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泽的折子上来了,果然是要把惜墨放到仕册库。”
洛琦点头笑道,“如此甚好,臣手里的官员籍册,还是孝献十五年的,且残缺不全,并不十分完整。惜墨去档房供职,也请他留心整理官员信息。”
毓秀望着棋盘上的棋子,对洛琦笑道,“秋闱过了,又有春闱,明年会试之前,朕要把惜墨调到文选司。”
洛琦皱眉不语,“文选司掌考文官开列、考授、拣选、升调之事,皇上想把惜墨调到如此机要的一司,何泽恐怕会有微词。仕册库的差事琐碎繁杂,且不容易做出政绩,皇上要以什么名义调惜墨去文选司?”
毓秀双手支着额头,表情十分纠结,“朕也在烦恼这个,何泽的几个儿女有的是科举出身,有的是求了朝廷的恩典,都被他放到各省去了。”
洛琦见毓秀神色疲惫,难免揪心,“臣常常看到皇上扶额揉头,皇上是头痛吗,可有找御医看过?”
毓秀讪笑一声,“想事情想多了就会有一点疼,好在疼的并不十分厉害。”
洛琦见毓秀重展笑颜,明知她刻意逞强,却不好再多问,“惜墨的事,待臣想一想,等臣拿到了何泽几个儿女的官籍档案,再与皇上商议。”
毓秀笑着点点头,洛琦把服侍的宫人都叫进殿,伺候二人洗漱更衣。
等人都退出去,洛琦就抱着被子去了榻上。
毓秀笑道,“朕还是第一次在永喜宫留宿,思齐不睡床上吗?”
“臣不敢冒犯皇上。”
“同塌而眠而已,又不一定要有肌肤之亲,何来冒犯。思齐就算睡到床上,你我的君臣之谊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洛琦这才抱着被子回到床上,毓秀睡在里面,他守在外面,身子僵的动也不敢动。
毓秀忍不住好笑,“思齐不必这么拘谨,朕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后宫看待。”
洛琦这才有点不好意思,说话也不如之前利索,“臣与皇上毕竟男女有别……”
毓秀温声安抚洛琦,“等事情尘埃落定,朕自会放思齐出宫,侯爷的爵位还要你来继承。思齐来日成家立业,朕会亲自为你主婚。”
洛琦一贯淡然,听毓秀说这几句,面上绯红,“臣上面还有三位兄长,自然轮不到我继承家业。”
毓秀笑道,“侯爷也有意要思齐承袭爵位,他老人家这些年韬光养晦,洛家的几位公子都不曾为官,朕听说思齐的几位兄长都是学富五车的才子,来日从科举出仕,必成国之栋梁。”
洛琦沉默半晌,无声叹息,“臣的几位兄长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只有我一个阴谋暗算,工于心计。”
毓秀笑道,“君子以厚德载物。入世之初,以为人性本善,自然利于光明气度,难就难在看透人性之恶,却还能胸怀坦荡,中庸而为,这才算得上厚德载物。”
“臣惶恐。”
“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白鸿同朕说过一句话,朕觉得十分有趣,他说盛世忠臣,乱世谋臣,可朕以为,乱世中才显得忠臣的可贵,一朝盛世,也要谋臣算计,这世间的事,阴阴阳阳,变幻莫测,思齐是最懂得世事无常的。”
洛琦满心羞愧,自嘲不绝,“臣牢骚满腹,让皇上失望了。”
毓秀也只是和声宽慰,“当局者谜,旁观者清,思齐从来都是看的最清楚的一个,偶尔看不清,也是因为你身在局中。当初成为布局人,是侯爷替你做的决定,并非你所愿,你羡慕几位兄长学圣人之言,走光明大道,也是人之常情。”
洛琦摇头笑道,“是臣庸人自扰,父亲也常常骂臣糊涂。他这些年看惯了官场的勾心斗角,党派纷争;初入官场,抱着赤子之心想作为一番的大有人在,天长日久耳濡目染,还能维持本心的就寥寥无几了,大多随波逐流,为一己功名利禄委曲求全,浮于尘世。”
毓秀点头笑道,“但凡是人,都有趋从之心,出淤泥而不染的绝无仅有。朝廷*,官员贪墨成风,不贪做不成官,做的了官做不了事,上行下效,何其可悲。正因如此,肃清朝廷纲纪才是重中之重。”
洛琦点头道,“整顿吏治,肃清纲纪,还要程大人与惜墨等人辅助皇上。”
毓秀见洛琦恢复如初,心中欢喜,两人又商议了前朝事,各自睡去。
第二日上朝,毓秀提到吏部尚书何泽的折子,降旨将华砚放到仕册库供职。
下朝之后,她也不去勤政殿,直接摆驾回了金麟殿。
吃过午膳,毓秀就禁不住困意睡下了。
宫人们各自惊异,他们从前从没见毓秀睡午觉,一个个都在心里怀疑,是不是皇上昨晚在棋妃处损耗了太多的体力。
毓秀上朝时觉得莫名疲乏,一觉醒来,正是太阳最暖的时候。
陶菁站在她床前,逆着阳光,毓秀反而看不清他的脸,“你屁股好了?”
