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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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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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中正路的“新生活俱乐部”,有个中西餐厅,七月中旬才开张的。屋顶有露天花园。每天傍晚,中枢要人开始在此宴客、会餐的不少 。这里供应德国式大菜:铁扒牛排、铁扒鸡、炸黄鱼、乌鱼蛋汤、炸明虾……颇吸引顾客。因为沾了“新生活”的边,没有女侍,一色用的男 侍。墙上贴着不少白底蓝字有关新生活运动的标语,给人一种到“新生活俱乐部”里来都是新生活运动拥护者的印象。
度过了最炎热的七月,去庐山牯岭避暑的文武官员们已经开始纷纷回南京,各部会已恢复全日办公。自从“七七”卢沟桥事变后,北方的 战火已经烧得不可收拾,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阵亡。日本方面侵占了北平、天津,还在继续不断地增兵。战云弥漫, 人心浮动。
南京市国民大会代表的选举已在七月二十三日结束。管仲辉理所当然地当选了。他按既定计划如约代童霜威向谢元嵩送去了“假骂”。但 汪精卫和陈璧君夫妇俩一直在牯岭,谢元嵩同牯岭通了长途电话。汪说七月三十日可由九江返京。谢元嵩特地托管仲辉转告童霜威:一切事等 汪回来以后从长计议,什么事都好商量,劝童霜威千万不要做伤感情的事。童霜威本来不想真骂,“假骂”既已有了回音,虽然看到南京市国 大代表选举已经完毕,自己在南京当选绝对无望,但这种“选举”各地进度发展并不平衡。他指望汪精卫快回南京,好拆来西墙补东墙。他把 担心国大代表可能落空的事同冯村商量。冯村倒有主见,说:“不要紧!谁都知道这选举是玩的假把戏!关键是圈定,内定了的没人投选票也 得当选!过了期要补上也可以补上!”
八月一日午后,童霜威午睡刚醒,在花园里传来的蝉声中,忽然听到楼下庄嫂在叫:“先生,请接电话!”
童霜威趿了拖鞋下楼,拿起话筒,是谢元嵩未开言先打哈哈的那种黏黏糊糊的声音:“哈哈,啸天兄吗?我是元嵩啊!对,哈哈,我想, 你一定能猜到我为什么打电话找你!”
童霜威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啊呀,哪能猜得到呀!”
谢元嵩哈哈笑着,说:“这样吧,啸天兄,我们好好谈一谈!你注意没有?中正路的新生活俱乐部,中西餐厅正式开幕还仅仅十多天,屋 顶有露天花园。今天傍晚六点钟,我准时在屋顶花园恭候大驾!请一定赏光!”
童霜威不能不矜持一番,说:“我这一向不大出去,有些东西要写……”他这是示意谢元嵩,让谢元嵩怀疑他是在写骂的文章。
谢元嵩哈哈笑着说:“你今天看了《中央日报》没有?那上面满版登的都是‘防空常识’,什么‘燃烧弹与消防’呀,‘识别中日军用飞 机标志图’呀,‘防毒常识’呀!我怕承平安乐的生活不太久长了,!何必还自己苦自己!有什么东西好写的!”
也听不出谢元嵩是装糊涂还是说双关话,童霜威仍旧表示婉谢,说:“我夏天一般很少上馆子吃饭,如果没有急事就免了吧!东西还是要 写的!”
谢元嵩依然打哈哈:“当然有急事哕!哈哈,我向你保证,是好事不是坏事,保险你会满意。一定准时光临,好不好?我们一言为定,我 恭候大驾!你就别写什么了吧!”
童霜威心里明白:一定是管仲辉敲边鼓送了话过去,现在奏效了。虽然谢元嵩还没有把牌底揭出来,但既然请吃饭,谈判一下是个好机会 。他谢元嵩既然说“是好事不是坏事”,“保险你会满意”,倒要去看一看究竟,尝一尝滋味,终于也打着哈哈说:“好好好,我一定准时趋 前候教!”
