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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霜威叹口气:“你看这战争会延续多久?”
“难说了!”冯村思索着说,“战争越扩大,越难一下子就结束。中国同日本打,日本希望速战速决。中国却只能跟他拖,拖得他精疲力 尽!正如两个体力不同的人打架,强的希望三拳两脚打趴对方,弱的却死死抱住他,拿出韧劲儿用同归于尽的姿态对待。”
绿色的池塘里,有一条银色的鲫鱼“噗”地跳起,溅起了水面一个很大很大的涟漪。水草葳蕤,水灵灵地翠绿,泱泱地绿得叫人看了心里 凉爽。
童霜威觉得冯村是有见地的,不禁商量地说:“你知道,我这人好思虑。如今同日本打了,我也兴奋。但我现在只有一个不值钱的国民大 会代表的空头衔,没有实职。我现在对政治有点厌倦。不在其位,无法谋其政。日本是想用迅雷不及掩耳的进攻逼迫中国投降,轰炸或者将来 进逼首都都有可能。万一出现这种局面,我怎么办?我想找个退路,你看你有什么隆中对策?”
冯村一手折着柳条,下卷识地将柳叶一片片摘下来,说:“现在似乎还考虑得过早吧?”
童霜威摇头,说:“防患于未然嘛!江怀南这人,我自认识他以后,就说过: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无论在政界或将来在实业界,总是会得 意的。我想,江怀南是安徽南陵县人。他们江三立堂在那里有很多田地房产。南陵在皖南,从南京去不算太远,也还方便。那种地方,什么轰 炸等等,是波及不到的。到那里做躲避乱世的隐士,与山水为友着书立说,你觉得如何?”
冯村似乎不想赞同,说:“抗战已经爆发,秘书长应当为这奔走呼号,竭尽全力,去南陵做隐士是否太消极了?”童霜威叹息道:“岂是 我自甘消极?我有力也用不上,奈何?目前,在中央,抢官抢利的人比比皆是。我无派无系不愿去向权贵乞讨,我只有写点东西尽其在我。也 许这样才不至于被人视若粪土,弃若敝屣。”说完,又叹一口气。
蝉声飘扬,童霜威细细倾听蝉声,忽然如有解悟,说:“蝉,择阴而处,向明而歌,当夏而不趋炎,居高而不失慎。其声韧韧,经久如一 ,当其蜕壳展翅之前,蛰居地下,似乎无声无息,实际却是准备有所作为,我倒愿意学学它呢!”
冯村听了,咀嚼着童霜威的话,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没有出声,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两人默默从池边踱回来。太阳已经快要西下了 。蝉声仍然高唱,天气也依然闷热。蝙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在天空中上下翻飞捕捉蚊蚋吃。
冯村终于慢吞吞地说:“如果真的南京有轰炸了,那您去南陵避一避倒也可以。是否要我同江怀南联系一下,转达您这个意思?”童霜威 点头,他喜欢冯村这种主动和灵活,说:“可以!”又叹口气说:“江怀南其实他那吴江县长倒是下了台的好。吴江离上海不远,战火如果蔓 延,他这小小的县官不好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你怎么同他联系呢?”
冯村用手拢了一下头发,说:“打个长途电话给他吧。我想,他是会欢迎也会安排的。”两人走到洋房客厅门前,童霜威感到心里舒畅些 了。同冯村的一番谈话,使他心事有所寄托,心情才舒畅起来。踏上水泥台阶走进客厅,童霜威谈兴未尽,从通往家霆卧室的边门里,看到家 霆正趴在桌上做作业。童霜威突然又因为想起柳苇,而想起了柳忠华。他偕冯村在客厅西边的大沙发上坐下,说:“沈钧儒他们七人已经释放 了。一般的政治犯恐怕也会继续释放了。柳忠华没有什么动静吧?”他知道冯村同柳忠华也算表兄弟,尽管这是“一表三千里”的那种表亲, 冯村平时总流露出对柳忠华有一种同情的,所以想起了柳忠华就随口询问。
冯村平静地说:“也许,他会被释放。其实,他太冤枉。他被捕时,所谓证据,不过因为从他那里抄出一些书来。青年人嘛,看点书算什 么呢?”童霜威心里被触动了,心上那个因柳苇被枪决而造成的创口疼痛了,目光低沉地问:“他有信给你?”
