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焦氏说得眉飞色舞,灵素心里有主意了,便对焦氏道:“那我就拿几刀肉换些家养的猪肉吃,旁的都不卖了。你要不要?你要的话,我让个腿子给你。”
焦氏一脸挣扎,想来也是好吃之人,这时候胡屠夫走过来了,对灵素道:“这位客官,你这猪让我们一腿可好?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厚肉头的山豚了,下回遇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焦氏一见自家男人也这么个主意,乐不得地答应了。
灵素得了焦氏给的方子,便把那腿子按分量一等一同他们换的猪肉,焦氏便不肯再要那四五十个钱的杀猪使费,灵素强塞了十个青钱给她。又有旁的人家见这山猪体硕肉厚,也要来换,灵素只让他们出价,都是一等一份二三的同她来换。她便把其中半扇的槽头、宝肩、二刀、后坐都给人换了,余下另外半扇自家用。
焦氏又教她收拾野猪肚,洗刷干净用干净棉布擦干水,拿炭盆烘干了收起来,能收好久。那边几个女人帮灵素把下水也都收拾得了,灵素留下了一块板油和一个肺头作谢。
胡屠夫拿了几张干荷叶把那猪肚单包起来递给灵素道:“这头也了不得,上头得十来个疔子。若有人买,出价少于十两你都别卖。”
灵素都答应着,几人帮忙把剩余的肉还装回到板车上,还拿树枝子一盖,这才拉着车回去。
到家时,边上苏梅儿同她小姑子看见了,笑问道:“哪儿去啊?”
灵素便答道:“买点年猪肉。”说了开了门,拉了车进去。那边姑嫂俩见她进了们,苏梅儿便说她小姑子:“看着没?你出息点,嫁个读书人,只要同衙门里沾上了干系,什么没有?刚来就买了这宅子,如今买个年猪肉都要用车拉!”
她小姑子初时还面有娇羞又眼带想往,忽然醒过神来道:“嫂子,你这是埋怨嫁给我哥不好了?”
苏梅儿一怔,咬牙笑骂道:“我怎么同你比?你是读书识字的,自然该嫁个读书人才好!我们这样粗手笨脚的,也只配看看铺子罢了。”
小姑子不说话了,眼睛看着外头路上人来人往,低声嘟囔着:“读书人状元坊那儿还住着那么老些读书人呢!嗤没见识”
苏梅儿在一旁哄孩子,却是没听见她的嘀咕。
灵素把野猪肚收拾干净擦干水,里头灌上干稻草,挂在屋檐下晾着。忽然想起来自己也有个便宜师父,虽然师父说是年后考校自己,可自己这年礼也不能不送吧。这么一想,又开始歪着脑袋左思右想。
方伯丰一进屋就看见她坐在台阶上,两手托着腮,歪着脑袋看着屋檐下晾着的一个圆鼓鼓的玩意,皱眉噘嘴,好不苦恼的样子。
“想什么呢?”走近了才道。
灵素回过头来看见了,便道:“我想起来我也有个师父呢,却是没有给他预备年礼。”
方伯丰这才看清那挂着的东西,疑惑道:“一个猪肚儿?”
灵素点头:“野猪肚儿,给鲁夫子预备的。”
方伯丰第一反应:“你又上山打猎去了?!”
灵素耸耸肩:“我挖笋呢,它就冲过来了,我只好出手了”
方伯丰抚额,她这话答得倒像自己多替那野猪抱屈似的,叹道:“同你说了山里危险,你既有轻功,遇见了直接跑便是,何苦同它周旋?这野兽时常成群结队的,你虽能耐,到底单枪匹马,如何能保常胜?!”
灵素趁他换气的空档问道:“给夫子送个猪肚是不是有点怪?往常你都送些什么?”
方伯丰正要说,忽然一叹道:“都送过螃蟹了,猪肚有何不可。对了,这回你得与我同去。”
灵素倒不怵见人,随意点了头,又道:“我预备给我师父送一腿猪肉去。可这么着也不太成,我还得想法子拾掇拾掇才行。”
方伯丰道:“你师父同鲁夫子是一般的,都是你我二人之师。你看需要预备些什么便预备吧。”说着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绢包来,递给灵素道:“拿着,走,里头说话去。这下头风吹着多冷。”
俩人进了屋子,灵素才展开绢包来看,却是几块碎银子。她抬头算一回日子:“不对啊,这才去农务司几日,就放饷了?”
方伯丰一笑:“是河运那边送来的,上回走的时候不是还余一个月的工钱嚒。”
灵素道:“那也不对啊,哪有这许多。”这一包得有三两多了,方伯丰后来给涨了半两银子也只二两一个月。
方伯丰道:“说是给的年下辛苦钱。因我不是里头的人,他们分的一些料子干货都是按人头的,就不便给我,只好在银钱上稍稍补一些。”
灵素笑道:“那也好,给了难道还不要?”正要收起来,想起道:“你都给我,你花啥?”
