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静默,片刻之后,丁卫沉重的叹息响了起来——历史,总是一再地重演。
怎么这笨蛋就没有考虑过为什么龙茧独坐了这么久也没人上去搭讪呢?天鹅虽然总是被第一只赖蛤蟆吃掉,可是脾气火暴、出手快准狠的天鹅可不是那么容易变成盘中餐的。
龙茧拍拍手,在吧台上留了酒帐,在一干人等目送下,施施然起身离去。
丁卫愁眉苦脸地招来保安拖走地上昏迷不醒的大件垃圾,第一千零一遍告诫自己:一定要把龙茧那个惹祸精列为拒绝往来户!
看看时间不早,龙茧抄了条近道,从酒吧后面的小巷子穿过,那里面没有灯,只有借着从窗户透出的些许光亮,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让他不至于踩到垃圾。
不过,有些垃圾是想避也避不开的——
“多少钱一晚上?”从阴影中闪出个胡子满脸的大叔,伸出手朝他屁股摸去,还没碰到衣角便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被踢到墙脚下,捂着肚子打滚。
龙茧阴着脸,心情更加恶劣,狷丽的面容笼上一层冰寒,方才那一脚使缩在暗处的猎艳者们不敢再轻举妄动,眼睁睁地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下山之后,他心里一直有着挥之不去的焦躁,说不清道不明,一向准确的直觉告诉他被盯上了,但是对方是谁,因何原因,他无从得知。
这个让人不爽的事实,使得龙茧本来就不甚平和的脾气更加像个炮仗,看着还好,一点就着。
巷口挂着一盏孤伶伶的小黄灯,照亮了方寸之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抄着双手站在那里,看不清容貌,姿态随意且闲适,但是那遮掩不住的强悍气势告诉他此人绝非善类,龙茧心中涌上莫名的兴奋,加快的步伐。
看似悠闲,实则剑拔弩张。
三、
晚风吹起几缕黑发,龙茧在男人面前站定脚步,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说:“帅哥,等人吗?”
黎锐似笑非笑地盯着对方,被初次见面的美人吃豆腐还是个新奇的经验,他放肆地上下打量着龙茧,问:“你呢?找到买主了没?”
啧!又一个当他是卖的,红灯区果然狼行无忌。龙茧皮笑肉不笑:“通货紧缩,生意萧条了不少。”
黎锐抚着下巴,状似赞同地点点头,说:“如果打八折的话,我可以考虑。”
你以为在卖烤面包?龙茧心头冒火,眼中却平静无波,暧昧地压低了声音,问:“那,要不要开发票呢?”
话音未落,他再次毫无预警地出手,凌空一脚朝黎锐的头颈踢来,狠辣而不留余地,怒道:“装什么孙子!”
从小到大把打架当成家常便饭的龙茧,他的身手不仅带着长期专业训练的沉稳准确,更不乏无数应敌经验淬炼出来的凌厉刁钻,这样虎虎生风的一脚踢出,极少有人能躲过。
然而这次,他踢空了,黎锐的身体宛如游鱼般挪开,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花拳绣腿。”
龙茧冷笑一声,一手搭上对方的小臂,身体一荡,将黎锐逼到墙角,向他的膝盖铲去。
“犯规哦。”黎锐仍然是云淡风清的口气,同时一记手刀朝他后颈切来,龙茧一惊,身形蓦然下倾,险险地避开一招,就势一记勾拳袭向男人肋下,然而对方比他更快,一手扣住他的肩膀,抬膝朝他腹部撞来。
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的剧痛让他一瞬间窒住呼吸,身体痉挛着倒在男人臂弯中,疼得眼前发黑。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几秒钟的事,这么短促的落败经验,在龙茧的记忆中,从未有过。
“真是一只顽劣的小野猫。”黎锐的气息拂过他的面颊,龙茧咳了几声,顺过气来,咬牙道:“我最讨厌猫。”
狷丽的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一双明亮的眼瞳好像要燃烧起来,为他夺人的美貌更添几分桀骜不驯的野性,黎锐一手将他的手臂扭在身后,一手捏着他的下巴,用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眼神打量着他。
“打劫,还是绑架?”龙茧毫不甘弱地瞪回去,冷厉的声音像刀子一样森冷迫人,黎锐慵懒地一笑,将他拉贴在自己身上,一脸无辜地说:“咦?明明是你先向我搭讪的,又突然出手打人,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你……”龙茧怔了一下,猛地一头朝他撞来,幸好黎锐躲得快,否则只会当场鼻血横流,他扣紧了对方的双腕,盯着那张美丽脸庞上浮现的痛苦之色,声音柔和地吐出让人后背发冷的威胁:“乖一点,如果不想被我打昏了丢在这里的话。”
龙茧打了个哆嗦,扭过脸瞧了瞧那条乌漆抹黑的肮脏小巷——穿行到此,自然清楚里面蠢动着多少见不得人的欲望,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知道那下场绝对凄惨万状。
眼珠子一转,龙茧干脆放松了身体靠在黎锐身上,轻笑一声,说:“你舍得暴殄天物?”
