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敲锣震响,唢呐连天,有人扯嗓大喊什么。
韶旭循声眺望,那边是临海的岸头,许许多多人正围拥在那,便挤塞人群,费了好一阵功夫,眼前才豁然开朗。
得见千人万人,目噙泪光,口中呐喊着,在为一者送行。
韶旭描述不清那人的气质。
背负布行囊,穿着胜雪衣,模糊面目唯神若哀,张露未明情绪。
站立泛世孤舟上,亦朝老乡不断抱拳,只是驻足的船只已悄然划动,最终带他逐渐远行去,消失天际边。
“谪仙。”韶旭不禁吐声。
于这梦乡,于这红尘世。
“原来你也这么认为。”有人突地搭讪。
韶旭看向旁边,这是位器宇轩昂的男子,褐发散乱,落拓不羁,映衬在这苍天背景里,竟不以有半分突兀。
韶旭则应:“你也这么认为?”
对方点头:“罕有不认为。”
青衫客沉默。
对方对此并不意外,转眸向孤帆远游消匿处,出神细语:“人们坚信,那个人终有一日会得道归来。”
目光悠悠,好似与其同往。
韶旭瓮声:“既然正事已经结束,那我的梦也应该醒了吧。”
他不蠢,意识到不寻常。
对方却说:“不是该醒,而是该睡了。”
青衫客秀眉拧紧:“什么意思?”
观其人气概盖世,不像是要强扣留他,且也没那个必要才对。
“红尘大梦,大梦红尘。”对方摇头说,“多少人想从这里出去,又有几多想着从外边进来。”
“可我想出去。”韶旭执着。
“那好。”
对方爽朗道:“跟我来。你若败了我,我就送你出去。”
遂迈步行。
韶旭跟上,很快就被引领着来到一座府邸里,又随其至了屋内部,见得场地开阔而亮堂,四处摆搁有十八般兵器。
“练武场?”韶旭询问。
“我不练武。”男子道。
话毕,转身从武器架子上取出两柄剑来,递过韶旭一把,自己则留一把,各为持拿住,站立场地中央,距离有默契地拉远。
待得距离合适。
“你要与我比剑?”韶旭明知故问。
视望这位黄袍男子,语气淡漠至极,整个人有如老僧入定,心绪古井无波。
对方道:“我不会使剑。”
犹如阐述事实,令得韶旭莫名相信,说道:“那你胜算很小,小到渺茫不可见。”
男子则持剑笑应,随手挽雕清白花,韶旭霎时头骨悚然,浑身毛孔都炸立般,惊掀利器而招架,堪堪格挡住。
手臂发麻剑欲脱。
韶旭脸色难看,朝男子一字一顿道:“过于谦逊,就有显虚伪了。”
这是二老曾言,他现在真切体会到二老当时感受。
对方摇摇头,“我没有骗你。”
“只是”
“我不会使剑,你也不会使。”
韶旭默不吭声。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没有什么好说的,既然对面执意说自己不会,那败给不会的对面的他,的确是不会使剑。
对方看出了韶旭想法,问道:“你以为剑是什么?”
剑是什么?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韶旭错愕而现,他居然答不上来,即使心底有千般念想荡漾,可就是无法脱口那零星,更别说具象了。
对方道:“不知?”
他好像在笑。
“不知。”青衫客却实在笑不出来。
嗤!
韶旭眼睛瞪大。
对方一挑长剑,乍如惊雷暴起,清亮夺目,斜撩韶旭胸膛,几点血液半空飘扬,又随挥剑惯性而甩落,溅洒满地殷红。
继后。
方朝通体颤抖不止的韶旭慢声言:“剑,是杀人器。”
万有手段尽显孱弱,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韶旭能感应得到,有股不可名状的力量正在拉扯他,好似要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般,背后传来的气机是多么的阴森恐怖,又是多么的磅礴不可挡。
以为就要就此沉沦。
又听男子声音飘渺说:“你不会死,也不会消亡。此际赠与大梦经,助你寻觅机缘,希望下个第一人还是你。”
轰隆!
韶旭识海炸开!
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即使眼前已看不到男子,却有幸得窥时光倒转下,曾经混沌景象。
那位男子就行在这其中,独自走向未来!
“原来”
原来他就是开辟黩武人!
诸念并起,心魔嗡鸣。
韶旭脑子有些发懵,等回转过神来,发现场景变化,自己正置身一处城门下,周遭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再抬头看。
“清漪。”
古城清漪。
第12章 醉与说听()
清漪有许多年历史了。
城阙刮痕密密麻麻的刻录着,或深或浅,或长或短,像是长兵开凿,又像是刀剑交错,弥散沧桑韵。
青衫客径直走进。
清漪城内,文人成风,石砌渠池横亘路中央,划分四方界限,其里栽种芙蕖朵朵,摇曳渌波,俯首能闻清幽沁鼻。
再流目旁侧岑楼,琵琶女高楼相歌,若从云中隐约来,有骚客正为其绘容,笔锋轻描赋神形。
“一副大世景象。”韶旭感叹。
无外乎他这般。
在这里,他居然感应到了力量的存在,也就是说,迥异之前红尘,当世实际是个存在道法的世界。
并且气息翻涌,道理清晰,不定已进军焚山煮海境界,举手投足天地惊,却诡异的没有任何纷争。
刚想进入修真路,准备从那里了解个究竟,一只大手突兀搭置他肩,清朗传声响:
“这不是骚旭吗?”
