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跌眼镜了。
当唐馨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的望着他,无限委屈无限深情地冲口而出“你不理我”的时候,他终于怦然心动。
那时候,他以为这就是爱情,这就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之间,故事的高潮,浪漫的极致。
挽着唐馨的手爬上山顶,看到迎风凝望的林之若,他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他知道林之若一直尽力促成唐馨和自己在一起,感觉自己终于还是没有能够逃脱她的摆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挫败感;另一方面,也有一点幸灾乐祸。因为林之若最亲密的朋友,最珍重的知己,从此之后,将和自己分享更深层的悲欢,结成更密切的同盟。
下意识里,他还有一种向林之若示威的感觉,似乎在向她宣告,那个屡次在你面前出丑,那个你亲口说瞧不起的男孩,在许多人,包括你最好的朋友心目中,却是无可代替的珍宝呢。
和唐馨的大起大落,喜怒不定相比,他的爱情生活轻松而平和,除了偶尔要哄哄唐馨的小脾气,几乎和原来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的变化,是林之若对他和唐馨在一起,表现出的坦然友好的态度,剥夺了他自觉从林之若身边夺走了唐馨的欣喜。看着林之若和程辉孟繁星等人越来越亲密,他甚至有点嫉妒,怀疑是因为唐馨不再每分钟跟在她身边的缘故。
只有这一刻,在静谧的深夜里回首往事,细察心绪,他才惊觉,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无不受着林之若的影响。他甚至忍不住暗暗问自己,如果林之若送他回家的那天晚上,不是挣脱了自己的手,笑吟吟的说“我的确瞧不起你”,自己还会不会那么快就在清风山上,向唐馨表白?
可是会与不会,又有什么意义呢?既成之事实,已经无法挽回。迷惘的少年啊,为什么一定要待千帆过尽,才发现自己苦苦等待的那只小船,已经悄悄流出了自己的视线?
此后的几天,因于老师住在教工宿舍,王晓晶又忙于应付课程,没有精力照顾林之若,傅青纶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她身边,陪她上课,为她打饭,和她一起自习,她不学习的时候便陪她聊天。
林之若高烧虽然退了,身体不再虚弱,头痛却持续不去,略为剧烈的动作,就捧着头皱眉。看着她咬得发白的下唇,傅青纶心痛不已,去找于明雷,建议再带林之若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于明雷独自带着几个半大的孩子在外面,责任重大,不敢疏忽,果然带着林之若和傅青纶又去了一趟三院。
门诊的医生听了情况,也觉得很蹊跷,建议他们去挂专家门诊。好不容易排上了一位头痛专家的号,专家简略询问了一番,又要求他们去做CT。一番折腾下来,林之若几乎要崩溃了,于明雷和傅青纶一再鼓励,才又去排队。
专家看了片子,问林之若:“你头部是不是最近曾经过激烈的碰撞?”林之若诧异的点头,紧张的看着他。专家道:“你这个个案比较特别。从病征上看,是血管神经性头痛和偏头痛的混合,多发于女性,一般而言,都有较长时间的病史,或者家族遗传,像你这样高烧后突然发作的很少见。”他指着片子:“你看,你靠近这个血窦的地方,有一大片淤血,并没有压迫神经,所以本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我推测是造成了颅内压的改变,所以引发了血管性头痛,可能又次生性的引发了激素水平的突然改变,而造成偏头痛。你前面发高烧,可能也是这片淤血引起的。”
林之若看着片子,也分辨不出哪里是淤血,哪里是正常组织。旁边的傅青纶忍不住问道:“那有什么方法治疗呢?”
专家道:“关于偏头痛,目前医学界别说起因,连一个公认的诊断标准都没有。据经验,头痛持续时间从几年到几十年不等。有些患者会在生产或者更年期的时候不药自愈,但也有人本来没有,在这个时候突然得的,因而一般的看法,是由于激素的波动造成的。虽然市面上有很多药,但是没有一种能够通过临床测试证明真正有效。我建议你如果痛的厉害,可以吃普通的止痛药,比如阿司匹林。但注意不能长期或者过量服用。至于淤血,”他提笔龙飞凤舞的写了几行字:“这是一个促进淤血吸收的方子,照着吃,三个月复诊一次,短则半年,长则三年,应该就差不多了。在此之前,注意不能剧烈运动,尽量避免嘈杂和闷热的环境,保持情绪平和,不要大喜大悲,否则都会加重病情。”他抬头从眼镜上看着林之若:“你还是学生吧?几年级了?”
