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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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2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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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看,人老了,心情不好,就这样丢三忘四的。我刚才说要拿给你的,一转眼又忘了。”童霜威去房里写字桌抽屉里,找出一张折 着的纸条递给家霆,说:“这我看了,好像他是和你的一个老师一起走的。”
家霆没有就回答,急忙接过纸条一看,确是〃老大哥〃的字,写的是:
家霆:相信你是会出来的!校中情况你出来后当会了解。由于有要事,我随星师明晨即乘民渝轮赴渝。未能握别,十分遗憾,后会有期!
永桂留条
啊!家霆又目瞪口呆了。沉没的船上不但有施永桂,还有章星老师呢!可是他们都没有好水性,在川江湍急凶险的激流中是难以逃生的。这 么说,难道就真的永别了?
“那个'星师'是谁?”童霜威问。
家霆忍着悲痛回答:“一个非常好的老师,教国文的!”他头脑里翻来覆去地想:从永桂的信上看,他一定是随章星老师匆匆转移了。很 可能是窦平、小翰都被捕了,怕被牵连;也可能是察觉到邵化和鲁冬寒之流要下毒手。从永桂的留条上看,他说〃后会有期”,就是说明他们走 了,并非三两天就会回来的。那么,他们足属于转移则绝无问题了。再说,那封从白胡子犯人手里得来的信,章星老师也一定是立即要转上去 的吧?她去为了这,也是可能的。章星老师和〃老大哥〃竞这么不幸!小南海的礁石,你为什么这样残忍?川江的湍流,你为什么这样无情?想起 章星老师和〃老大哥〃死于非命,身上带着秘密,家霆泪水再次湿了脸颊。
唉,唉!丢下了我,我怎么办?
那天,章星老师谈话时的情景犹在眼前,但,现在烟尘消殒,泥泞荆棘,我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了!你们离开了我,学校开除了我,我怎么 办?他爆发似的大哭起来。
童霜威似乎能了解儿子的悲戚,其实也不了解儿子为什么这样痛心疾首。他对儿子内心深处埋藏的秘密知道得太少了,喟叹地安慰着说: “乱世人命不值钱,这川江上翻船死人的事常常发生。家霆,事已如此,不要难过了。古人诗云:'尝恨知音千古稀,那堪大子九泉归'①,但 人生赋命有厚薄,天地无穷,人生难卜,强求不得的。”
①唐钱起《哭曹钧》诗。
家霆沉默着,没有回答。爸爸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他的痛苦只有靠他自己克服,别人无法帮助。逝去的事,像一个残破飘零的梦。
“呜!——”汽笛呜叫,电厂在九点半钟的时候要停电,这是在警告用户快点蜡烛或者油灯。
这一夜,父子一同睡在童霜威卧室的大床上,二人抵足共眠,谈到夜深。当童霜威打起鼾声来时,
家霆仍醒着。睡在床上,从窗口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夜间的星空,他真想在星空中寻找未来的 梦。他的眼一直睁到天明。他心里有个想法 :我要到小南海附近去找〃老大哥〃和章星老师的尸体,我也要设法找徐望北同他联系,我更要到重庆去探监,看望靳小翰和窦平,给他们送些 吃食和零用……

日月风尘埋下了沉冤!即使是短短的一些时日,也刺心锥骨,使童家霆难以忍受。
在这种心情下,盟军七月十日登陆西西里,使意大利政治发生激变这样的好消息,也未使家霆心里有多么高兴。
鲁冬寒的〃两不准〃还像两把刀子架在家霆头上,威胁着他,他却决定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当然,必须注意策略,注意技巧,不再傻于蛮 干。
最初,他想过要去小南海附近两岸寻找〃老大哥〃和章星老师的尸体。听说县里有些人去寻亲属尸首的都失望而归,原因是川江水急,尸首 大部都已沉没水底或冲向下游不知何处去了。捞起来的尸首,由于天热,有的已无法辨认,有的捞上来后已很快腐烂变质,都及时作了掩埋处 理。这样,家霆只好放弃了寻找尸体的打算。
他决定打听徐望北的下落,设法能见到他。为了这,他连续几天,都故意伪作寄信或买邮票到邮局去,希望在邮局碰上这个县党部派往邮 局检查邮件的特派员。可是,失望连着失望,没有见到徐望北的踪迹。
是什么原因呢?徐望北也出事了?他也转移了?
又不敢向爸爸明讲,也就无法托爸爸去打听。家霆只好把苦闷憋在心里。
有一天,从邮局回家,不巧在路上迎面碰到李思钧夫妇。他躲避不及了,爽性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李思钧摆出了长辈的态度,苦口婆 心谆谆教导起来了:“啊,家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南京时,你只有这么一点点高。我们是关心你喜欢你的。见你好,就高兴;见你不好 ,就难过。这次该'吃一堑长一智'了!以后,千万不要做出规犯界的事。你这是交上坏朋友了!思想左倾万万不行。要不是靠你父亲的老牌子, 靠我们大家出力,早押到重庆去了。该在家闭门思过,多读点书。《中国之命运》是委员长的重要着作,要多读!往后要循规蹈矩,安分守己, 懂吗?”
