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起尘沙。
“秦徽邦!”纵身越下房檐,逼近崇光门的大道上已经没有房檐长廊了,南宫玺煜大吼一声,却只能眼见着秦徽邦骑着马疯一般的撞上城墙。
下了一夜的春雨,大道上的积水还未晒干,飞驰的宝马一路溅起水花,跃过积水,光滑的前蹄却顺着水道失控了的直直往城墙上冲去。
“秦徽邦!——”南宫玺煜怒声一吼,素来冷峻的双眸冲上了血丝,气得发紫的面庞不知是惊是怒,发着黑。
“砰!——”
南宫玺煜的“邦”字还在环绕,荀匡还未来得及跑到外城墙看付衡的部队,内城墙又是地动山摇的一声,便又是南宫玺煜的一声长鸣,“奴柒!——”
378。第378章 魂断文止02()
春花细雨丝丝绵,琼枝叶飘浓阴密。
一声长鸣的“奴柒”,就像野兽亲眼看着自己的子嗣被人类残杀,南宫玺煜声嘶力竭的长鸣,像是把人的魂魄找回了,拉回**凡躯。
被折磨得了无生气的奴柒竟然“噌”的一下睁开翦水秋瞳,在地牢呆了一天一夜的她恍然见得这春日晌午的烈头,竟晕晕眼,往下倒去。
秦徽邦将长剑驾在奴柒脖颈上,半拖半抱的往城楼上步去,四周守城的士兵看出是十三世子,没看出身份的也从腰间的玉佩上认知是世子,竟默默然的教秦徽邦将奴柒夺到城墙上去了。
南宫玺煜闷声一咳,甩了甩脑袋方才慢慢恢复视力,只见城墙上鲜血四溢,却只有那匹连哀嚎也未发出的骏马,哪还有奴柒和秦徽邦的身影。
荀匡听到墙内的动静,看看外墙外的大军正准备出城墙恭迎付衡,哪知一转身竟是大汗淋漓、发冠歪斜的秦徽邦托着奴柒的身影,立刻吓得吞吞唾沫星子,“世……世子……”
太子已亡,十三世子向来颇受光宗圣上圣宠,守城的士卒们虽然不明眼前人,可多少还是听闻过这十三世子的,加之本就是先秦兵,立刻举着战戟停直了腰杆,齐声高呵,“世子!”
“呵,呵呵。”秦徽邦禁不住憨笑,又似乎觉得方才的笑声太显小家子气,竟仰着脖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荀匡和奴柒眼睁睁的看着秦徽邦手里的长剑愈发挨近自己的脖颈,奴柒生平第一次因为惊恐将眼珠瞪得珍珠那般大。
她曾经是无感无痛的,究竟是谁教她七情六欲,学会了流眼泪。
“来呀。将这不懂规矩的小奴才拖下去,杖毙。”
没有烦人的求救声,只有奴柒逆来顺受的默默无声,直至她想对南宫沁雪聊表谢意,想要、想以感恩的语言说完一句话儿时,却不知道怎么扯动嘴角。
是呐,南宫丞相府,那远得就像是上一世的故事了。
奴柒紧闭着眼,仿若秦徽邦的长剑就要将自己此生了结了。
在那有星无月的夜里,那句“本官带你去漠北如何?”也终归是去不了了。
明明是上一世的故事了,奴柒却总觉得就是昨朝和南宫玺煜一起坐地卧数织女牛郎星似的。
“二公子,奴柒没哭……”
却扑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个泪人似的。
“二公子……”奴柒闭紧了的双眼,却没有预料中的死亡,亦或是死亡者本体本就感受不到死亡?
南宫玺煜快步追上城楼,却见得奴柒了无生意的面庞在长剑上反射出一道泪光。那唯唯诺诺着的言语旁人听不真切,听力极好的南宫玺煜却足以听得真切——
二公子。
这从未变过的称谓,从那日穿着粉色衣裙的小丫头笑凝凝的一声“爷”之后,不论相府或存或亡,都未曾变过的尊称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若是死了也罢,不死我还是要去漠北的。”
“我们一起去漠北吧……”
二公子。
南宫玺煜微闭眼,他承认,在奴柒了无生意的面庞前,他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懦弱的投降了。
秦徽邦“哈哈哈”的大笑声总算是喘过了气来,就听得南宫玺煜全然没有往日的凛然孤高之气,颓废的道出“我退兵”三字。又接连着再度大笑了起来,手里的宝剑一颤一颤得让南宫玺煜眼珠也随着一颤一颤着。
生怕秦徽邦手一抖就伤了奴柒。
“我退兵。”像是被抽走了体内的真气,风雨兼程从永安赶回至领兵崇光门下自此时此刻,南宫玺煜哪有休憩片刻,强硬的压制下体内的闷咳,南宫玺煜往外城墙走去。
昨日那声势浩荡的布兵列阵,竟敌不过宝剑下的女子一句喃喃呢呢的轻唤,这可让荀匡咋舌了。连连“诶诶”着拦住南宫玺煜,“诶,半山将军,诶诶,将军……”
“那是要做什么!”付羚天气得砸拳,他虽与南宫玺煜有情有义,可这兵临城下怎能说退就退,“哥,南宫玺煜是要退兵不成?!”
