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片花生田,林之若都径直走过,直到看见一片田中,一个农民正在拔草,她才走进去,示意程傅二人等在地头。程辉远远眺望,只见她和那个农民说了几句话,又掏出钱包,拿了一些钞票塞给他。两个人推让了半天,林之若终于走过来,指着一片干枯的比较厉害的花生,让他们两个拔。自己却到旁边的豆田里拔了一些挂满豆荚的大豆秧,又收集了一些干枯的豆叶,一并抱了,和程傅二人会合返回。
程辉听她说豆叶是用来引火的,不由感叹:“古人说煮豆燃豆萁,我还以为是类比呢,想不到果然如此。让它们同根相煎,你也太残忍了吧?”
林之若笑道:“这叫物尽其用。天地者万物之盗,万物者人之盗,你总听过吧?只把豆子吃了,剩下光秃秃的豆杆豆叶,就好像一家子中,小孩子都死了,只剩下老人,那才叫残忍呢。”
傅青纶赶紧制止两人:“你们要讽刺类比,好歹等我们吃完再说。这又煮豆又死人的,我们还怎么吃?”
因昨夜刚下过雨,干躁的树枝很难找。林之若把地表的杂草附土扒开,露出下面一层比较干的泥土来,斜斜挖了一个坑,把豆叶点燃,先放细碎的草根枯枝,把粗一些的架在外面烘着,居然也慢慢点起了一堆火。傅青纶注视着她一举一动,很是敬佩,问道:“你在这里住过很多年么?怎么好像对野外生活很熟悉的样子?”
林之若笑了笑:“我小学时候,寒暑假常常过来。乡下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表哥就带着我上山弄野味。我们还曾经用铁勺煎过蚂蚱腿呢,酥酥脆脆的,比唐馨那些小食品好吃多了。”
程辉闻言,就要起身去捉蚂蚱。唐馨皱着鼻子道:“你还真去啊。这样恶心的东西,你要是真弄了来,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说话。”
程辉不服气:“林之若还吃过呢,你怎么还和她这么好?”
唐馨搂着林之若的肩膀,亲热地道:“之若是女孩子,你比得了么?她呼吸重了,那叫吐气如兰;她走路摔了,那叫弱柳扶风;她抓蚂蚱,那叫天真烂漫;她弄野味,那叫蕙质兰心。你跟着学一下试试。”
程辉见她神态言辞,宛然有林之若风范,向林之若道:“求求你,收了你的摄魂大法,把原来那个温柔可爱的唐馨还给我们吧。世上有了一个你这样牙尖嘴利的女孩,还不够悲惨么?”
唐馨摇着林之若,让她反击,忽见江致远奔过来,头上戴着一个杂色花环,手里却拿了一个白白的袋子一样的东西,不由得惊问:“那是什么?”
江致远把东西给林之若看:“姐姐,你看,这是那边大树下捡到的。”
林之若仔细端详,见是一个柳絮和杨花编就的口袋,口圆腹深,有如一个小型的酒坛子,拉了拉,坚韧而有弹性,认出是本地一种俗称“织鸟”的窝。当地人认为用这种鸟窝煮水喝,可以治疗难产及妇科疾病,所以颇有人愿意拿钱来换。不过,织鸟的窝总是安在最高大的树,最高远的枝条上,又牢固结实,很难弄到。估计是这几天接连大风雨,把鸟窝所依附的枝条刮断了,才会落到地上。她侧耳听了听,把手伸进窝的最深处,竟然掏出来一只鸟雏,羽翼未满,嘴角犹黄,虽然虚弱,却仍在呼吸。众人齐声惊呼。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幼鸟竟未摔死,这鸟巢的柔软坚韧,可见一斑。
这时候孟繁星也走了回来,也惊讶道:“原来这里还有一只。我们发现鸟窝的时候,旁边有两只小鸟,都摔死了,我把它们埋到大树底下了。树枝上有两只喜鹊那么大的鸟,一直在那里叫唤,也不知道是不是它们的爸爸妈妈。咦,这只还是活的!”
众人听了,齐齐拥到那棵大树下往上看。果然有两只鸟,似喜鹊而轻灵,在枝头盘旋往复,哀哀鸣叫。江致远拉着林之若的衣襟,乞求道:“姐姐,你把那小鸟送回到上面去吧。它爸爸妈妈找不到它,一定会很伤心的。”
唐馨也道:“好好的一家子,就这么散了,真是可怜。这小鸟离了父母,肯定活不下去。要是能送上去就好了。”
林之若打量着那棵大树,乃是当地最普通的白杨,树干虽然不粗,但是笔直向上,三米以上,才有第一棵枝丫。她小的时候常常爬树折榆钱,学武之后,身手更是敏捷。若在平时,这棵树简直不算什么。但是现在左臂受伤,不方便用力,上去或者不成问题,但下来却有点难度。
几个男生都是在城里长大的,盯着大树,暗自忖量。程辉第一个上来试验:“不会比五十个引体向上更难吧。”不料白杨树本来光滑,雨后略带湿润,更是滑溜溜的用不上力。他攀了几次,都是没多高就出溜了下来。
江致远刮脸羞他:“程哥哥真没用。”
程辉不服气:“这树根本就不是人能爬的。”
江致远撇嘴道:“狗熊才爬不上去。大哥和姐姐都能爬。我将来长大了,也能爬。”又摇着林之若的手道:“姐姐,姐姐,你爬上去,把小鸟还给它妈妈,好不好?”
