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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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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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
乐锦涛刚走,童霜威走进弄堂进门上楼,见金娣在搓板上“嗞嗞”地搓洗泡在木盆里的一大盆衣裳。那双小巧的手在肥皂水里泡得变了色 。他本来要穿上大衣戴上呢帽出去的,忽然发现金娣在哭泣,忙问:“金娣,你哭什么?”
金娣不做声,只自顾自地搓衣服,方丽清天天要换下一堆衣服来。金娣冻得红紫的手上糊满了肥皂泡沫。天冷,水冰凉。童霜威明白:一 定是方丽清骂了她或是暗中打了她。方丽清,当着童霜威骂金娣是没有顾虑的,打金娣,总爱背着童霜威,打了还不许金娣讲。在南陵县时, 童霜威听家霆愤愤不平地说过好几次。事后,童霜威不止一次责备过方丽清。方丽清气得红着脸说:“就你是个菩萨心!”“是谁告的状?打 死她有我赔命!”在武汉,前些天,方丽清狠打过金娣一次,童霜威忍无可忍发了火,又怕方丽清胡搅蛮缠,发了火又自己克制了,叮嘱方丽 清:“我是有身份的人,汉口中央要人多,左邻右舍多。你打金娣,被人宣扬出去了,多难为情。新闻记者在小报上写篇文章一登,坏了名声 ,就不好办了!你得考虑考虑我的面子!”那天,方丽清阴阳怪气闷声不答,也未反驳。童霜威觉得做到这一步也就行了。没想到,看来方丽 清并没有改,暗中仍在打金娣。今天,方丽清不在家,他不禁追问:“怎么?太太又打你了?”
金娣不说话,眼里闪着一点泪光,嘴唇微微抖动,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哭了起来,伤心的眼泪像断线珍珠挂满两腮,洒落了一地。
童霜威“唉”了一声,孔孟之道、宋儒之学给他的影响,使他不能不叹气。丫头嘛!骂骂已说不过去,老是动手打,这样虐待,怎么行呢 ?他问:“她打得很凶吗?”
金娣不做声,先捂着脸低声啜泣,又将棉衣袖子一捋,童霜威看到的是一条满是青紫色斑块的手臂,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松节油味。他明 白:是方丽清用手掐的!他烦恼,气得胁下都冒汗了。
浓烈的松节油味刺激着他的嗅觉,他忍不住问:“你搽的什么?松节油?”
金娣点头。
童霜威明白:一定是家霆给的。家霆在南京上学时,赛跑扭伤了腿,就是搽松节油的。不禁问:“谁给你的松节油?”
金娣不答,脸刷地红了。
童霜威也不再问,想:看来,家霆这孩子是同情这丫头了!倒是要注意,不能让他们太接近,万一有了感情,这么小的孩子,就不好办了 !他对方丽清虐待金娣,心里气恼,却觉得无法处理。同方丽清大吵大闹吧,你气焰一分,她气焰比你高十分。吵闹出去,太丢面子。再说, 这个家就永远不得安宁了!如果不管,面前摆着的虐待金娣的事愈演愈烈,又怎么忍受?他生气地对金娣说:“你不要哭!她打你不对!我再 同她说。现在同日本人打仗,我们是逃难,这件事没有办法。将来,要是不打仗了,到了上海,我一定想法让你离开她!我给你找到你家里的 人,给你钱,让你回家,离开太太!”
说了这些话,他才感到心里好受些。金娣仍旧在无声地饮泣,一边用衣袖拭泪,一边搓洗方丽清的内衣。
童霜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柳苇有一次说过的话:“有的人只为自己而存在,有的人则能为他人而存在。……”方 丽清,她一切都只为她自己而存在……童霜威劝慰地说:“金娣,别哭了!我要出去一趟,中午也许不回来吃饭。太太要问,告诉她我到监察 院于院长公馆里去了。”说完,穿好大衣,戴上呢帽下楼走出弄堂。
他仍是雇了一辆黄包车到于右任住处的。在路上,就思索着见了于胡子该说些什么。自从到汪精卫那里去过后,他本来想就去于右任处谈 谈的。后来又想:还是迟些天去的好。去得太匆忙,万一汪精卫还没托他呢!迟些日子去,也许老于已经有了安排和打算,就水到渠成了!对 老于,他有自己独特的看法:这个老头儿是个能干人!老于是爱国的,早年革命时,在中山先生提倡三大政策时,他是同情左派的。当民国十 六年蒋介石“清党”时,作为元老,他无法阻止,有点消沉,可是也不愿得罪当权者。老蒋分了个监察院给他。这是五权分立中的一个权。他 呢?写写字,做做诗词,到处游游山,玩玩水,既同右派明里来往,也同左派暗中沟通。老蒋未始不知道,却也要容忍他这种人存在。一是碍 于他是元老,二是要拿他标榜点民主自由,用他装点门面。通过他也可羁縻一部分人。童霜威一直觉得老于在这上面倒是个可以效法的人。何 况,他一笔草书人人叫绝,如今不但要人家里裱挂着他写的字,连大街上的店号商号,公园里的牌匾,餐馆的招牌,书上的题签……都是他写 的字。他的诗词更是婉约、豪放、不拘一格,为世人称道。因此,他虽然也传闻有些韵事,却有人用“是真名士自风流”的话来为他解脱。他 家里也摆鸦片烟盘,麻将声常年不断,但他自己却布衣布鞋,给人朴素节俭的感觉。像于胡子这样一个人,童霜威感到有许多可以思味之处。
