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足以信服的理由,给我一个值得妥协的答案;
给我一杯不醉的酒,在这如梦境般甘醇馥郁的年华——
一、
他停下笔,将滑落到眼前的头发顺上去,抬腕看了看表,还有三十分钟交卷。
继续振笔疾书,头一低,那缕额发又滑了下来。
在山里待了几个月,头发一直没剪,已经长到妨碍视线了,几次拂上去又滑落下来,年轻的监考老师正想要不要递个长尾夹过去,却看见他掏出一把军刀,揪往那缕头发,利索地划断,将断发包进草稿纸,揉成一团投进垃圾桶。
草稿纸还要上交的啊!年轻的老师站起身来,却被另一个老师拉住衣服,示意他睁只眼闭只眼。
老师观察学生,学生观察试卷,井水不犯河水,不必多事。
年轻的老师有些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点点头,离开讲台,漫步在考场中巡视。
他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扫到窗边那个座位上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个学生。
阳光透过窗外的树枝,洒了那人一身温暖跃动的光斑,白皙的皮肤更是映得如同透明一般,简单的衬衫牛仔裤,乍看之下与别的学生没有任何不同,头发虽然长了些,有些凌乱,但是比起艺术专业的男学生还差得很远。
慢慢地踱过去,年轻的老师饶有兴致地站在那个学生面前,目光从头顶的发旋,到答案纸上端正优美的字迹,最后落在对方的两只手上。
那是一双修长瘦削、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白皙细致的皮肤说明他家境应该不错,只是右手关节上有些擦伤留下的薄痂,让人不由得猜测那些细小痕迹形成的原因。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那人完全不受影响地继续答题,笔尖行云流水,字迹依旧整齐,老师盯着那双灵动的手,不觉有些走神。
“咳咳!”讲台传来的低咳声唤回他的思绪,明白对方的暗示,他不禁有些尴尬,正要挪开目光,那个学生蓦地抬起头来。
目四相接的一瞬间,年轻的老师怔住了。
此时他脑中只有四个字:完美无瑕。
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都给人无可挑剔的感觉,他头一次知道,原来“美丽”这个词也可以用来形容男子,那是与女性的阴柔妩媚截然不同的狷丽俊美,每一分每一寸,每一线条都如上帝亲手描绘,像雕塑一样精致华丽,也像雕塑一样平静冷漠,这种端正无瑕的美貌,不仅不会模糊他的性别,反而产生了强烈的压迫感,咄咄逼人。
就像站在耀眼的阳光下一样,被那夺目的光华眩晕了眼睛,迷惑了神志。
老师悄悄屏住呼吸,目光始终无法从对方脸上离开,那人唇角微微勾起,轻声说了句:“交卷。”
然后,他推开椅子站起身,在老师讶然的目光中离开考场。
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年轻的老师拿起试卷,看清了上面的名字:龙茧。
眉间微微隆起,他甩甩头,将脑中的映像丢开,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他是龙茧。
那个龙茧。
等红灯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交警像看见兔子的鹰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司机座上的男人,再笨的人也不会顶风作案,他挑了挑眉,示意身边的女人:“你接。”
女人从他口袋中掏出手机,软绵绵的手顺势在结实的胸膛上摸了一把,调笑道:“少装守法良民了,你开车接电话的时候还少吗?”
男人绽开一个慵懒的笑容,说:“我怕那个小警察过来开罚单时会被你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然后因为嫉妒我的好运而把我罚到破产。”
“贫嘴!”女人笑骂了一句,按下通话键,千娇百媚地应答:“喂?你好——”
“哎呀他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要我转达吗?您贵姓?今晚?今晚我们有约会,他恐怕没时间也……您是哪位呀?不能告诉我吗?”
甜得快滴出蜜来的声音在车内飘来荡去,足以让任何男人酥掉一身骨头,握着方向盘的男人眼中带着纵容的笑意,一边听她讲电话,同时心不在焉地看着红灯上的倒计时。
“好,没问题,不用客气,bye…bye……啧。”女人结束通话,有些不满地将手机甩在男人身上,报怨道:“连姓名都不肯说,难得声音那么性感,我还想认识一下呢,喂……你不会连男人也开始钓了吧?”
男人耸耸肩,漫不经心的态度迎来了更多的抱怨——
“你呀……总是脚踏N条船,还老让女人帮你接电话,真是坏习惯,再不改的话,你的红粉知己们撞船撞火了,早晚联合起来把你做掉,女人的心眼很小的……”
这个红灯怎么这么长啊?男人不耐烦地轻敲方向盘,脸上依然挂着没心没肺无所谓的笑容,女人知道他皮糙肉厚,也不浪费口水了,拿起电话,报出一串号码,说:“记得晚上给这人回个电话,他说他会等。”
男人的眉头拧了起来,换上难得一见的严肃正经,考虑了半秒都不到,说:“对不起,今晚临时有事吧,下次再约你。”
“切,借口,没原则的下半身动物。”女人斜了他一眼,倒是不再纠缠,好不容易换了灯,男人松开离合,正要加速,方才一直瞪着眼睛的小警察拦住他的车,敲敲车窗,敬了个礼,说:“请出示驾照。”
男人降下玻璃,回了对方一个风度绝佳的微笑,柔声问:“我违规了吗?”
