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指望,就终归只能靠神的力量”
长乐先生又问:“那这遇仙湖满愿的事情”
观主眼神一凛,又忽然缓了下来,淡淡笑道:“神的考验无处不在,我们自然也不会轻易放弃尤其众位,想必对尘世之物并无眷恋,苦心孤诣至此,难道不是为了成神为仙?那成仙路,就在跟前!只是若放弃了,自然路也断了”
余下的几个大神侍、神侍听闻此言都眼睛大亮,瞧那样子自然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灵素对这位观主越发好奇了。果然一心向修,那满屋的古书典籍里头那么些正道,怎么就一概瞧不见,非跟些阵法过不去呢?
再说他对人的见解也真是厉害,确实不过三五年,他折损的手下就将近补全了。官府只能惩处那些在眼见的世界里有恶行的人,别的却管不上了,也只好再次看着神庙神观势力坐大。
灵素这半废的神仙也没有胡乱显灵叫人“去伪存真”,在她看来,这观主的“兴”,原在于世人的“心”。就像那观主所说,只要人相信自己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相信自己原是被别的什么东西“注定”的,那就脱不了这个圈,因为除了去求那个能更改“注定”的人,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不是?
观主寿数挺长,只可惜这遇仙湖有几个会神护之术的人,虽不知其所以然,倒是练得挺勤奋。且这几个人随着年事渐高,这神护之术竟也跟着精进了,而神庙那边祝祷的人倒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如此新不如旧,越发不敌,那湖下的护阵生机勃勃的,哪里能叫他们轻易给废了。
所谓“执生魔”,这位万事顺遂的观主大概也没料到会遇着这么一块难啃的骨头,上了年纪之后,眼见着此处就是不能“满愿”,就越来越把这湖当成眼中钉了。什么大会法事都恨不得弄到遇仙湖边来做,就差把不求观搬过来了。可就算如此,也还是不行。
自知大限将近时候,他甚至想策划一场“生祭”,——用活人沉湖祭神,以求满愿。一样老迈的长乐先生苦劝不果,便把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面上照着观主所言实行,私底下悄悄将人换做了尸首,使了个瞒天过海之计。
哪知道有几个大神侍非常不满他的作为,就将事情告诉了观主,观主大怒,把长乐先生叫来骂道:“你跟我这么长时间,居然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出来了!这人生死如梦,有何要紧?!可这祭神满愿,却关系着神明的所在所示,你竟是非不分到这般田地!却是哪个给你的胆子!”
长乐先生垂泪道:“你急着要满愿求神示,难道不是为了自己能成神长生?可你为了自己的长生,却要把旁人活活淹死,这算什么道理!若果然生死如梦,你又做什么从前不着急,现在反急了?”
观主瞪大眼睛看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因他推算出来适合作祭的日子只那么几天,眼看着就快过去了,也没空再同长乐先生多说,直叫那几个头脑清明的过来商议,再去寻生辰八字合用的人来。
当晚长乐先生又去寻观主苦劝,凭他如何骂也不肯走,只劝他莫要入了歧途,反毁了这么些年的功德。
结果观主瞪了眼睛笑道:“功德?什么功德?!若为善本是人所该当,那行善又有什么功德可言?你要信行善有功德,那就是认了人本分是不该行善的,是以才有功德一说。连这样哄人的鬼话你也信真,还拿来劝我,可笑!可笑之至!”
长乐先生瞠目结舌。
观主继续大笑着道:“神示?什么神示!‘聚人之贪婪与恐惧,其能堪灭神’!哈哈哈哈哈哈,这话你不知道了吧?什么满愿,我那是屠神!神明,呵呵呵,神明厉害么?照样被人灭了!可惜,还剩下眼前这个生祭的本意,不在祭神,在祭人!他们会更怕,更恐惧,更不得不臣服于我这样才能增其能,才能灭了这湖神!”
大笑之后开始喋喋不休说从前的许多计谋真意,长乐先生听得浑身发抖,眼泪流个不停。
观主大笑大说了一通后,力竭倒地,没多久便归西了。
那里长乐先生发着愣,这里灵素目送着这位观主的灵光脱身,看来还不够能量破界,只好再入轮回。
灵素在其灵光转动时候,神识忽然一瞥其由来,——“乔、乔圣儿”
随着那灵光远去,灵素还在那里发愣。
4。生死契阔
灵光另入轮回之后,以灵素当日的能耐,就难追其踪迹了。
头一次切身体会到这一“渺渺茫茫”是在方伯丰脱身归灵的时候。方伯丰的灵光经这一世后增能了许多,只是还不足以破界飞升,脱身后又汇集一番此间的灵能后,便归月再入轮回。
灵素目送他离开,——两人在一起生活了近百年,养儿育女,连玄孙都快能娶亲生子了,不可不谓高寿。湖儿岭儿两个也垂垂老矣,这会儿还哭得跟小时候一样。
此时,她对于此间的“生死”也有了更深的体会。
若在“神”的角度,自然知道本无所谓“生死”,所谓生生世世,不过是“灵”下来修行聚能的修场角色而已。
可她又有个切切实实的“人”的立场,那是同自己相伴数十年,一起度过了多少春夏秋冬的人,一起经历了多少琐碎故事,在这世上无人在意的细枝末节,却是垒就两个人此生独一无二的点点滴滴。
在这红尘万丈的轮回中,他们大多只能称作“一个人”、“有个人”,只在他们两个之间,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带着唇齿温度的称呼。这个人又如何能同别人一样?