林之若想了想,让李凯回去照看一下火堆,要了唐馨的手帕,从装着小鸟的鸟窝口两端穿过,打了个结,叼在嘴里,走到树下。孟繁星拉了她一下:“你胳膊上有伤,不要逞强。”她微笑摇头,示意他放心,伸出手臂,双腿盘住树身,交错用力,迅速爬了上去。
程辉目瞪口呆,见江致远冲自己扮鬼脸,还撑着嘴硬:“你姐姐这是进化不完全,出现了返祖现象。”好在江致远听不懂他的含义,倒也没有反驳。
众人仰头看去,见林之若的身影很快就没入了枝叶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出现在视野里,用手绢把鸟窝固定在在靠近顶端的一棵较大的枝丫外端。那两只大鸟见有人来,略略飞开,却并不远遁,绕着林之若手中的鸟窝上下盘旋,鸣声转急,大有催促焦急之意。
系好了鸟窝,林之若小心的沿着原路返回。到了最低的一根枝丫上,略略犹豫。根据她多年爬树的经验,向上时双腿承担了大部分力道,向下时却全靠双臂支撑才能控制速度,否则很容易擦伤。她打量着下面的地面,杂草丛生,雨后尤其松软,见其他人都在看那两只老鸟是否回窝,只有孟繁星抱着江致远,焦急地望着她,冲他眨了眨眼,调皮一笑,双脚一蹬,向上纵起,一个前空翻,竟然直接跳了下来。
傅青纶被程辉拉着分析织鸟的认亲仪式,眼光一瞥,忽见林之若从空中落下,不及细想,冲过去伸出双臂,想要接住。林之若身在空中,无可躲避,结结实实的砸到了傅青纶身上,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好在她已借空翻消了一部分冲力,草地又柔软,傅青纶只是沾了满身泥土,倒没有受伤。林之若摔在他身上,更是连污迹也不曾沾上一丝。她很不好意思,赶紧挣扎站起。
傅青纶听到程辉大声喝彩:“好个‘细胸巧翻云’!哎呀,变成了罗汉啃泥。”才知道自己做了蠢事,又是尴尬又是好笑,索性手腕一勾。林之若刚要直起腰来,被他一带,踉跄一下,又跌倒在他身上,面孔正压到他的嘴唇。抬眼一望,见他嘴角挂着一丝含义不明的微笑,倒像是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了一般,大是尴尬,也不管傅青纶仍然躺在泥里,爬起来自顾走开。
野菌山果奉客尝
唐馨踏前一步,似乎想要去扶傅青纶,却犹疑着停下了。程辉幸灾乐祸,袖手旁观。李凯闻声从火堆边赶来,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孟繁星无奈,只好放下江致远,走过去扶起傅青纶,帮他清理后背沾的草叶泥土。
大家找了一个水潭洗了手,围到火堆边,团团坐定,纷纷拿了花生果和豆荚扔进火里。孟繁星见林傅二人神情异常,心里很不舒服。待第一批花生烧好了,先剥了一些给靠在他和林之若之间的江致远,又剥了一些,却递给了林之若。林之若添柴架火,手弄得很脏,回头找了一片干净的豆叶来接。孟繁星摇摇头,把手伸向她的嘴边,见林之若果然就在他的手里把几颗花生吃了,这才缩回手,倒仿佛那几颗花生都下了自己肚子一样,心中甜滋滋的。看傅青纶时,他正望着火堆出神,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过头来,却见唐馨冲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不由得脸上一热,赶紧低头拨火。
唐馨笑道:“我们也算得上是野餐了,应该玩个游戏。不如我们成语接龙吧。”
程辉却道:“成语接龙太老套了。我们来个新鲜的,比如……武侠故事接龙。这里有六个人,每人编一个人物。六个人物,用六种武器,相互攻击,看谁能活到最后。”
大家都来了兴趣,公推程辉作了活动总监。程辉沉吟一下,道:“咱们走古龙路线。情节不求真实,只求诡异。”
唐馨问:“什么叫古龙路线?”
程辉道:“七字真言:语不惊人死不休。”
林之若道:“惜字如金,挥行如土。句子越短越好,行数越多越好。”
李凯见唐馨仍然困惑,安慰她道:“很简单的。让程辉先说,等一圈转下来轮到你,你肯定有概念了。”
程辉开头:“风。”
李凯:“大风。”
傅青纶:“卷起黄沙漫漫。”
孟繁星:“沙中有人。”
(程辉插嘴:“好,第一个人物,小孟,闪亮登场。”)
林之若:“男人。”
唐馨果然领悟了神髓,顺利接道:“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众人都笑,孟繁星红了脸。
“比人更漂亮的,是他手中的剑。”…程辉。
“剑长三尺三分,正是当年铸剑大师欧小冶的名作。”…李凯。
“色如清水,若有若无,杀人于不知不觉之间。‘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这把剑,便叫春雨。”
“剑上一丝血痕,蜿蜒而下,一滴一滴,渗入黄沙。”…孟繁星。
“沙中赫然伸出一只手。”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