沦陷了的上海、苏州、南京等地的见闻和自己遭难脱险的情况以及日寇的凶残、汪逆的卖国逐一讲了。
冯玉祥听了,满脸义愤,说:“从中国历史的角度看,抗战是国人经过百年挫折之后重新挺胸屹立、变次殖民地为独立主权国的重大契机 。因此虽然百万以上将士慷慨捐躯,几千万同胞流离失所,锦绣山河半成焦土,但付出这种代价绝不是毫无意义的。”童霜威点头表示完全赞 同。
冯玉祥转了话题说:“我们大家把汪精卫弄成副总裁,是瞎了眼,应该向国民认罪!”又激动地说:“这个卖国贼其实早就露原形了!武 汉沦陷前,在武昌。”他回忆道:“有一次开最高国防会议,蒋介石、汪精卫、白崇禧和我四个人谈话。汪说:‘说抗战就可以了,还说要抗 战到底,这怎么讲呀?’我说:‘把所有的失地都收回来,不但东三省,就是台湾什么的,都要交还我们,并且日本帝国主义要无条件投降, 这就是抗战到底!’汪逆气得脸通红,扭脸对蒋介石说:‘做梦做梦!’我站起来说:‘做梦?是做梦!你知道吗?有人做梦是当主人,有的 人做梦是当奴才!’这次谈话不欢而散。那是我与汪逆最后一次见面。”说到这里,他抚勉童霜威说:“童先生,你算得是个真正的中国人! 我下午写好了一副对联,应当送你作为礼物!”
他坐椅旁的茶几上放着一只铁磬,一个木槌。他像和尚敲木鱼似的敲了两下。一会儿,进来了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
冯玉祥抬眼瞅了瞅秘书,慢声地说:“下午我写的那副对联呢?我要送给童先生。”
那位年轻的秘书去书桌上从一大卷宣纸中找出了一副对联拿过来展开在童霜威和冯玉祥面前。童霜威和家霆见这副对联的上联是:“要想 着收咱失地”,下联是:“别忘了还我河山”。写的是隶书,苍劲有力。
秘书去将对联放在桌上,打开砚台盖,舀水磨墨。冯玉祥起身,在笔筒里取毛笔舔墨,在对联上落了款,写的是:“霜威先生,希望你发 扬爱国精神!”下面是:“冯玉祥,三十一年九月”。
桂花的馨香从窗外随风悄悄传来,沁人心肺。秘书轻轻走了出去。
冯玉祥脑门上现出了几道深深的皱纹,说:“我这次到北碚缙云山,住在接官亭后面的一间草房中,同陈铭枢(①陈铭枢(18891965): 字真如,国民党爱国将领,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领导人之一)住在一起。你认识他的吧?”
童霜威点头,说:“过去在上海、南京都见过面的。”
冯玉祥说:“你有空可以看望看望他,大家谈谈。张荩忱(②张荩忱:张自忠,字荩忱。生前为抗日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兼第五战区右翼 兵团总司令。抗日战争中,一九四二年五月鄂中战役牺牲于湖北宣城南瓜店,葬于重庆北碚梅花山)牺牲已经两年多了,陵墓竣工,我和陈真 如同往北碚吊唁他。他是为国为民死的。我这副对联就是在凭吊他时,在他墓前想成的。”
童霜威心里感动,说:“冯先生,你战前在南京时送我的一幅画,我常惋惜因为战争丢失了。今天这副对联,我拿回去将来一定裱了挂起 来。”
冯玉祥猛然抬起了头,眼睛里闪出了愤怒的光芒,苦笑笑说:“唉,你挂我想当然不会成问题。不过,确实有人因为挂了我的对联被特务 秘密逮捕入狱的呢!你刚到重庆,对这怕还了解不多吧?”他将写好的对联递到童霜威手上,走回来,仍旧坐在藤椅上。童霜威将对联交给家 霆拿着。父子俩又在冯玉祥对面的藤椅和木椅上坐下。
冯玉祥气哼哼地说:“现在是特务世界,利用特务来毁坏爱国人士。特务成了太上皇,代替日寇来自己杀自己。蒋介石说‘黑是白’,谁 也不能说‘黑是黑’,完全希特勒作风,专制独裁。他们就知道反共,造谣来骂共产党。可是我说:我同共产党交朋友,没有吃过亏;同蒋介 石拜把兄弟,可给他弄得我好惨。蒋这个人,排斥异己,他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只知有我,不知有公;只知有家,不知有国!所以抗战给他 领导得这样糟。我常想,中国必须提倡一种利他精神。凡事只要利他不利己,国家的一切事情就好办了!可不能像《三国演义》上的曹操:‘ 宁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童先生,你以为如何?”
童霜威点头,问:“冯先生看这抗战形势怎样?”
冯玉祥气概不凡地把头向后一仰,说:“现在,日本飞机来轰炸得少了,由于敌后牵制了许许多多日军,日本又忙着在同美国作战,前方 一时还没有大的战况,又由于同美国站在一边了,有的人就过于乐观了,好像形势好得了不得了。当然,从长远看,我冯玉祥也认为只要坚持 抗战日本总要失败的。但如果看不到国民党的腐化不争气,那就是睁了眼说瞎话。现在重庆的大官、大商、大军人吃喝嫖赌朱门酒肉臭。当兵 的呢?吃不饱、没衣穿,挨打骂,病死的很多。当军官的没有不吃空缺的,军纪很坏。这种军队怎么打胜仗?我今年二月写了军队中的弊病三 十五条当面交给蒋介石,希望他认真查、认真办、认真改。可是屁的下文也没有!”
童霜威不由得高高地挺起胸脯,吐了一口闷气。家霆心里也像流动着火热的岩浆。
冯玉祥右手做着愤激的手势继续说:“我听说日本为了准备今后长期同美国打,正想竭尽全力处理中国问题,尽快迫使我们投降,这就一 定会要采用军事、政治两种手段,以后必定还有恶战,也必定还有招降活动,甚至日本也可能会采用促使国共矛盾激化的手段。形势是不能盲 目乐观坦然处之的。有见识的爱国的国民党人,应当为坚持抗战、团结、进步,发挥自己的作用。”
童霜威见冯玉祥的分析合情合理,激动地用赤诚火热的语言把河南的灾情、军队的扰民害民、高级将领骄横跋扈贪赃枉法的黑暗情况,以 及毕鼎山之流的调查、河南仍在征实征粮征丁等情况,老老实实地讲了。
家霆在一边听了,也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