陶菁没料到她一睁眼就会说这么煞风景的话,一时也有点哭笑不得,“皇上睡好了?“
毓秀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陶菁伸手扶他,她就把身子的重量都加到他手上。
等她坐到床边,陶菁就跪在她面前,伸手抚了抚她的唇,“皇上流口水了。”
毓秀脸红了红,拿手在嘴边胡乱抹了几把,才要叫人进来服侍洗漱,陶菁就拿食指在她唇上点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毓秀被点的有点窝火,挥开他的手预备叫人,结果陶菁用手捏住她的嘴,把她捏成一个哑巴鸭子。
毓秀万没想到陶菁会如此大胆,呆呆的也不知如何反应。
陶菁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就松了手改捏她的下巴,捏住了还摇了两下,在人发作之前,抢先说了句,“皇上,最后一支桃花也谢了。”
毓秀一愣,想明白之后就莫名有些哀愁,“把花拿来我看看。”
陶菁捧来水晶瓶,里面的桃枝果然就只剩零零落落的几多花,也都有了枯萎之象。
她还记得那日姜郁冒雨送花来的情景。
毓秀摸了摸花枝,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不是有办法让落花重开吗?”
陶菁看着毓秀的眼睛,好半晌都没说一句话。
毓秀被他看的满心不自在,就皱起眉头露出凌厉的神色,“你看着我干什么?再变一次戏法,让枯木逢春啊。”
陶菁言笑晏晏,“当初是下士跟皇上开了一个玩笑,偷梁换柱,李代桃僵,并没有什么枯木逢春的戏法。”
他说的的确更像事实,可毓秀却心存怀疑,“喂,你想不想晋一晋位份?”
陶菁嗤笑一声,看向毓秀的眼中满是温柔,“皇上终于要收我做后宫了吗?”
“所以你是想还是不想?”
“皇上一言九鼎,下士有拒绝的余地吗?”
“你想拒绝?”
“下士的确想拒绝,做一个受召见才能见到皇上的后宫,不如做一个日日在你身边服侍的侍子。”
第9章 。4()
亏得陶菁这家伙把谄媚的话说的这么自然,毓秀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陶菁走到门口,把宫人叫进来伺候毓秀洗漱更衣,他自己去泡了一壶滚烫的热茶,只等她打理好了,就送到她面前。
“画嫔殿下吩咐,等皇上醒了,就叫人去永福宫通报。”
毓秀点点头,“叫人通报去吧,贵妃也在永福宫的话,把贵妃一起叫来。”
她正好有事吩咐凌音去做。
宫人把奏章送到金麟殿,毓秀一边喝茶,一边看折子。
外头通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凌音和华砚来了,结果先来的却是姜郁。
毓秀亲自起身迎他,“伯良怎么过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姜郁笑容满面,“臣本想同皇上一起用午膳,派人去勤政殿问的时候,他们说你回来睡午觉了。”
怎么我一睡醒,你就马上知道呢了?毓秀心里这么想,面上却只是笑,吩咐人给姜郁斟茶。
姜郁落座的时候看到了桌上的水晶瓶,里头插的枯枝恰好落下最后一瓣花,他心中感慨,笑容也有点僵硬。
毓秀看了看姜郁,又看了看花,也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叹息。
两人才喝了两口茶,凌音和洛琦就到了金麟殿,众人各自施礼,团团围坐在圆桌前。
姜郁对华砚笑道,“听说何尚书要了惜墨去吏部?”
华砚笑着点头,毓秀猜到姜郁意欲何为,就低头喝了一口茶掩盖笑意。
姜郁柔声对毓秀说了句,“既然惜墨要去前朝供职,臣还是回勤政殿帮皇上处理政事吧?”
毓秀对姜郁笑道,“朕本想多留惜墨些日子,既然伯良这么说,那就放他去前朝吧。”
姜郁的神情比一开始松弛了许多,又低头对毓秀赔了一次罪,“北琼送聘的事,是臣太粗心了。”
毓秀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聘礼的事不是伯良的错,你不必太过自责。”
凌音看了一眼毓秀,又看了一眼姜郁,笑着说了句,“算一算日子,北琼的马和巫斯的郡主是同一日进京。”
华砚闻言,心中惊诧,他原以为凌音会忍不住对姜郁嗤之以鼻,没想到他不露形色的功力远超凡人。
不愧是修罗堂的千面修罗。
凌音感知到华砚的视线,就扭头过去跟他对视一眼,面上也恢复了一贯的调皮姿态。
华砚被凌音挤眉弄眼挑衅了几次,对他才生出的一点敬佩之情也消亡殆尽。
两个人的小动作自然没躲过姜郁的眼睛,他却视而不见,只面含笑意地看着毓秀。
毓秀望着姜郁的蓝眸,莫名想到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现在想来,小时候的她讨厌他不是没有理由的,长大以后,姜郁果然就成了她最大的麻烦。
她为他跳锦鲤池的那一天,姜郁也曾经这么目光炯炯地看过她。爱也好恨也罢,厌恶也好喜欢也罢,姜郁的目光里藏着太多复杂的情感,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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