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斥完追命,铁手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低头慢慢啜饮。追命啊,你也不看看情况,别再添乱了好不好?——这是此刻铁手的心声。
戚少商对铁手投来感激的一瞥,可惜铁手埋着头,没看到。
“这位定是铁手兄了。”红泪又看向铁手,问道。
提到自己的名字,铁手只得放下茶杯,“好说,息大娘,”铁手拱手一礼。
“那这位是……”红泪最后看向自己坐侧的惜朝。
“顾惜朝。”惜朝平静的报上自己名号。
红泪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不愧是久经江湖的人,按下心中的疑问,唤道,“顾兄!“
“息大娘!“
一番介绍后,去驿站雇了五匹马,大家便一起上路了。惜朝走在最前面,少商想赶到他身边去,却被红泪叫住了。
“少商,到底怎么回事?“红泪压低声音,缥一眼前面的惜朝,认真的看着少商,问道。
戚少商便跟她简明扼要的说明了情况。
红泪安静的听完,然后又看了看惜朝的背影,冷静的问,“他为何要帮你?”
“呃……”因为他爱我——这话戚少商当然说不出口,他便小小的沉思了一下,“因为我是正义之师,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会来帮我,”说着还俏皮一笑,又露出一深一浅两个圆圆的酒窝。
“如此说来,我也是个有良知的人,才会傻傻的来帮你这个正义之师。”
红泪说完便作势要去打少商的脑袋,少商敏捷的一偏身子,躲开了红泪的“攻击”。
红泪与少商的说笑声引得惜朝回头张望,恰巧与红泪的目光相遇,他便很快扭转回头。
“这个顾惜朝,到底想要做什么?看上去应该不像别有居心,我却总觉得他眉宇间有股煞气。还有……他跟少商的互动,怎么让我如此不安?”红泪暗暗思付着,再不露痕迹的摸摸自己的心口,刚才和顾惜朝目光相遇,到现在自己的心跳还没有平复——这个人,实在琢磨不透。
入夜,五人又是露宿于山林之间。
少商想到今天从和红泪相遇开始,就没找到机会和惜朝好好说会儿话,便在惜朝旁边坐下。
戚少商想了很久到底该跟惜朝说些什么,磨叽了半天却没想到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只得傻傻的拿根木棍拨弄着面前的火堆。
静静的山林里,只听得到追命的叽叽咕咕。
“二师兄,今天的竹叶青真是纯正啊,京城就喝不到这么地道的竹叶青。”
“恩,是啊!”铁手答道。
“二师兄,今天的糖醋排骨做得不好。真正的糖醋排骨应该是先在锅里油炸一下,在炒了淋上糖汁,今天的……好象没有炸,是掺了水煮的,不香。”
“恩,是啊!”铁手继续简短的答道。
很明显,铁手答得很敷衍——这也怨不得他,因为他的那坛酒被追命喝光了,他只尝到第一口,不好发表意见,而糖醋排骨他是动也没动一筷子,更是没有发言权。
追命的自说自话,仍旧开心的持续着……
“再弄……火可就要熄了。”惜朝轻轻挑起少商手中的木棍,笑道。
少商一脸尴尬,规规矩矩的把手收回来放好。
“我跟……我跟红泪——”,少商不敢看惜朝,专注的看着火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解释,我相信你。只是,你该跟息大娘解释清楚。”
红泪在刚才戚少商坐到顾惜朝身边的时候,淡淡的说了句,“我去打些水来,”便匆匆出去了——所以,此刻惜朝才能毫无顾忌的提及“息大娘”这三个词。
然而,红泪却并没有去打水,而是远远看着少商和顾惜朝,心底已约莫明白了五六分:顾惜朝,我可不象红袍那般谦让。爱情,是要靠自己努力争取并维持的。
红袍暗下决心,信念在心中更为坚定,便很快的去打了水回来。
稍后,大家便背靠土坡,歇下了。追命和铁手紧紧贴着,慢慢的,追命脑袋就滑到铁手肩上。红泪回来后坐到戚少商旁边,少商另一侧的惜朝走开去,独自坐在一角。戚少商本想唤他坐近一点,但想想他显然是要避开红泪,免得自己两难,就没有拂他的心意。红泪与少商说了会儿话,便靠着少商睡了。又过了会儿,少商也闭了眼。
已经闭上眼的惜朝却睁开了眼睛,拿出随身携带的笔,淋了些水使凝固起来的饱沾墨汁的笔尖化开,又摸出小纸条写了两行字:
手可摘星辰,是否半谪仙。云告即远游,素知风无定。
年少却白头,宫商星宿暗。此身四海客,半份故乡情。
写完后,悄悄绕到山的另一面,吹一声口哨,一只鹰就降在惜朝手臂上。
“微风,想起之前的一切,我也终于明白最开头那几次,叫你送信去傅府你却飞去了八贤王府。对不起了,微风,还罚你一周没得肉吃。惜朝给你赔罪了。”
说着,便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这鹰竟似通人性,低低叫了声以示回应。
惜朝将纸条塞进微风爪上绑着的竹筒内,“微风,去八贤王府!”