来自背后,韶旭立时回首:这是两个人,一者少年模样,一却书生气质。
此刻就是那书生在说话。
“你认错人了。”青衫客说,甩抖肩膀,卸去覆上掌,整个人抬步将远离。
“诶诶诶,还说你不是。”
书生认定了般,一把拉住韶旭手,一边拖着韶旭往酒楼方向走,叫嚷说:“走走走,喝一杯,不醉不归!”
“对对对!”少年人也在起哄。
韶旭一脸黑,奋力不断挣扎,然这书生气力太大了,磐石不动,掌能约束乾坤般,他居然挣脱不掉。
而那书生感受韶旭此般,还笑道:“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老实嘛。”
如是,三人来到酒楼坐下。
甫坐下,韶旭开口:“你们认错人了。”
一字一顿,语气认真,凝声再度重复。
“又以这理由。”
书生摇头,无可奈何般叹息:“骚旭,韶旭,少旭。还要我说什么么?糊弄千百次了,借口就不能新颖一点?真是老掉牙!”
“话可不能这么说。”少年人突然出声。
“哦?”书生看向少年人。
少年人笑道:“不编造新颖,不恰恰说明不抗拒?”
“哈哈哈哈”彼此哄笑。
韶旭脸却是更黑了。
见得小二端酒上来,为杯添琥珀,韶旭端持这酒液,朝二人分说:“喝酒乱性,我不会喝酒。失陪了。”
顿杯置桌,拂袖要走。
“诶诶诶。”
少年人忍不住了,拉住韶旭,力气同样是莫名的大,扯着韶旭不能离,说道:“不喝就不喝,还说不会喝酒?”
“骚旭,你真是越来越闷骚了!”
书生亦连连称是:“太不像话了。借口就不能找好听一点的么?当世屈指可数的酒道大家,居然说自己不会喝酒?”
“糊弄谁呢!”
没办法,韶旭被迫就座,倒是心神略有触动,望着桌上酒杯一言不发,鼻孔应酒香而翕张。
书生以为这是不满,便问:“可是这酒不行?”
还带有暗示意味。
韶旭道:“酒是好酒,可喝酒的人无心饮下。”
打着常人心知肚明的哑谜。
书生立时朝少年人眼色:“渣古,说你呢,听到骚大家怎么说了么,还不快快呈上佳酿?”
少年人纠正:“渣什么古,叫我咤古。”
在韶旭见识下,手臂伸探虚空,即从内部索出一壶佳酿来,酒香冲天浓烈,引动周遭侧目,满口生津,喉咙吞咽不止。
书生一把夺过。
运使同样手段于虚空攫取数杯出,白玉色泽,没有半点瑕疵,比韶旭曾在二老那见还要出众,品质还要上乘。
倾倒杯内,清亮泛辉。
哪怕韶旭不怎么识认货色,不怎么刻意去闻,也明白这必是琼浆玉液无疑,列座各行家更自眸绽精芒,垂涎欲滴。
“如何?”书生笑问。
呈杯客前,青衫客沉默,但直勾勾的眼神出卖了他,通体颤栗,显然是在强忍,憋住本能不使发作!
“借花献佛?”少年咤古不悦。
“这有什么好客套的。”书生则说。
端杯一饮尽,旋又快添半盏,面颊浮现几分醉意,口齿启张之间,满溢绝世馥郁。
终于。
韶旭选择了喝下。
喉咙不火辣,反而玄冰清凉,但当入得腹内,方觉炽热滚烫,仿佛浑身经脉都活络起来般,洋溢朝气,喷薄力量。
“好。”
韶旭吐声,酒气随口开而出,眼神则渐作迷离。
“醉得这么快?”某渣古诧异。
他还没喝呢,也从未喝过。
难道这酒真有这么好?
刚要端起来自我品尝一番,有疾影手掠夺他杯,绰起而仰天,兀自倾倒入口,不顾形象地烂饮,嘴角汩汩流淌晶莹液。
“骚旭卧槽!”黑衣少年错愕。
“说好的千杯不醉呢?!”书生亦惊呆。
见韶旭彻底烂了性子,周围虎视眈眈欲图前来蹭酒,书生思忖后,运转法力,临时开辟了一方空间,与外世隔绝。
又施解酒咒,迫得韶旭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