不是他自作多情,扣在后腰上缓慢游移的大手足以说明一切,这男人一本正经的表相下掩藏着不逊于狼的狩猎者天性,大体可以归到“长得好看的衣冠禽兽”那一类去。
黎锐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喉头紧绷,气息有些不稳,声音转成暧昧的低哑:“你好像很懂得如何挑起男人的征服欲。”
放你的屁!龙茧忍住火气,垂下眼帘,声音绵软轻柔,说:“你抓得我好疼,既然是误会,先放开手如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总之先离开这条鸟不拉屎的小巷子再说。
黎锐收起调笑之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你很习惯先发制人,可是有时候反而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给对手可乘之机,茧。”
最后一个字让龙茧僵了身体,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男人笑嘻嘻地放开他,伸手拍拍他的头,说:“夜游时间过了,回去喝杯牛奶上床睡觉吧。”
龙茧揉了揉被握得发酸的手腕,虽然满腹狐疑,但他什么都没说,全身戒备地慢慢后退,直到拉开足够的距离,然后掉头一路狂奔。
连一句“再见”也吝于回报吗?
知道龙茧一定被自己搅得满头雾水,但是他很明智地选择了撤离而不是追问——显然后者会给他引来更多的麻烦。
男人笑吟吟地对着龙茧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道:“真是个有趣的人……”
被这么一耽搁,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艾莉的店门前时,店里已经开始收拾打扫准备下班了,龙茧一手撑在门上,在最后一秒安全上垒:“艾莉,我要剪头发!”
艾莉衔在口中的香烟掉了下来,看了看表,无奈地苦笑:“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龙茧亲热地搂住她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晚一点才能享受二人世界嘛!”
“去,敢吃我豆腐!”艾莉笑骂了一声,挥手让店员们下班,把龙茧带到楼上洗头发。
放松了身体躺在洗头榻上,龙茧闭上眼,脑中闪过方才那一幕——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还会再出现,而自己的霉运一旦开始,基本上都会拖延很长一段时间。
毫无准备的交锋使他措手不及,下一次,绝对不会再被牵着鼻子走。
只是他没想到,所谓“下一次”居然来得那么快。 [墨]
四、
温热的水缓缓流过,纤长白皙的手指按揉着头皮,随着水流轻轻搓动柔软的头发,带来催人欲睡的慰贴,龙茧打了几个呵欠,双手交叠在腹部,在淡淡的薄荷香气中打起瞌睡。
朦胧中,感觉到那双细软的手离开了片刻,再度碰触他时,龙茧蓦地从美梦中惊醒,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瞬间竟产生了躺在大型肉食动物口下的错觉,他睁开眼睛,看清旁边是何许人之后,猛地坐起身,却因动作过快扯到头发,痛叫出声。
揉揉扯痛的头皮,毫不意外地沾到一手泡沫,龙茧绷紧了神经,对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怒目而视:“你跟着我干什么?艾莉呢?”
黎锐大拇指向后一比,龙茧看到艾莉白着脸地站在后面,完好无损,只是吓得暂时失语而已,他松了口气,继续与对方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
细腻的泡沫顺着脸颊流下,痒痒滑滑地极不舒服,龙茧胡乱地抓起袖口擦了擦脸,冷冷地问:“你想待到什么时候?”
黎锐给了他个和善的笑容,说:“我姓黎,黎锐,刚刚忘了自我介绍。”
龙茧呆住了,随即深吸了口气,强忍住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这是什么玩意儿?为一个狗屁到不像话的理由跟踪他到这里,耍帅还是耍白痴?
全神戒备是一件很浪费心力的事,更可恶的是全神戒备之后猛然松懈,好似一屁股坐空的感觉,让人哭笑不得。
就像一头下山猛虎,呼啸着将你扑在地上,露出白厉厉的牙,在你每一根弦都绷得死紧之后,它突然伸出舌头舔舔你的手,表示友好。
再这么重复几次,早晚给他搞到精神崩溃。
幸好龙茧自幼的良好家教让他懂得适时忍耐——在完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最安全的,莫过于装乖。
他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自动加上混蛋二字,然后绽开一个绝美的笑容,说:“幸会,黎先生,再见。”
黎锐眼中闪过几许赞赏,包含着隐隐的惊艳,毫不掩饰的灼热视线让龙茧皱起眉头。
从小,龙茧就知道自己的长相是吸引眼球的类型,陌生人直勾勾的注视并不会造成他的困扰,无论是欣赏的、赞叹的还是贪婪饥渴的,没有哪次会像现在这样,让他心神不宁,几近无措。
黎锐的目光,包含着太多他所不懂的东西,太多他不愿去探究的东西,以及,注定要与他继续纠缠下去的暗示。
龙茧的字典里没有“怕”这个字,但并不代表他会乐意与不明底细与来意的危险人物相见欢。
微微挑起的眼角漾开越来越浓的不耐,一张脸阴得快滴出水来,只差没把“你快点滚”四个字贴在脑门上了,被晾在一边当壁花的艾莉悄悄往外挪,三十六计走为上,当证人总好过当被害者,阿弥陀佛,茧,我会记得为你搬救兵的。
气氛凝滞得让人窒息,就在艾莉一只脚迈到楼梯口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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