冯村摇摇头:“没有!只是我想,他该被释放才对。”
“是啊!”童霜威点头,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这样明朗地表过态。现在,他认为确是可以表这样一个态了。当他点着头这样说时,他心 里变得舒服些了。他带感情地说:“也许你知道,我以前也是力不从心啊!我也弄不清他的事。他姐姐的死,你是知道的。那当然是很严重的 。我曾经怕牵连到我。当然,并没有牵连。只是后来总是对我有影响,所以重要的职务老是轮不到我呀!那种时候,谁都可以理解。现在,有 点不同了。你可以为我转一二百元钱给他零用。如果能让他早日出来,这风险我愿意担!你是否拿我的名片去一趟苏州和吴江?”树上仍传响 着单调的蝉声。外边的天色渐渐在暗淡下来。
冯村听了童霜威的话,点头说:“可以!我去吴江找一下江怀南,把你去南陵县的事办好。也到一趟苏州,司法界的人有些我熟悉。我想 ,依柳忠华的情况,目前保释是无问题的。钱,我也带去交给他。”
“你告诉他:我仍常想念着他姐姐,也想着他和他那已经去世的两位老人。也可以告诉他:家霆已经长大了,是初一学生了。如果他出来 了,你说,我希望他安分守己。我对得起他,要他也对得起我。”童霜威话里带着感情,他起了一种变化。冯村还不能确切说出是一种什么变 化,却是一种在他看来是好的变化。变化,是随着战争的发生与形势的风云变幻俱来的。他心里欣慰:因为他以前曾向童霜威建议过,是不是 设法托人将柳忠华保释出来?童霜威未曾答应。现在,他可以拿着童霜威的名片去做保释柳忠华的事了!他面上虽然平静无波,心里边早已经 汹涌澎湃波涛起伏了。
冯村心里喜悦地点头说:“秘书长,这些我都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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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9 03:56 PM |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卷 意马心猿,蛰居流离
(1937年8月—1937年11月)
战争,对于经历过它的人,是想忘记也忘不掉的!想起战争,会使有的人惧怕,会使有的人悲伤,也会使有的人感到自豪。……但未曾经 历过战争的人,也许会无动于衷。不管怎么,生活总会迫使人们去思索那些难忘的遭遇,那些关于战争的历史。从中,得到启示。
──摘自创作手记
一
从住屋的窗外望去,是一个有假山石的大院。一棵斑驳陆离的老槐树,一架条叶垂挂的紫藤,一些香椿树、石榴树,更有高大的梧桐树。 中午时分,一对“白头翁”,正翘着尾巴在树上跳来飞去,婉啭啼鸣,叫得分外悦耳。
带着儿子家霆,来到了安徽南陵县江三立堂,童霜威有一种做梦似的感觉。
“八?一三”发生后的第三天,八月十五日,中午时分,日机首次轰炸南京。空袭的威慑力量很可怕。童霜威午睡醒来,忽然听到像防空演 习时那样放起警报来。鼓楼那儿的汽笛声像悲惨的老妇拼命嗥叫,拖长着笛声:“呜──”是预备警报。他连忙起床,从楼上窗口向外张望, 心想:昨晚刚防空演习过,还实行了灯火管制,难道又是演习?也没接到通知呀!一会儿,忽又听得放紧急警报了,一长三短的声音:“呜─ ─呜──呜──呜──!”童霜威紧张起来,见屋子前边清水塘边上芦苇丛和柳阴下,出现了几个宪兵,戴着钢盔,全副武装,佩着粉红色领 章和白底红字“宪兵”标志的袖章,正闪身警戒在隐蔽处。他立刻敏感地意会到:一定是真的空袭来了!他急急忙忙挥着汗从楼上跑下来,经 过走廊穿过客厅,从门口走到外边。听到恍恍惚惚的飞机响,看见家霆拿了把汽枪已经站在花园中央亭子边仰天张望了。“老寿星”刘三保和 庄嫂在家霆身旁不远处,探头探脑有说有讲地手搭凉棚朝天上张望。童霜威走上前去,说:“走走走,都到竹林里去!”四个人踉跄着一起进 了竹林。童霜威抬头看天,摸出万金油来往太阳穴上抹,说:“看来,是真的空袭了!天气晴朗,没有云彩,从天上往下看,清清楚楚,飞机 投弹容易准确。”
家霆手里攥着汽枪,孩子气地说:“日本飞机来了,我就用汽枪打!”童霜威没有理睬他,忽然发现尹二不在,说:“尹二呢?”庄嫂解 释说:“站岗去了!”又说:“先生,我去拿个凳子来你坐!”童霜威点头“呣”了一声。庄嫂正要去屋里拿凳子,飞机声轰轰地由远而近像 一阵狂飙降临。花园里的一群麻雀“吱吱”地被吓得乱飞乱窜。童霜威马上说:“庄嫂,别走!不要拿了!……”正说着,只听见飞机声更响 ,机枪声像炒豆子似的“噼噼啪啪”炸耳,间隔着听到有“轰隆”、“轰隆”的爆炸声。
家霆说:“炸弹!炸弹!”话音未落,只看到天上发生了空战:前边四架草绿色的日本飞机一大三小低飞着,从花园上空擦过。机翼上的 太阳徽鲜红刺眼,前边的大飞机是轰炸机,后边的三架小飞机是保护轰炸机的战斗机。相距大约四、五十码,后边另三架草绿色、漆着青天白 日徽的战斗机,正用机枪“嗒嗒嗒嗒”追击敌机。前边日机也用机枪还击。飞得低,双方机枪吐着火舌,双方战斗机上戴皮帽风镜的驾驶员都 看得清清楚楚。飞机擦过花园上空掀起的声浪和气浪,使从未经历过轰炸和空袭的童霜威和庄嫂、刘三保以及家霆心惊胆战,四个人在竹林树 阴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