而“死”,就是给这样一段岁月故事画上一个终点。
就这样脚跨两界,她看到脱形轮回的真相,又感知着此去成空的实感。
以笔为喻,那轮回不休的灵光好似笔墨本身,而“方伯丰”这一世,便是这支笔所绘的一幅画。她要追,又追什么?同她有牵连的本是那一幅画,如今笔又去别处再有佳作,可方伯丰这副画已经画完了,他存在于他存在的时空之中,永不消失再难更改。
于是那“终结”又成了“成全”和“完备”,而所谓的“失去”却并不存在了。
在这之后,她忖度时候,差不多便也跟着“死”了。
“死”后就搬去了她哥给她在山谷里开的“别庄”,同方家子子孙孙一壁之隔。有空时还能顺便照顾一把玄子玄孙。
死了之后就不用再跟着方伯丰扮老了,肉身仍恢复成了当日刚下来时的样子,依旧好在尘世行走,起兴了就寻个地方开个几年十几年的饭铺小酒店。对于“再嫁、再娶”都没什么兴趣了,不如安耽当自己的“祖宗奶奶”。
随着对此世间“能面”的感知越来越清晰,同时此界对她神识的封印和神灵的束缚也越来越强。
——你是有多不放心我啊。
5。护界大神
笑笑走走三百年过,下凡令一晃,她看着头顶出现的光圈,把下凡令往上面一抛,人却没有跟着从那光圈出去。
一回身,自家老哥站自己身后,看着她道:“还玩儿?”神识从她灵上一过,面上带了笑意,“还不快走?”
灵素笑盈盈:“嗯,不想回去了。”
她哥伸手划拉了一下,灵素的神识和灵光上的封印束缚消解无踪,“这边的法则都早撤了禁制,你倒自己绑得挺紧。”又往外一指,“瞧瞧,这还玩什么?!”
灵素此时的“看”,都不用眼睛神识,事实上想“看不见”都不行。
山川河流、花草树木、虫鱼鸟兽、男女老幼哪里有这些东西?只一丝丝一团团的能,各自纠缠环绕,相互攀援成形,于某一刻某一时,在人有限的感知里,生出一个仿佛果然稳定可靠的“实体”。
看那所谓“人”,不过小线缠成小粒又成大阵最后在一点灵光的统领下不断涌动变化的一团能,每时每刻,无时无刻不在“流失”和“重建”。不断有小细线脱离这个能团,又不断有新的小细线加入。
这些小细线小光流所含的能各不相同,越到人眼可见的,其能越低。
而那修法所在的“心念”,正是人可知觉、可自主的一道高能。
人所见所闻所感,从外界摄入心中形成的“认知”,是经由“心念”解化过的;同时人的灵光散下的点滴灵性,也要通过人的“心念”才能落在言行上,最后显化于外。
此间所谓修,即捋顺心念,内外相符,外不曲外事,内不遮内觉,心念一通,才能内外流转无碍,才能以世能哺灵光,积能破界,飞升为仙,是为“修真”。
然而这些“能”界的流转变化,他们虽身以此生,命以此成,活在其中却多半毫无所觉。
这“出路”就在那里,人人都有心念,事事都可为修,不在富贵不在愚贤,是随生此地的真道场所在。只是并没有多少人往这上头走的。
——“都看真了,还不走?”
——“难怪那位前辈要说我好运道了”若是神识了得,一下来就看到了如此景象,又如何入世为人,又如何还会对人的苦乐那般在意?只会觉得他们“无知可怜”“不可理喻”罢了。
——“你就算留下来,也不能替他们活,改不得他们的念,你说一千遍一万遍,该无用时仍旧无用。”
——“十二世一变,总有机缘;虽不能改念,却可以广种慧根,种子播下了,总会发芽的”
她哥看看她不语,灵素便顾自指着世上人事往来喃喃道:“我们以神识所见为‘真’,他们以眼目所见为‘真’,他们有所‘不知’,难道我们就没有?道无高下,这里就是我的道”
再说我相公儿女孙子孙女曾孙玄孙亲朋好友都在这里,他们还投胎转世了又投胎转世了再投胎转世了论起来这世上几乎都是我的亲戚,亲戚朋友里还就我本事最大,我能说走就走,说不管就不管?不像话不是
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