“呼哼。”付衡牛鼻子一声粗气,恨了付羚天一眼,恨铁不成钢着,“也只有你们这些男女长情之人才知晓!”
“那,那我渃渃怎么办?!”付羚天还要死不死的追问着付衡,付衡牛鼻子又是冒着粗气,又溺宠爱弟无法,“为兄早派人潜入宫中护你爱妾!”
注意,付衡可是说的“爱妻”而不是“爱妻”,妻妾尊卑付羚天自是知晓的,立刻鼓着腮帮子反驳道,“是您弟妹啦,大哥!”
付衡则全然无法忍受在这沙场秋点兵的状况下大谈儿女私情,立刻双手搭在宝剑柄上,坐看南宫玺煜的笑话。
站在城墙上,没有春风扬起战袍,一袭白衣的南宫玺煜身影却依旧那么高大、魁梧;全然没有因为白色而让人觉得羸弱了去。
大手一挥,南宫玺煜竟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如方才大步走向城墙边上;秦徽邦连连忍住笑声,盯着南宫玺煜的大掌,却又迫不及待的高吼,“退兵!退兵,半山将军叫你们退兵啦!——”
秦徽邦高吼,奴柒这厢才明了这个贼人将自己掠夺到城墙是为何,银牙一咬,“人渣!”
恨眼看着笑得好不猖狂的秦徽邦,奴柒双手紧捂着宝剑,脖颈往前一倾……
“嘿!”秦徽邦连连往外用力,他可比南宫玺煜更怕奴柒香消玉殒,一抹脖子留他孤军奋战,立刻叫喊着,“鸟的你做甚么!你倒一抹脖子一了百了,本世子可还未登上宝座,鸟的……”
出乎所料的奴柒的烈性子,让秦徽邦破口大骂。
奴柒抿紧了嘴、一副舍生取义的忠贞样,闭眼不敢多看一眼南宫玺煜写满凄凉、怜爱背影,紧握宝剑和秦徽邦相执不休。
379。第379章 魂断文止03()
本是要挟人的秦徽邦此刻倒成了被要挟之人,奴柒双手握着的宝剑割破了那粉嫩如婴的小肉手,鲜血顺着剑刃一缕缕滴出。
先是一滴一滴,随后是一缕缕的,带着浓浓的黏血,将方才还反光的宝剑沁得血光淋淋。
荀匡看呆了:“只闻半山将军夫人为夫请命,倒还真真是个烈女子啊……”
奴柒斜眼横眉瞪着秦徽邦,像不知疼的人偶紧握宝剑,脖颈向前。
秦徽邦只觉荒谬,哪有人主动寻死的?!左手抓着奴柒的后脖颈,右手直逼力往外,愤怒的瞪着南宫玺煜怒吼,“退兵!——退兵啊!——南宫玺煜你倒是退兵啊!”
南宫玺煜生平第一次呆住了,在听闻奴柒为夫请命时,他多的是无奈溺爱却又有嘲讽,笑女子计划不周全盘漏洞,此刻却被奴柒宁死不屈的模样吓呆了。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奴柒模样,年幼的不知情意便舍身相救的月下女子;几经波折行乞上京的小丫头;呆闷无笑无泪的小奴才;嬉笑打闹的奴柒;千里寻夫的南宫奴柒;主慈仆善的将军府邸;为夫请命的将军夫人……
往事如烟,一一划过南宫玺煜的大脑,他是真的惊了呆了,不知不觉的竟忘了那些要找燕玄嬴报的亡府灭家的仇;竟也忽然想起了,那些奴柒最想念的不过是——
漠北。
“本官带你去漠北如何?”
“真的吗?”
那声惊喜得仿若迎着朝阳的喇叭花,曾让他心底一颤,就是那种淡然的音调却充满惊喜得音色啊,竟再也无法听闻了吗?
“柒柒……”南宫玺煜低哑的嗓音,带着喉咙间浓浓的血丝,竟让与秦徽邦抵死不从的奴柒呆愣了。
“柒柒……”
这如小蝌蚪拨动古琴的嗓音,仿若上仙的玉露琼浆划过天边的彩霞,那一声“柒柒……”
“柒柒,你一定要来漠北。”
“我等你啊,柒柒。”
“嗯,只要你不死,本官此生一定会带你去。”
“漠北。……”念叨着“漠北”,奴柒毫无意识的放弃了挣扎。
有没有一个地方,让你魂牵梦绕。尽管装作不想不念,只要一丝念便可教人又喜又叹。
江山风月身相寄,浩荡烟雨漓江去。何世拜过残中月,忆时不负柳下约。
秦徽邦难料奴柒突然松手力道未减,听不清宝剑划破肌肤的声音,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奴柒的双手便被割了个底朝肉,浓浓的血腥连带着体脂一起流了出来,真不知道切掉肉了无。
在场的将士,就算是守城门的也得是从拳脚刀剑里活过来的,闻惯了的血腥味竟觉得今日的味儿让人心惊,仿若将人的声带取了去,让人有嘴无声。
南宫玺煜笑了,眉眼染上了淡淡的笑,见奴柒不再抵命寻死了,忽然觉得异常的美好,连那伤似乎也可不在意了。
和命相比,伤又何妨?
荀匡拍了拍脑袋也没搞明白,“这宠妻的半山将军为何笑了,”却听四周忽然惊叫了,“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