这些年来,童霜威厕身法界,一直愿意接近于胡子。主要感到他待人接物比较平易,也不时会讲点似乎公正的话。有求于他,常能给人一 种关心、诚恳的印象。但又不满意他的同乡观念。他是陕西人,对老陕亲三分,在南京时,出入于公馆的人,一听口音,都是将“我”念作“ 呕”的陕西老乡。童霜威感到自己这个江苏人,无论怎么靠上去,都不会贴心,不会被当作自己人信任和使用的。正因为如此,司法院是湖北 同乡会,监察院又像是半个陕西同乡会。童霜威就只好同老于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见了面自然总是亲亲热热,毫不见外。今天,去 看老于,想从他那里听听知心话,也希冀他能为自己的重返司法界给予支持尽一点力。心里是怀着热呼呼的感情去的。
巴结于大胡子的人不少。这几年,看来老于同银行界人士颇有往来。在武汉,他住的就是私营永丰银行总经理胡兰梓的公馆。童霜威很羡 慕于胡子同企业界银行界有来往。他早听说过胡兰梓这人经营永丰银行的方针是“人争近利,我图远功;人嫌细微,我宁繁琐”。胡兰梓对中 央要人都尽量密切交往,经常借款给孔祥熙、宋子文等在上海做投机生意。对于胡子,他自然也不肯放弃。他对于胡子的大太太老高就拼命巴 结,一旦有事,他的“远功”自然会降临,要得到老于的支持也就毫不费力。于胡子现在住的这幢假三层花园洋房,也在特三区里,上上下下 有十多间房,宽敞富丽。童霜威递了名片一走进去,就想起自己在南京潇湘路一号的公馆了,心中不免平添几分不快。
他由门房恭敬地带着进了客厅,就发现:胡兰梓十分周到,不但房子、家具,连门房、老妈子、小大姐全套人马都配备给于胡子用了。童 霜威不禁想,难怪有人说:“当官要当大官!”我和乐锦涛这样的官说来并不算小,可是从南京到了汉口就要愁房子、愁汽车,而老于他们, 要什么有什么!《史记》上苏秦说的“势位富贵安可忽乎哉!”一点不假呀!
他带着感慨进了客厅。看见宽阔的客厅中央,放着一张大桌子,于胡子正在悬肘挥毫写字,边上站着四五个人,有吸烟的,有聊天的,都 在看老于写字。
仔细一看,磨墨的是于胡子的秘书季祥麟,吸烟的是监察委员向天骥,这是个戴眼镜的秃顶个子矮小的苏州人,以“才子”出名的人物, 也是以圆滑世故出名的人物。他有两个姨太太,关于他的桃色艳事传闻最多。据说,连杭州一些庵里,他也要跑去纠缠那些年轻的师姑。聊天 的人,一个是司法院的秘书长谢宽生,是个穿西装的胖高个儿。这也是个有趣的人。他在法国留过学。民国十二年回国后,在上海震旦大学、 法政学院等校授课。童霜威在那时认识了他。后来他到南京在中央大学做过法律系主任,在司法院做过参事,接着,就兼代秘书长,又正式做 了秘书长。别看这是个留学生,同毕鼎山是一路的货,向来深信“命运”,喜欢看相算命批八字,甚至起课、扶乩、求签。另两个聊天的人, 一个是满面红光挺着大肚子的商人模样的人,一个是很精干的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童霜威都不认识。童霜威进去,向天骥先看到,一拱双手 ,说:“啊!啸天兄,哪阵风将你吹来了?”
谢宽生也点头招呼,上来亲热握手。季祥麟停止磨墨也点头招呼。于胡子正聚精会神挥毫写字,脸上略带笑容点头说:“啊,啸天,你来 了!我听说你到了武汉。”
童霜威同向天骥、谢宽生握过手,走近桌前,说:“院长,特地来看看你呀!我从安徽来,一路上苦头吃了不少,是坐难民船来的。”见 于胡子继续在写字,在宣纸上写的是一首《满江红》:
蜀道登天,一杯送绣衣行客。还自叹,中年多病,不堪离别。东北看惊诸葛表,西南更草相如檄。把功名收拾付君侯,如椽笔。儿女泪, 君休滴。荆楚路,吾能说。要新诗准备,庐山山色。赤壁矶头千古浪,铜鞮陌上三更月。正梅花万里雪深时。须相忆。
于胡子蘸墨挥毫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一放,说:“别的等会儿再写。”转过头来同童霜威握手,说:“见到你来,很高兴啊!”
童霜威见他热情,亲切地说:“你身体好?我见你还在挥毫有些逸兴,也很高兴啊!”他不禁站在桌前将于胡子写的词念了一遍。只听得 谢宽生连声在夸赞:“院长这首词太好了!太好了!”
童霜威觉得这首词熟,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只听于胡子朝着谢宽生说:“不,这我可不敢掠美!这是辛稼轩的词。天骥要去重庆,向我索 字,写这首词为他壮行色。”
童霜威想:是呀!这是辛弃疾的一首赠别的词。词的开头写蜀道难,头尾虽也写惜别之情,但中心是表达一种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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