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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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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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再有了!小小年纪,他忽然也懊 丧起来,心头充满了不可形容的愁情忧思,坐着发怔。看见炭盆里火不旺了,他下座走近炭盆用火筷拨灰夹炭,把火弄旺。
只见褚之班叹口气说:“抗战的发生,一是日本侵略,二是中国自己不争气!中国强大,日本也不至如此猖狂,战争也就不会发生!关键 是中国太弱!啊呀,怪人家,也该怪自己!抗战的前途,确实使人难以看到光明啊!”
童霜威劝解似的说:“你对时局不宜太悲观!”
褚之班说:“啊呀,其实悲观的人多得很。人口不是瓶口,塞不牢的!”
童霜威只好心里叹一口气,闷闷无言,夹一块牛肉在嘴里嚼。
褚之班忽然又改变态度,举起杯来,说:“啊呀,秘书长!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祝贵府全家一路平安到达武汉,也祝大驾到武汉后东风得 意。人家日本有军舰,将来这安庆怎么样还不好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也溯江而上,啊呀,还要请多多提携!”
安庆也有空袭,虽然敌机还未大肆轰炸,但空袭时也发现有汉奸用镜子和白布向天空打信号。童霜威不想滞留,急着早点到武汉。英国商 船都不停靠安庆,恰巧有“大贞丸”启行,褚之班就派秘书去联系上船。
这是难忘的一次接风宴和送别宴。下午,宴散后,褚之班亲自带秘书和几个法警送童霜威一家上了“大贞丸”。那辆由南陵县长朱大同借 来的客车,将童霜威送到了殷家汇,完成了任务。司机清晨在殷家汇就由童霜威给了点小费打发回去了。在“大贞丸”上安顿好后,童霜威叫 方丽清拿出五十五元来赏给老殷和四个警察:老殷十五元,四个警察一人十元。方丽清不肯,只拿出二十二元,给老殷六元,四个警察一人四 元。童霜威碍着人在,怕引起争吵,只好由她。老殷等嫌赏的钱少,虽不敢争,脸上都不好看,勉勉强强道谢了一声,打躬告辞,回南陵去了 。褚之班在开船前同童霜威握别时,表现得深有感情,说了不少珍摄保重之类的话,对于那件移付惩戒和撒传单的往事,两人谁都不再提起, 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对于褚之班怎么会到安庆的事,童霜威始终未问,褚之班自己也始终不提。现在,船上机器声隆隆,“大贞丸”启 行了。中日在打仗,这条日本商船变成中国的了!此时此地,坐着日本船去武汉,岂非怪事!童霜威心里在轻松愉快之外,也有一种做了高等 难民的异样想法:无论如何,这是“难民船”,免费的,虽然坐的是“大菜间”。“大菜间”只是保持着名义,实际上一个侍役、茶房也没有 。听不到过去长江船上查票或开饭的锣声,也不供应吃食和开水。所好,有褚之班送的水果和糕点饼干,金娣手里也提着两只褚之班送的热水 瓶上船,勉强可以对付过去。
“大贞丸”超员,除了大菜间外,所有的官舱、房舱和统舱都像沙丁鱼一般被老人、妇女、壮年、青年、小孩、伤兵、军人挤得满满的。 船上嘈杂混乱,吵闹非凡。童霜威不愿在大菜间的厅室里多抛头露面,计算了一下航程,明晨可以到九江。停泊一下,明天正午离九江,经武 穴、蕲州、黄石港,后天一早可以到汉口。他决定多睡睡。九点多钟时,童霜威睡熟打鼾了,家霆也睡熟了,只有金娣仍在给方丽清捶腿。到 十点多钟,一家四口都在舱房里入睡了。虽然轮机声隆隆吵闹,旅途疲乏,一旦松弛下来,吵人的声音也听不入耳了。
家霆第二天一早醒来。白漆木板的大菜间舱房里,初升旭日的光芒从窗里射进来,反射得分外明耀。他一看,自己睡的上铺和金娣睡的上 铺都是新安装的。这舱房里原先只有一对铺,新安装的两个上铺都还没有刷漆。看来,这间房改装过想多安些人睡的。童霜威正熟睡着,方丽 清也侧身朝里睡着。金娣已经起身下床,坐在舱窗旁看江水。家霆轻轻爬下上铺,穿上皮鞋,向金娣做了个手势,两人开门走出舱房去,好奇 地去看看。
家霆走在前面,对金娣说:“跟我来,你还是第一次坐船吧?”