“秋季开学就上高三了。”
医生同情的道:“如果学习紧张,我建议你休学一年。以你目前的疼痛程度,很难集中注意力,就算留在学校,成绩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从医院出来,于明雷和傅青纶担心林之若的病情,都闷闷不乐。林之若勉强笑道:“我妈妈一向想把我塑造成一个淑女,却从来没有成功过。这下好,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大悲大喜,淑女得不能再淑女了。我妈妈下次见到我,肯定会觉得上帝听到了她的祷告。”江蓝在上海,结识了一群基督徒,经常去教堂参加他们的活动,虽然还没有受洗,也已经是耶稣的半个信徒了。
于傅二人谁也笑不出来。于明雷问林之若要不要中止夏令营的培训,被林之若断然拒绝:“已经上了一半了,不能前功尽弃。再说,反正要痛,回去就不痛了么?”
傅青纶也同意:“林之若父母都不在江城,回去更让人担心,不如留在这里,只要学习上注意放松,至少还有我们可以照顾她。”
在剩下的一周里,于明雷频频看视,其他同学嘘寒问暖,傅青纶更是把林之若照顾的无微不至。林之若一生中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关怀,要不是剧烈的疼痛,几乎要觉得生病实在是很美好的一种经验了。
为了减少震动,除了上课,林之若尽量留在寝室里。傅青纶拿了自己的学习材料,时刻陪伴着她,直到其他同学晚自习归来,才回自己寝室。凝视着林之若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越来越深地陷入爱慕的无底深潭,却不想也不愿自拔。
周三晚上,夏令营的主办者组织了一场电影,选了年轻人最爱的动作爱情大片,为终日沉浸于紧张学习中的学生们提供一次放松的机会。尽管下午林之若已经一再督促他一定不要错过,晚饭后,傅青纶还是拿了书本,准备去林之若的寝室。
出门前,李凯冷冷的道:“你对林之若还真是关心啊。”
傅青纶一愣,道:“她现在病的厉害,很多事情不方便,需要人陪。”
李凯意味深长的道:“如果唐馨知道了,肯定会很心痛的。”
心痛什么?心痛林之若罹病,还是心痛自己的行为?看着李凯的背影,傅青纶心里一乱。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唐馨了,甚至当林之若谈笑间说起唐馨,他虽然尽量用正常的态度应和,却不肯真的让那个名字扰乱他和林之若之间难得的和平友好。
甩了甩头,他把这个名字再一次压下去,心绪又一次集中在那个曾经朝气蓬勃的让人嫉妒,现在却连甩头这个动作都不敢做的女孩身上。
林之若正倚在床边看一本武侠小说,见他进来,无限惊讶:“你怎么这么固执?我只是头痛,又不是心脏病患者,一个人呆一个晚上不会有事的。”
傅青纶不想和她争辩,故意去看她手中的书:“《七种武器》?你好像很喜欢看武侠啊,不像别的女孩子,都看言情。”
林之若合上书,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和言情小说中单纯到脸谱化的世界相比,武侠小说更像现实的世界。”
“怎么说?”
林之若道:“你不觉得,嫉妒和贪婪,比刀剑更锋利?偏见和愚昧,比毒药更可怕?靠金钱和权力为所欲为,压榨百姓,比靠武功横行天下,欺男霸女更龌龊下流?”
傅青纶道:“这种说法倒是很新鲜。好像大部分人都觉得刀光剑影的武侠世界,要比男亲女爱的感情世界更虚幻一些,更远离现实一些。”
林之若道:“这不能用和现实的近似程度来衡量。就好像李白说‘黄河之水天上来’,大家都知道那是夸张,不会相信黄河水真的是从银河里掉下来的,但是夸张中另有一种真实,让我们活生生感觉到了黄河万里奔流的气势。如果李白说‘黄河之水从喜马拉雅山来’,倒是离事实更近一些,可是不清楚黄河发源地的人难免受了误导,以为黄河来自世界屋脊,而不是青海的巴颜喀拉山。”
傅青纶道:“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道理。要不是高一地理会考,我听了这话,也会弄错的。”
林之若道:“武侠和言情也是一样。武侠小说里,踏雪无痕,剑出人死,大家都知道那是假的,是幻想,不会跟着练。言情小说则不然。爱情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它只是加以夸张和渲染,把爱情写成生命的狂欢,生活的意义,有了它,平凡变成绝美,平淡生出激情,柴米油盐都是浪漫,琐碎庸俗统统绚烂多彩。不谙世事的少女,很容易因此对爱情怀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把爱情当成生活最重要的目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样的丑小鸭,一定会有一个人,把你看成最高贵最美丽的天鹅,无比深切的爱你,终生陪伴你,不离不弃,生死以之。而如果她们仔细观察这个世界,或者是亲身经历过世事之后,就会发现,爱情只是人类许许多多欲望需求中的一种,高尚的爱情,只有高尚的心灵才能够享有和保持。而无论什么样的激情,都终将在岁月中归于平淡。两个人不能够永远执手相看,为爱沉醉,而必须携手同行,共同追求下一个目标。”
傅青纶来了兴趣:“那你以为,真实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呢?”
林之若道:“我以为爱情和任何一种事业一样,需要建设和经营,努力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