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哪里有正义 哪里有什么好人呢?我只看到日本帝国主义的烧杀、劫掠、强奸和轰炸,我也只看到大后方到处都有陷阱和豺狼虎豹!”她的眼睛像月光下的 树影一样阴沉,里面动荡着愤怒的火焰。
家霆恨不得把自己心里要讲的话都讲出来,可是,既没法一下子讲明白,电没法使她一下子就接受,更无法察知欧阳此刻内心想的是什么 ,她曾遇到些什么不幸,只能痛心地连声说:“啊!欧阳!譬你别这样消极,你别这样消极,为了我你也不该这样消极呀!”他起身上来抚慰她 。可是她拒绝他再接近她,只是摇着头,泪水潸潸流下来。
远处,房东陈太太念佛敲木鱼的声音隐隐传来,十分阴森,十分凄恻。
家霆终于问:“欧阳,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干什么?住在哪里?”他将脸凑近她,只看到灯光下她的眼睛好像深深的海洋,他好像沉 了进去,好一阵子都浮不上来。
欧阳摇摇头,烦恼地说:“别问了!家霆,我对不起你,我希望你将来有一个幸福的前途,也有幸福的生活。但,把我忘了吧!我已经不爱 你了,真的!我以前说过:'生命不在长,而在好!'我的生命太坏了!今后,把我从你的心上抹去,就当我们从不认识……”不容她说完,家霆着 急地说:“欧阳,你怎么这样说?在我的心中,你比我自己更贵重百倍、干倍、万倍!你真急死我了!……”说着,他真诚地流泪了,晶莹的泪 水挂满面颊,“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别再追问我了!我早已经不知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战争时期死一个人毁一个人算得了什么!”欧阳素心闷闷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一种冷 漠的伤心失望到极点的表情,“今天,我去朝天门江边,如果不是偶然碰到你,我也许早跳在江水里了!我去过好几次朝天门江边,都想去死! 但每次,我都又一念之差走回来了。不过,我确实只想死!你别逼我!我的个性你知道,你如果再逼我,我随时可以死给你看!”
家霆当然知道她那任性而坚定的个性,她说了是会做到的。但什么事使得她如此厌世想去死呢?怎么解开这个谜呢?
任由寂静的空问沉淀下各自澎湃的思绪。家霆犹豫了,只好说:“欧阳,我不逼你!我怎么会逼你呢!我只是为了要你好,只是为了要使我 们又能像过去一样过那种幸福美好而难忘的生活。”
欧阳素心皱着眉头,有着沉重难抒的神情,冷冷地摇头,重重地叹一口气:“不可能了!完全不可能了!”她站起身来,说:“我要走了, 放我走吧!”长叹声中透着解不开的沧桑。
“你再坐坐,我们再谈谈!”家霆说,看到欧阳把头摇得非常坚决,又改口说:“把你的地址告诉我吧!或者约定个时间再见面,好不好? 你知道,我真是日思夜想,我怎么能失去你呢?我的魂魄系在你的身上。”
远处,陈太太念经敲木鱼的声音始终不断地传来,慢悠悠的,炉火纯青,却又使人有镜花水月的空落之感。
欧阳素心又叹口气,摇摇头:“恨我吧!家霆!我和你不一样,我完了!忘了我!你自己好好努力生活!我该走了!”她起立就要拔步。
“你留在这儿!今夜就在这里,我们谈一个夜晚吧!”家霆求她。
“我有事!我得马上走!”
“我……送你!”家霆实在没有办法留下她了,说,“答应我送你回去吧。”
“不!”欧阳素心的表情显得冷酷,“我说过,你如果逼我,那就是说你要我马上就死!我一定走到马路上就冲到汽车上面去!我也可以回 去就死!我可以触电!我也早准备好了一把刀片,可以割破我的静脉!”
多可怕呀!她说得多可怕呀,但看得出她说的全是真话。这倒吓住r家霆,简直不知所措。她变了,那么美丽可爱的她变得这样了!是怎么一 回事呢?家霆心里明白:她如果走了,将倏然消失,如同夜空上转瞬即逝的流星!可是他能不放她走吗?连如此深厚的爱情都无法挽转她的决心 时,用别的东西更无法拴住她了。家霆伤心之至地拭着泪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永远不再见面了!”欧阳素心摇头微喟了,“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她的声音,听来既强硬却又有无限伤感。她看了他一眼,从她的眼 神里,家霆心里感到她仍是深爱着他的。只是,她是那样违心地控制住自己。
啊!啊!……
她迈步向屋外走去。步伐是无力的,像是一种勉力的垂死挣扎。
“欧阳!——”家霆痛哭出声,“难道你就这么忍心吗?”欧阳略一战栗,但没有回头。
家霆紧跟上去。
欧阳回头,冷冷的脸上蓦然流闪出一种死亡的神态:“我说过,别逼我!你不要跟!那样只会使我马上就死!”