金娣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她笑起来总是使家霆感到好看。家霆喜欢她这种笑,也喜欢她那条梳得光溜溜的大长辫子弯过颈项垂在 胸前。家霆忽然握着她的手,她也回握着他的手。一瞬问,仿佛代替了许多无法诉说的话。但金娣的脸上升起了红晕,转眼看到迎面有两个人 从塞满了箱笼行李的空隙间走来,金娣赶快甩脱了家霆的手,头低垂着,长长的眼睫毛迅速地扑闪起来,说:“你一人去吧,我回去了!太太 要醒了!……”也不等家霆说什么,她已经转身又悄悄进舱房去了。
家霆叹口气,心里复杂,自己也弄不明白:我怎么了?难道我喜欢上金娣了?由同情心幻化出的一种感情,微妙而难以言喻。一种朦胧飘 渺的感情,一种说不出表达不出的少年时期的好奇与欲望,使他渐渐喜欢与金娣在一起。金娣走了,他心里不快。他独自从过道里走向大菜间 。
大菜间里,坐满了人,看报的,聊天的,打扑克牌的,吃橘柑、吃饼干点心的……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穿黄呢军装的中校,束着武装带, 穿着黑马靴,佩着“军人魂”,约摸三十多岁,带着一个年轻老婆。那女人抱一个正在哭闹的婴孩。军人用药水棉花蘸了酒精,给孩子擦手。 船上缺洗脸水,军人夫妻用酒精代替水来洗脸洗手。蘸了酒精的脏药棉,在他们面前的桌上堆成一大摊。桌上,一只洋油炉子,烧的也是酒精 ,扑鼻的酒精味弥漫在空间。他们的药棉真多。小孩撒了屎尿,那军人撕开一包包雪白的药水棉花让他女人用药棉给小孩子擦裤子擦屁股。脏 了的药棉用旧报纸包起来扔在脚旁地上。酒精炉上正在煮鸡蛋,桌上还放着挂面和调料瓶。看来,他们的早点吃得比别人都舒适。在“难民船 ”上,虽是“大菜间”,有这样优异的条件,不能不使人侧目。观看他们的人,有眼红的,说:“他们倒会享福!”也有不满的,说:“胡乱 糟蹋药水棉花,真不像话!”一会儿,年轻女人取出一个军用的绿色包,抽出一捆纱布绷带来了。她用纱布绷带,剪制成厚厚的婴孩尿布,又 用针线缝起来,缝了一块,再缝第二块……
家霆像周围的许多人一样,看呆了。这军人夫妇是干什么的呀?怎么有这么多的酒精、药棉和消毒纱布呀?看了一会,感到没多大意思, 他决定出大厅到外边甲板上去走动走动,玩一玩。
大厅门口,站着个红红脸膛挂盒子炮佩粉红色领章的年轻宪兵。他把着门,不让外边人进来。家霆要出去看看,红脸膛的宪兵见他年小像 个学生,说:“外边乱,别跑远,玩一会就回来。”
家霆点头,一闪身出了厅门走到了左舷甲板上。外边,空气清新,江风很大,有点冷。初升的太阳正红艳艳地浮起在东方,将浑浊苍黄的 江水照得泛出紫金色,江水散发着水腥味。耳边是震耳的轮机声。家霆转脸一看,船侧甲板上挨个睡满了人。前面甲板上集中了不少伤兵,正 在高声说笑喧哗。一个伤兵在吹口琴,一些伤兵同声在唱抗日歌曲。先唱的是《打回老家去》,一会儿又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伤兵们穿 的都是胸前有红十字的灰布棉大衣。有的拄拐杖,有的手臂和头部包扎着肮脏的绷带。家霆对这些抗日负伤的兵士钦佩而又同情。在青阳县虽 遇到过伤兵打骂,家霆觉得那是方丽清不好。此时此地,见伤兵们唱歌时都慷慨激昂,谈笑时也和蔼可亲,他不由自主地移步上前。听着《义 勇军进行曲》,他忍不住也轻声哼了起来。他想起战前在学校里的一些情况:教音乐的陈老师教唱这支歌,大家一唱就热血沸腾。他身旁一个 坐在行李卷上的伤兵起身想站起来,拐杖未拄好,一滑差点跌倒。家霆连忙双手一抱,扶住了他。他咧嘴笑了,用手拍拍家霆的背,说:“小 家伙,你是哪儿的?”伤兵黄脸膛,慈眉善目,约摸二十多岁,南方口音。家霆用手指指大菜间方向说:“我跟着爸爸在那儿!”伤兵点点头 ,说:“大菜间?”家霆点头“呣”了一声,忍不住说:“我小叔也在上海打仗。他是教导总队的。你是在上海负伤的吗?”
“教导总队的?”伤兵点头,“对!教导总队是在上海作战的!我们不在一起。你小叔我不认识,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家霆摇头,“我怕他也像你们一样,受伤了!”语气里带着深切的怀念。黄脸膛慈眉善目的伤兵叹口气:“很可能啊!我们 在上海打得惨啊!鬼子当然死了不少,可是我们的损失也重。我们的小炮是从德国买的,在上海的阵地上不适用;从意大利买的飞机,听说是 废物飞不起来。这次撤退更有趣了。一会儿命令撤,一会儿又说已撤退的必须马上返回原阵地,未撤退的不得移动。结果,一片混乱!像我们 ,负了伤能逃出命来上武汉,算是命大福大了。”说完,一声长叹,又在行李卷上坐下了。
家霆心里酸酸的。黄脸膛的伤兵对他有感情了,说:“小家伙,看样子你是个小学生?”见家霆摇头,他又改口说:“初中生?你一定会 唱歌!来,我们一块儿唱个歌好不好?”他吆喝那吹口琴的年轻伤兵:“快,吹个《松花江上》!”
吹口琴的伤兵真地吹起了《松花江上》,家霆就开口唱了。在学校里,他是参加过歌咏队的,集体到电台播过音,他也在同乐会上表演过 。他的声音稚嫩响亮,唱着: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甲板上的伤兵们也都同声唱起来了:“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唱着唱着,甲板上的难民们也都唱了起来。大家都流泪哭泣起来 。家霆也泪流满面。为什么会有这样悲壮慷慨的情绪呢?他也无从解释。
江风中,歌声飘扬,家霆唱着歌同伤兵们在一起,热血沸腾。江水浩荡,“大贞丸”在乘风破浪。江上有“突突”的小火轮,也有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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