现在,正是六点刚过五分,在摆满盆花、四周挂着红红绿绿五彩电灯泡的“新生活俱乐部”露天花园的东侧雅座上,可以看到一轮弯弯的 娥眉月闪着金光,已经斜挂在天际,带点月晕,月亮外围有七色的华彩。童霜威穿一套白哔叽西装、手执折扇同谢元嵩见面了。留声机唱片正 放着王人美唱的歌曲:“……捕鱼的人儿世世穷,爷爷留下的破鱼网,小心再靠它过一冬……”给人一种凄凉悱恻的感觉。谢元嵩穿一套米色 派力司西装,秃着顶,挺着大肚子,咧嘴笑着更像个蛤蟆脸。他面前桌上放着一瓶插着麦管的“正广和”沙司汽水。他衔着雪茄,脸上气色很 好,见到童霜威来了,表现得比那次在广东馆子吃蛇肉更加亲热,握了手半天舍不得放,连声说:“啸天兄,你好像瘦了,好像瘦了!这个地 方幽雅风凉,既能乘凉,又能吃到上乘的西菜,更可谈心。久不见面了,今天要畅快叙叙。”
穿白衣的侍者用盘子送来了一瓶插麦管的“屈臣氏”柠檬汽水,放在童霜威面前桌上。童霜威脱去了白哔叽西装上衣,只穿了打着黑领带 的白衬衫,接过谢元嵩递过来的一支“哈瓦那”雪茄,点上火吸起来,心里想:听说汪精卫由九江乘“永绥”舰东下,昨天中午已经抵京。看 来,谢元嵩今天请客是奉命行事。回想起在广东馆子里吃蛇,为江怀南的事同谢元嵩打交道的经过,心里暗自警惕:此人外貌憨厚,实际精明 得要命,同他打交道,要提防吃亏!怀着戒心说:“是啊是啊,此地谈心是不错啊。”他环顾四周,一张张桌旁,坐的多数是服饰华丽的男男 女女,也有些穿学生装的年轻人。每张桌子与桌子之间距离较大,坐着有一种松快之感,讲话也不怕邻桌偷听。左边的墙上贴着“中央储蓄会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十五日第十六期中签号码。特彩第39204号,彩金二万五千三百十九元。头彩二十五个,每个二千元……”有奖储蓄,买的人 不少,得的人不多。现在,购买者的热情早冷下来了,所以贴在那里,也无人去看。
穿白衣的侍者递过硬纸精印的菜单,摆上银亮的刀叉、雪白的胸巾。谢元嵩将灭了的雪茄放在烟灰缸上,接来菜单,点了什锦冷盘、金碧 罗汤,烹大虾、铁扒牛排等几道菜,要了红葡萄酒,外加布丁、巧克力冰淇淋。
侍者走了,谢元嵩叹口气说:“首都新生活运动会闲得没事干了,竞取缔了女招待侑酒。本来,我是会请你去‘别有天’吃饭的,那里有 出色的女招待。可现在说是‘有伤风化’,让女招待不苟言笑,着制服、佩证章,嘻,还有什么意思?干脆不如到这‘新生活俱乐部’里来! 这里全是男侍,没有女侍,也不辜负我们是委员长新生活运动的忠实信徒。”说完,讽刺地哈哈大笑。
童霜威也赔着一笑,放下雪茄,喝了一口汽水。
谢元嵩又满面笑容地说:“啸天兄,告诉你一件事:汪先生请你今晚八点到他公馆见面叙叙,我所以特地请你出来吃饭。我们两个先谈谈 ,然后我陪伴你到陵园他的公馆里去。”
委实有点出乎童霜威的意外,但又在童霜威猜度、估计的情理之中。汪精卫昨天中午才回到南京,今晚就邀去见面,不正说明十分重视吗 ?童霜威想:可见,我还不是无足轻重的。他心里赞赏:管仲辉到底是老谋深算,这个“假骂”的主意出得妙啊!心里想着,脸上并不表露任 何喜色,问:“元嵩兄,要我去谈什么呀?”
留声机唱片播放的是《大路歌》:“大家一起流血汗……”
谢元嵩又打哈哈了。他一打哈哈,有时说话就叫人听不清楚。他有个习惯,每每说到重要的话时,就打哈哈,似乎是无意中使人听不清楚 ,实际却是有意叫人听不清楚。这时,他打着哈哈,说:“哈哈……其实你们都是老熟人,许久不见……哈哈,见见嘛!……有些事……哈哈 ,谈谈……很好嘛!……哈哈……”
童霜威张下了耳朵,大致听了个差不离,装得不冷不热地说:“是啊,是该去看看汪先生啊!有些事是要谈谈啊!”
月亮升得更高了,光芒被屋顶花园的红绿彩灯夺去了辉色,显得暗淡。
谢元嵩见侍者送来了冷盘和葡萄酒,用白皱纹纸擦着刀叉说:“召集各界人士座谈的庐山会议,结果你是知道的,决定要抗战这一条也是 基本定下来了。共产党的代表周恩来等今年二月到过杭州,近来又两次上牯岭举行国共会议,虽是秘密举行,消息并包不住。全国要求抗战的 压力这么大!日本又拼命进犯,不抗能行吗?当然不行!但要抗战,哇啦哇啦容易,做做并不容易啊!”
童霜威吃着冷盘里的鸭肫,装得毫无热情地点头说:“是啊。”
谢元嵩忽然说:“啸天兄,我知道,你这一向正埋头在写长文章,是不是?”童霜威心里好笑:一定是管仲辉有意送给他的“情报”,既 不否定也不肯定,将计就计密不透风地说:“你怎么知道?”
谢元嵩喝着红葡萄酒打哈哈:“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啸天兄,我劝你不要上当!”
童霜威摇着折扇,仰天笑了,叉着冷盘里的芦笋吃,说:“上当?”
谢元嵩点头,这次不打哈哈了,认真地叉着冷盘里的酸黄瓜,说:“我讲个真实的故事给你听:人都以为汪先生主张妥协,其实他是为国 为民,为着卫护蒋先生宁可牺牲自己的一种表现。你知道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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