一扬手臂,鹰便凌空而起,隐没于高天之上。
惜朝知道戚少商是八贤王一派的人,但纵是一派,诸位大人之间也素有罅隙。惜朝此番去信的目的,便是要请示八贤王,自己可否告知少商自己的真实身份。于公,公开了身份,互相也好更有照应,于私,惜朝更是不愿隐瞒少商分毫。
做完这件事,惜朝心里坦荡许多,回到众人身边,安心的睡下了。
第十五章、生死遗言
“惜朝,”晚晴将磁石悄悄塞到顾惜朝手中,“保重。”
晚晴说完站了起来,向黄金鳞走去,“黄将军,你这就派人送我回京去。”黄金鳞与顾惜朝约隔了十五步的距离,晚晴走得很慢,裙裾与草丛摩擦发出“刷刷”声,行至一半时,晚晴转过身,深深的看了顾惜朝一眼。顾惜朝回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容。
晚晴走入兵士中之后,“上!”黄鲸鳞一声令下,士兵如潮水般朝戚少商和红袍涌去。
戚少商虽右臂受了伤,但旧伤已好了大半,此时杀敌仍是十分神勇,逆水寒在空中划了一圈,便有五个士兵倒下。
红袍也是招招凌厉,对准迎面杀来的敌人的胸膛一记猛刺,再急速拔出,朝左侧敌人的脖子一抹,又是一个士兵倒下。
但双拳难敌四手,戚红二人逐渐不支。
一直坐着没动的顾惜朝突然站了起来,飞身跃到戚少商旁边,夺过一个士兵的剑,假如战局。
“顾惜朝,不要一错再错!”黄金鳞大喝。
顾惜朝心意已决,与戚少商背靠背,一齐御敌。
红袍看了顾惜朝一眼,虽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此刻也惟有相信他了。
“二师兄,你再阻拦我就跟你绝交!”追命气愤的说道,趁着铁手一瞬间的犹豫,跃到顾惜朝旁边,“大妹夫,我来帮你。”
追命自己主动跳到混战里去,铁手除了舍命陪他还能怎样做?
于是,追命咚咚咚踢翻朝他杀来的士兵,铁手则在一旁挥动铁拳。
“喂!六扇门的,吃错药啦?”黄金鳞气得很没形象的大叫,“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此事我要面呈圣上,拿你们法办。”
“哼!我会怕你?“追命嚷嚷道。
涌上来的人渐渐少了,地上尸体层层叠叠铺开一大片。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追命对顾惜朝小声说道。
戚少商、红袍、铁手皆内力深厚,当然都听到了追命的话,红袍点点头,五人一齐冲出重围。
黄金鳞不愿飞到嘴边的美味又飞走,却又忌惮五人的功夫,不敢上前阻拦,便下令道,“弓箭手,上!”
原来这次黄金鳞所帅队伍中竟有三十名弓箭手,切都是在沙场上千锤百炼的好弓箭手。他们早已整装待发,箭在弦上绷紧,张满弓,伏身速速趋步上前。一人令道,“射!”
三十支箭流星般飞射到五人周围,不多时又有新发的箭袭来,顷刻间便汇成一阵箭雨。戚少商舞动逆水寒格开射到自己周围的箭,步步为营,小心后退;红袍、惜朝亦是如此。
追命未带兵器,此时唯有赤手接箭,只见他衣袂翻飞,发丝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端的是飘洒俊逸。铁手在一旁瞧得却是心惊胆战,想离追命再近些,无奈有箭雨相阻,只得在一旁干着急,“他倒是玩得高兴,却也不想想我有多担心”,铁手在心里把追命骂得个死去活来,眼睛却也不闲着,一面注意着飞射来的箭,一面用眼角余光瞅准了时机终于靠近了追命。
“别玩了,快走!”厉声呵斥着追命,引来追命不满的撇撇嘴,但追命也很听话,一纵身,飞入密林中不见了踪影。铁手悬者的心落了地,心无旁骛应付着箭雨,很快也退到密林中。
大幅度的挥动手臂使戚少商右臂上的伤口汩汩淌血,又一支箭袭来,逆水寒却落得底了一分,眼看就要袭入戚少商的颈项处,红袍急速扑到戚少商面前,那支箭便从背后没入了红袍的胸膛。
“红袍!”戚少商声嘶力竭的喊道,此时他怒发冲冠,眦目竖眉,左手搂着红袍,右手血依然在淌却动作准确迅急,很快便退到密林中。
追命、铁手、惜朝已在林中候着,见他俩来了,便上前来探询红袍伤势。戚少商已封住红袍心脉以防血液急速流失,真气散去。林中很黑,隐约能看到红袍苍白的脸,她急促的喘息声清晰可闻,听在戚少商耳里,真是又急又痛。
“红袍!撑着点,顾惜朝一定能治好你。我这么多弟兄,只剩你一个了,你可不能这么早就急着去见地下那些兄弟们。”戚少商将红袍右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向密林深处走去。
顾惜朝很想说那一箭几乎刺穿了红袍胸膛,要保住她性命只怕不易,但听戚少商说得声声泣血,便不再多言,默默随大家前行。
铁手与红袍处了几日,对这个才智机敏又魄力十足的女子颇有几分欣赏,思及与她共处的一幕幕,不禁唏嘘红颜薄命。追命与红袍不熟,但他是个热心肠又单纯的人,一路上对黄金鳞骂了个体无完肤,对那个忠于执行上级命令的弓箭手冤大头也是骂到上至祖宗十八代,他却又是个乐天派,一面又劝慰着戚红二人,叫他们放宽心,要相信他大妹夫的医术——虽然若不是戚少商那样说了一句,他压根儿就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