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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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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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军威不做声,点点头,稍停,说:“是啊,这我明白,我们由军校同去的几个同学也都明白。好在我们坚信:同日本鬼子打仗是不可避 免的事,我们都有抗日报国之心。马革裹尸,宁可壮烈死,不愿苟且生。收复华北,收复东三省,我们愿意舍出一条命!为了等待这一天,我 们现在吃什么苦都情愿。”他说这番话时,充满激情,脸上表情刚毅,两眼像要喷火。说着说着,终于冷静下来,叹口气说:“唉,不说了! 大哥,您说,这仗打得起来不?”
童霜威沐着阳光在屋前水泥地上踱了几步,也叹一口气说:“难说啊!你年轻,想事情每每不全面。日本这样欺侮我们,当然令人发指, 我也早感痛心,忍不下去了!但谈起打仗,岂能不慎重?我们军力、武器不如日本,如果打了,局面如何,是祸是福均不可知。平静的日子也 要一去不复返了。”
童军威说:“大哥,你的意思是不能打?”
童霜威叹口气,又冷笑笑:“决策者不是你我。天下事,难说!我赞成抗日,但也不能不怕战争!”
童军威脸色严肃,肌肉绷得紧紧的,说:“大哥,你也是中央要人,官也不算小了。我觉得现在问题就在你们这些人不下决心。
正因为你们怕打仗,怕抗日,才使得日本侵华毫无顾忌,狼子野心,得寸进尺。如果你们强硬起来,也许日本早知难而退了!”
童霜威摇头苦笑:“我,算什么中央要人!我连参加三中全会的资格也没有!”他的话里带着酸涩味,使童军威既同情大哥又不忍再多说 什么了。
童军威知道,大哥年轻时也曾想为国为民做点贡献、有点抱负的。这些年的官场生活,把他改变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也使他养成了一种得 过且过的情绪,甚至变得虽有爱国之心,又有害怕战争只想苟安一时的心理状态了。他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沉默起来,觉得无话可说,也不 想多说。
童霜威心情也不舒畅,刚想说:“你嫂嫂从上海回来了,你上楼看看她去。”一想,方丽清不喜欢军威,让军威上楼,方丽清一准要嫌他 脚上有泥踩脏了房间里的地板。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改说:“你嫂嫂从上海回来了,她还在楼上休息。等会儿吃中饭时,你会见到她的。” 又说:“家霆还没看到你吧?你看,”他用手指着鸽子房西边仍专心吹肥皂泡的家霆,说:“他吹肥皂泡吹得多高兴啊!”
童军威高兴地喊了一声:“家霆!”
家霆猛地回头,“啊”了一声,叫道:“小叔!”马上撒腿跑过来了。
童霜威见儿子同他小叔两人很亲热,心里高兴,说:“你们一块儿玩玩吧。”他想转身走了,只见家霆一把拉住童军威说:“小叔,早等 着你再陪我去五洲公园了。五洲公园里‘美洲’、‘欧洲’、‘亚洲’我都到过,就‘非洲’、‘澳洲’每次都没去好好玩一玩。你上次答应 带我去的,今天可要兑现!”
童军威笑了,说:“行行行,我骑自行车带你去!车子放在玄武门,可是进去要走很多路,你别叫苦!”
他俩是决定骑自行车去玄武湖了。童霜威由他们去,转身走进客厅,正打算穿过走廊上楼,迎面见方丽清换掉了睡衣,穿着一件新的桃红 色丝棉旗袍,嗑着瓜子从楼上走下来。
方丽清一脸不高兴,张嘴便问:“怎么下楼接了电话就不上来了?”
童霜威略略赔着笑脸,说:“军威来了!我陪他谈了一会。他要上楼去看你,我怕你不乐意他上楼,让他带家霆到玄武湖去玩了。”
方丽清的脸冷冷板着,挪动着腰肢朝客厅里走,嗑着瓜子说:“我顶不喜欢礼拜天了!当了兵无事老是出来跑做什么?”她这是嫌童军威 回来。既嫌童军威长得不讨人欢喜,又嫌童军威食量大饭吃得多,更嫌童军威并不是童霜威的同天地亲兄弟,偏偏童霜威有时要塞些钱给童军 威零用,有时还要给童军威买些书籍物件。
她信奉“好男不当兵”的谚语,常说童军威“不是一个有出息的年轻人”!
阃令森严,童霜威听了,也不做声,跟在方丽清身后也进了客厅。他心里窝火,不明白方丽清今天无理取闹要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他心里暗想:到客厅里,坐一会,也许她会高兴起来的,有心耐下性子陪陪她,求得点安静。本来想把谢元嵩来电话的事告诉她的。也决定 不说了,免得一说使她更生气。
方丽清在大沙发中间一坐,嗑着瓜子,却问开了:“刚才谁来电话?”