打扮得〃老来少〃的钱敏敏,头上居然用天蓝绸带扎了一根〃处女带〃打了个蝴蝶结。据说〃处女带〃是电影明星白杨这样打扮过的。她用绸带 扎发后,青年女性竞相效法。抗战时期条件差,这种打扮花钱少,仅仅一根绸带就添了不少妩媚。但钱敏敏年岁大了,头上扎根鲜艳的绸带叫 人看了滑稽。她也在一边帮腔:“是呀,家霆,往后别叫秘书长为你烦心了。这次要不是大家帮忙就糟糕了。往后,要听话!你李叔叔刚才说的 话要记在心上。”
他俩没有讲完,家霆已经拔步走了。家霆没有看到他俩的表情,那该是激动而尴尬的吧?
家霆在家里,苦闷得如坐针毡。过江去找马悦光吧?目前是绝对不行的。虽然,从爸爸处听说学校里人事无变动。马悦光该还在位上吧? 章星老师死了,马悦光会怎样?同马悦光之间的关系既挑明了又并未挑明,这种艰难时节找上门去,怎么行?
找徐望北!怎么找呢?家霆终于想:托吕营长吧!请他打听徐望北。
这天一早起床后,家霆就又到文庙附近渝江师管区一团二营营部去了。
情况同上次来时没有什么差别。仍旧是门口的卫兵拦着讯问,仍旧是小勤务兵将家霆带进里边去。那个房屋破旧、地上生满了青苔的潮湿 小院仍旧肮脏、零乱。从这小院穿过一条屋旁的小过道往里走,里边又有一进旧瓦房,仍旧听到〃哗哗〃的牌九声和嘈杂吆喝的人声。
小勤务兵一通报,吕营长热情地从自己房里出来了。显然,他没有在隔壁房里赌牌九,头上包着一条白毛巾,脸色发红,热情地说:“啊 ,小老弟,你来了!我病了好几天了!来来来!”他招手,“快进屋坐!”
房里药香扑鼻,小木板床上的脏被窝掀开着,看来刚刚吕营长是睡着的。那张老式的木桌上,比上次见到时更杂乱,除了墨水瓶、脏饭碗 、钢笔、旧瓶罐、脏玻璃杯和连环画外,还放着药壶,一碗冒着热气熬好的中药汁液盛在一只粗瓷蓝花大碗里,上面架支筷子。苍蝇〃嗡嗡〃地 在叮饭碗。
家霆关切地问:“什么病?见好没有?”说着,在旧扶手椅上坐下,要吕营长快睡下。吕营长坐在床上,高叫:“勤务兵,快拿开水冲茶 !”
房里真是没有变化。红木椅仍在,只不过上面堆了一只西瓜和三四斤米花糖;木制洗脸盆架子上花花绿绿旧脸盆里,仍是半盆{亏水泡着一 条发了黑的旧毛巾;屋角的破箱子和另一只破柳条包也仍在,只不过灰尘积得更厚了。依然是屋顶的瓦背上一绺绺地垂着条状的尘埃,像是流 苏。惟一变化大的是木头格子窗户上,因为天热,原来糊的旧桑皮纸撕掉了,如今漏了空,苍蝇飞进飞出,风却不吹进来。屋里潮湿霉烂的气 味浓得刺鼻,叫人想去晒太阳。勤务兵斟水泡了茶走后,没等家霆开口,吕营长说:“小老弟!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去看过你,遇到你们南 安街九号看门的老钱。他告诉了我你的事。我们这里有个连长,他表弟刘智渐也在你们学校,你不熟?是的,他跟你不在一个班,也谈了你的 情况。我曾买了些吃的给你送去,想看看你。”他指指红木椅上的西瓜和米花糖,“可是,稽查所不让我看望也不给我转交东西。依我的火气 ,恨不得带上十几个弟兄砸了他门口那块特务牌子。后来一想,砸了牌子又怎么?就吞下了这口气。可心里一直在记挂你啊!你好吗?听说开除 你了,今后怎么办呢?”
吕大鹏深情厚意,家霆感动,如实把自己的情况讲了。吕大鹏一边听一边摇头,最后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还年轻,我劝你 怂恿你父亲,带上你去重庆住。现在重庆没敌机轰炸了!不像以前连炸几百次,死伤先后总有二三万人吧?现在已久不见重庆上空出现日机了。 你父亲有地位,到重庆给你再找个学校我看能办到。无论如何,多读点书有个学历总是好。在此地,闲住下去可不行。”
家霆点头表示对,用手挥赶叮药碗的几只苍蝇,正打算提出请吕营长打听徐望北的事,吕大鹏却叹了口气告诉家霆说:“小老弟,你一定 还不知道,我就要开拔了。”
“走?”家霆问,“去哪里?什么时候?送壮丁去吗?”
“才不会让我送壮丁哩!那是肥差,轮不到我的。我是去上前线!”吕营长回答,“日期未定,反正快了!让我到昆明报到,听说要准备配 合盟军打通中印公路,在缅北作战。现在,国际战局形势倒是不错,德寇在苏联斯大林格勒一败涂地后不那么顺利了,英美在北非打败了隆美 尔元帅,太平洋上形势好转,日寇在中国战场上泥淖越陷越深,只是大后方这个腐败的样子,太叫人痛心。战争把人命变得不值钱了!我对自己 这条命估价从来不高。在后方消磨意志,倒不如早点上前线痛快。”
家霆听到吕营长讲这些话,心头有些说不出的同情,闷闷叹了一口气。吕营长头疼,掐掐眉心皱皱眉头说:“上次你给我把信递交给了冯 玉祥,我很感谢。可是热心人招来麻烦多!不但屁用没有,听说状子由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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