她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家霆等她走了一会儿,马上快步追出门去,沿黑黝黝的余家巷石级向上跑。他浑身发烧,心里火燎火烤。天暗,路灯昏黄,有些人在走, 却都不是欧阳素心。欧阳素心早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她走了,可又到处使他感到她曾在此存在过。他充满了一种沉重的失落感,呆呆地像木 头人似的伫立在街边黑暗中。他拭不干泪水,想放声愤怒地狂叫。欧阳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呢?是什么事使她对生命已经如此厌倦了呢?是什么 不幸使她这样一位多情善良的少女,竟会变得这样铁石心肠完全要捐弃过去呢?……他想不出、猜不透这个谜。
一切都已枉然。他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地浑身发冷,颓然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来。
四
如果不是谢乐山亲自把粉红色烫金精印的结婚请柬送到余家巷来,并且说起了一些情况,童家霆今天是未必会去参加谢乐山在〃冠生园〃举 行的婚礼的。
那天,谢乐山油头粉面地来了,恭恭敬敬地叫童霜威〃老伯”,然后,把结婚请柬拿出来,说:“我要结婚了!家父请老伯和家霆兄赏光! ”后来,同家霆两人在外屋谈话时,谢乐山说:“我四月九日结婚,在'冠生园'。吃西餐,你一定要来捧捧场。那天,我把原先的老同学能请 的都请了。杨南寿、韦锋都要来,还有曹心慈,是新碰到的。他父亲是军委会的中将参议。我记得小时候你俩是很要好的。他也一定会参加我 婚礼的。所以,你一定要来,跟大家见见面。我们老交情,我再忙也不能不亲自来请你。”
家霆小时候同曹心慈确实很要好。两人斗蟋蟀、踢小皮球、划船,都常作伙伴。听他说起曹心慈,家霆不禁打听:“心慈在于什么?”
“好像也在军统呢!”谢乐山说,“看样子混得不错!那天街上遇到,匆匆互相留个地址就分手了。”
家霆又想起了欧阳素心,忍不住问:“欧阳素心还是没有消息吗?”自从那晚同欧阳见面又分手后,家霆一直伤心,只要想起欧阳就心里 难过。
“你还在想着她哪?”谢乐山眨着跟他父亲谢元嵩十分相似的蛤蟆眼说,“根本不知她在哪里!从那次在七星岩兴隆街附近偶然瞥见她后, 就没再见到过她。”说到这里,谢乐山可能是察觉家霆脸上的表情反映出心里难受,排遣地说:“童家霆,别做多情种子了!何必再去想她呢? 听说你现在跟一个姓燕的漂亮女同学很好,常常两人一起进进出出看戏喝茶什么的。早点请吃糖不就行了么?还去想欧阳干什么?女人的事么 ,不要太认真。就拿我说吧,我现在这位新娘子呀,名叫艾春茹,长得不好看,但她父亲早年留美,如今是孔祥熙院长的亲信,中央信托局的 副局长。同她结婚后,我们也许很快会一起去美国留学。我就图她这一点。好在,她长得不好看自己也知道。我要是想在外边怎么样,她也管 不着。我在这方面是不太认真的。你该学学我。”
谢乐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分头上的发蜡搽得油亮,蛤蟆嘴一直笑得咧开着。走前,又炫耀地说:“这次我结婚后就去成都我父亲那里度蜜 月。我结婚,家父当然要来主婚。不过,家父不愿招摇,这次请的人不多。主要是让年轻的朋友们一同热闹热闹。所以伯父要是忙,不去就不 去。我知道,他同家父之间有点小误会。哈哈,不过家父为人忠厚,历来对老伯是很好的。我们之间就更不用说了。那天,你一定要光临!” 他像个小政客似的若悬河。送走谢乐山后,家霆把谢乐山讲的话说给童霜威听了。童霜威忙于写《三朝三帝论》,听后说:“谢元嵩是永远都 会使自己走红的,我不想见他。不过,谢乐山结婚既来请了,你当然应该去一去。你们有些老同学能见面,你也可以打听打听欧阳的下落,说 不定有人会知道呢。”
家霆点头,说:“是呀,我也是这样想。”
家霆去〃冠生园”,特别订做了一个奶油大蛋糕,并且要求在蛋糕上用红色奶油写上:
结婚之喜艾春茹小姐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童家霆敬贺
他请〃冠生园〃在四月十九日上午,将这大蛋糕送到租用厅堂结婚的谢、艾两府主人手里。
今天,他穿得整整齐齐,上午近十一时到达〃冠生园”,谢乐山的请柬上写明:婚礼十一时举行。家霆到时,见〃冠生园〃门口停着不少车辆 ,门口用大红纸写着招贴:
谢府、艾府在婚礼走进行时,后面来了个人,“啪〃地在他肩上轻轻打了一巴掌。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杨南寿!杨南寿穿一套漂亮的丝光咔 叽空军军服,打着黑领带,戴着军帽,佩的是少校领章。
“是你啊,杨南寿!”童家霆高兴地挽着他的肩,立刻想起了战前在南京同学时到他家看他喂养的信鸽的情况来了,“听说你受了伤,好 了没有?”
“好了!好了!”杨南寿小时候人叫他〃小黑皮”。现在仍黑黑瘦瘦,个儿不高,不像人们想象中的航空员。可是如今美国来的战斗机,需 要身材灵活体重较轻的飞行员。他瘦而精干,身体健康,自然合格,“我很快要去归队了!”
“你了不起!”家霆真心实意地说,“我钦佩你!小时候你天天赶鸽子飞,如今,你自己在天上飞了!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