童霜威顿时想到“河东狮吼”四字,连忙敷衍:“啊!机关里来的电话,谈的公事。”
听说是“公事”,方丽清毫无兴趣。她平时是不爱听童霜威谈公事的,就止住不问了,一心一意嗑瓜子。突然朝客厅窗外望望。
窗外,门房的红瓦屋顶上,正停歇着一群刚刚飞罢下来想进鸽房的鸽子:有白儿,有点子,有瓦灰,有青毛,有鱼鳞斑……鸽子有的在“ 咕咕咕”叫唤,有的在自己啄羽毛,有的在扑打翅膀。方丽清突然将手里的一把瓜子撒在茶几上,起身走出客厅到了外边。
童霜威不明白方丽清想干什么,看见她眼睛老是盯着屋顶上的鸽子,想起了早上方丽清说过的话,好像有些明白了,担心地看着方丽清出 了客厅走到外边,他站起来也从玻璃窗里朝外张望。
外边,阳光很好,见方丽清走到“老寿星”刘三保住的门房门口,在吆喝着刘三保出来。话不能每句都听清,但好像是在叫刘三保去做什 么事。白发的刘三保面有难色,愁眉苦脸地摇头摆手。
难道她是要叫刘三保去逮鸽子?难道她真打算杀鸽子吃?对了!一定是这样!从方丽清生气的表情上和对刘三保做的手势上,童霜威察觉 方丽清真的是打算要叫刘三保给她去抓鸽子。童霜威心里发热,点上一支香烟,坐不安了,忍不住从客厅里往外走。到了外边,走近方丽清, 听清方丽清的话了:“……快!给我抓!……抓了杀!四五只就行,叫庄嫂红烧!”
刘三保脸上尴尬,苦笑着,他平时会背《三字经》,此刻背书似的说:“人之初,性本善。……这鸽子,吃不得!”
童霜威克制住自己的火气,吸了一口烟,上前说:“丽清!———”他虽没有多说一个字,脸上的表情和语气已经充分向方丽清表露出他 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方丽清才不在乎呢!她并不理睬,斩钉截铁地回头说:“今天吃鸽子的事你不要管,由我!”
童霜威见刘三保在身边,讲话不便,对刘三保做了个眼色,动动下巴说:“你走。”
刘三保求之不得,马上瘸着腿要走,方丽清尖声高叫:“不准走!”
童霜威没奈何地说:“丽清,你不能这么任性。”对刘三保说:“你走吧。”
方丽清由着刘三保走,朝着童霜威冷笑笑:“我要试验试验,你到底是喜欢你儿子和鸽子还是喜欢我!”
童霜威按捺着性子说:“太太,让我安静安静吧!今天一早起来到现在你还不曾让我安静过五分钟!”
方丽清又冷笑笑,说:“好吧,你上楼安静去吧!反正,我在这潇湘路一号里,既是女主人,又不是!除了金娣,没有一个人听我的话。 不行!这局面我一定要改变过来。你不要管我!你随我!
玉皇大帝来我也不给面子!”
童霜威真的气怔了,又不愿吵吵闹闹有失身份,终于只好沉默,想:好吧,随她去吧!这种上海商人家的大小姐就是天生的娇惯脾气。谁 叫我看中她漂亮的呢!谁叫我当初心甘情愿娶她的呢!拿她同家霆比一比,无论如何,儿子的事总比太太的事好办一些。想起俗话说的“清官 难断家务事”的话,决定装聋装傻算了!
估计也不至于严重到不可开交的程度,就下了决心:眼不见为净!
突然笑笑说:“好好好,随你!随你!”说着,转身向客厅走去,准备穿过客厅上楼到书房里去看书了。
他一走,方丽清顺着水门汀路绕过前屋到厨房和下房那边去了。
她走近下房,看到戴鸭舌帽的尹二正迎面走过来,心想:让尹二给我抓鸽子岂不是好,马上高叫:“尹二!”
滑头的尹二,面部毫无表情,忽然背转身走了,好像一点也没听见。尹二一定是看见也听见的,可他装得多像既未看见又未听见呀!真是 气死人,这个瘪三!
方丽清气得脸上火辣辣烘热起来。这个汽车夫,她感到最难对付,软硬不吃。有一次,也是礼拜天,方丽清叫他上二楼去擦玻璃窗。他说 :“太太,我不会!”方丽清一定勉强:“不会?不会你也替我擦!”尹二说:“好!”不到半个钟点,玻璃碎了三块。方丽清气得脸通红: “现世报!不要你擦了!你给我走!”……现在叫他,他装作听不见,转身走了,也好!省得叫他逮鸽子他又说:“不会!”
不知又会变出什么戏法来!
方丽清终于走进了厨房,刘三保本来躲在厨房里,正同庄嫂嘁嘁嚓嚓在谈些什么,见太太来了,马上像老鼠见猫似的跛着腿一瘸一瘸地走 了。方丽清也不拦他,对庄嫂下命令:“庄嫂,今天中饭的菜,加个红烧鸽子。你去鸽子房里抓四五只鸽子杀了下锅!”庄嫂正在厨房自来水 上洗菠菜,听了,愣着脸,说:“太太,这事我不能作孽,我不能干!”
“作孽?作什么孽?”方丽清一火,美丽的大眼睛溅出了凶光,流露出怒气。
“鸽子是家霆少爷喂养的,舍不得杀的。他知道了我怎么好交代?”庄嫂依然在“哗哗”地用自来水冲洗着菠菜。
“你就说是我让你杀的!我负责!”方丽清两手叉着腰。
“我不能。”庄嫂将菠菜洗净放在一边,又去拿两条鳊鱼来刮鳞剖肚。
“我一定要你办!到底是我说话算数还是你说话算数?”方丽清粉脸溅朱,用的是质问口气。
“反正,我办不了。”庄嫂剖着鱼肚,掏出内脏来,一股腥味扑鼻。
“好!现在我们家里是主不主、下人不像下人了!我说话像放屁了!我今天倒偏要说话算数,我一定要杀鸽子、吃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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