“是。”小警察瞄了几眼他身边的女人,清了清嗓子,公事公办地指出:“您没有系安全带。”
咦?他低头一看,安全带不知何时松脱了,而身侧的女人笑得花枝乱颤,眼中尽是小把戏得逞的快意。
真是不可爱的家伙#2!
应付了小警察,再把女人送回家,已到华灯初上的时间,他将车停在道边,拿起电话拨了回去,唇角微弯,声音低沉悦耳:“喂?我是黎锐。”[墨]
二、
金昌盛,酒吧一条街,也是政府默许的红灯区。
“冰巢”夹在其中,不张扬也不寒酸,推开门,迎面拂来淡淡的烟味,灯光朦胧暧昧,客人不少,但不闹,舞池里几对男女贴在一起轻轻款摆,音乐幽靡得催人欲睡。
“茧,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调酒师递给他一杯招牌甜酒,好奇地看着他翘起的额发,龙茧拢了拢半长不短的乱发,抿了一口酒,说:“晚上去找艾莉给我剪。”
“艾莉的店有点远啦,我认识几个不错的造型师哦。”调酒师凑上来献殷勤,被龙茧浅笑着推开,说:“免了,我可受不了不认识的人在头上动剪刀。”
“你伤了我的心!茧,你用你那无情的拒绝之箭把我跳动的火热的心射成了蜂窝。”调酒师捧心耍宝,逗笑了周围的一干人,龙茧笑趴在吧台上,抬起手来指着他说:“小亿,你该学学怎么抛媚眼,看起来好像斗鸡眼。”
小亿捏着嗓子骂了一声:“你这负心人……”后半句突然卡在喉咙里,表情也从一脸花痴飞快地换成严肃认真,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缩到一边擦拭酒杯。
龙茧薄唇微抿,脸上浮现出兴灾乐祸的表情,果然,一只大手搭上龙茧的肩膀,含着薄愠的男声在身边响起:“我才一晚上没过来,你就在这里招蜂引蝶,等着回去挨修理吧。”
小亿扁扁嘴巴,委屈地缩起肩膀,男人转向龙茧,绽开满脸阳光:“嗨,茧,好久不见了。”
龙茧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男人得寸进尺地欺身上来,问:“哟,谁惹我们小茧不高兴了?哥哥替你收拾他。”
小亿红了眼角,死死地盯着这边,龙茧面无表情地推开男人,说:“你想玩吃醋,不必拖我下水当道具吧?丁老板。”
丁卫讪笑着缩回手去,在他身边坐下,打趣道:“你有三个月没露面,又跑哪儿玩去了?”
“我在准备考试呀。”龙茧随口答道,丁卫从鼻子里哼出一句:“骗人不眨眼,你伤了我的心。”
龙茧嘴角抽搐,差点被口中的酒呛到,他咳了几声,同情地看着小亿——果然是近墨者黑。
喝完杯中的酒,小亿眨眨眼睛,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杯,龙茧摇头,百无聊赖地趴在吧台上,看丁卫欺负小亿,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小亿招呼完客人,笑嘻嘻地凑过来,说:“茧,反正你考完试了,明天一起去烤肉好不好?”
“不好。”龙茧挑起眼角看他,说:“你们去享受二人世界就好,我不当电灯泡。”
小亿一下子红了脸,深吸了口气,叹道:“茧,你已经吸引了店里百分之八十的视线,别再勾我的魂了,我真的不想出轨啊!”
“切。”龙茧发出一个不屑的单音,坐起身来,伸手去捏小亿的脸,说:“分明是只小白兔,你硬充什么大野狼啊。”
小亿握住他的手,正要假戏真做,突然眯起眼睛看向他身后,低声说:“狼来了。”
龙茧皱皱眉,转过身去,只觉得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单手撑在他身侧,耍帅地一捋头发,说:“敝姓孙,美人,认识一下?”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充分刺激了孙丙和的英雄意识,坚定了他泡人上手的决心。
相信在众目睽睽之下,美人不会太不给他面子,何况经过方才的观察,美人与调酒师嬉笑自如,像是性格活泼、极好相处的样子。
所以色欲熏心加上酒精过量,促使孙丙和一头热地冲了上去,死盯着对方罕见的无瑕容貌,一只手悄悄往人家腰部滑,并且把美人诧异的目光理解成故作矜持,把旁人等着看好戏的神态意会成鼓励,他摆出柔情款款的眼神,说:“来,别怕,我请你喝一杯。”
他招手点酒,调酒师张大了嘴愣在当场,看他的眼神像是在问:你新来的吧?
龙茧叹了口气,突然回手抄起一瓶酒抡在对方头上,快得像闪电,就在眨眼之间,“砰”地一声响,酒液与血液交混着流下来,孙丙和瞪大了眼,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白眼一翻,失去了知觉。
全场静默,片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