方伯丰拍拍袖子:“那二两银子还在呢,没处花去。”
灵素道:“官学要开了,你也有许多人要交往应酬,说不得就得去喝喝茶吃吃饭什么的。还是多留些在身上的好。”
方伯丰摇头:“到时候再说吧。再说了,就算有,这也很够花一阵子了。倒是家里,总有花销的地方,你可别都指着那荒山烂地里头,白累自己一场。”
灵素最怕他提这个,赶紧说要预备晚饭去,扯开话头跑了。
等农务司也忙得差不多了,赶在年集前,方伯丰带着灵素雇了个车子往鲁夫子家去。夫子夫人便带了灵素到后堂里说话,方伯丰同鲁夫子在前厅里。没一会儿功夫,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带媳妇来的却只方伯丰一个。
鲁夫子与一众学生都一块儿围坐说话,中午一起用了饭,灵素就同夫子夫人在内院另外用的饭。鲁夫子有午歇的习惯,众人略坐了会儿喝了茶便都告辞离去了。
等人都走了,鲁夫子正想在书房榻上歇一会儿,鲁夫人兴冲冲来了,笑道:“你还睡得着?”
鲁夫子拿了本书翻,戏谑道:“怎么?你有碗口大的螃蟹?”
夫人哼了一声横他一眼,忽又转喜道:“我说伯丰媳妇可真是个奇人,你猜猜这回小两口送了什么做年礼?”
鲁夫子轻笑一声:“伯丰媳妇,伯丰媳妇,说得好像你儿媳妇似的!什么年礼?难道螃蟹还有晒成干的不成?”
夫人早已忍不住:“是、是个猪肚子唉哟,笑得我不成了,是个野猪肚儿”
鲁夫子正要乐,嗯了一声,“野猪肚儿?拿来我看看。洗干净没有?!”
夫人便吩咐人去取来,又嘲笑鲁夫子:“学生前脚刚走,你这当先生的就开始翻看年礼了,啧啧啧,这要说出去你这夫子的名头可不好听呐”
鲁夫子朝天翻个眼:“多少人只盼着我收他们东西呐!还有,也不知道是谁先看的”
夫人赶紧撇清:“我可不是看的,我是听伯丰媳妇同我说的。唉哟你不知道,这姑娘太可乐了,愣憨愣憨的,我这一上午乐得比常日里一个月的还多了。”
62。凛寒()
说着话;那里下人拿了东西上来。却是一个篓子;上头还封了纸;只是篓子上头戳出一截儿猪蹄子来;鲁夫人一看这样儿就笑开了。上头封的红纸上写着个年字;鲁夫子认出来是方伯丰手笔;可见是两人亲手打理的;也忍不住笑道:“唉,也没个长辈看管,俩糊孩子瞎过日子!”
打开来看时;一个箬壳包着的晾干的野猪肚,一蒲包两头尖的黄泥笋,一个腌腊野猪腿;还有一包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野山菌子。
两人一时都没话了。
这读书科考的里头或者有贫家子;可能拜到鲁夫子跟前的哪个家里没有点家底,方伯丰照着根子算起来也是大富之后;只是财产让自家亲老子占了去也无话可说。是以所谓年节礼;也不过那些东西。哪里会去看它!
近来却是连着两回;都叫方伯丰给坏了规矩了。头一回有自己弟子给自己捉螃蟹去的;还是方伯丰这个一门读书闷声不响的学生;实在令人意外。只当是一时新鲜也没十分放在心上,如今听过一回两人遭遇;这会儿再看着眼前一色的精细山货,心里忽然就沉甸甸的。
两人都看着不说话;良久;鲁夫子咳了一声问道:“这是俩孩子自己从山上采来的?”
夫人回神,叹一声道:“那孩子同我说自己是极偏远地方来的,有个哥哥,哥哥出海跑船去了,临走前要给她许个人家,就这么许给伯丰了她也不会旁的,倒是渔猎的知道点儿,还有一把子力气。这些东西,想必都是她从山上挖来的他们刚得的那荒山,哪里能有什么出息,上回伯丰不是说他媳妇弄了许多山货来?想来”
鲁夫子道:“方才趁着人少,伯丰还央我一件事。”
夫人忙问:“什么?可是在学里被欺负了?还是他那混账老子还不肯放过他?!”
鲁夫子摇头:“没有,不是这些,你放心吧!是婚书的事儿这俩孩子成亲,整得跟闹着玩儿似的,连三媒六聘一概没有,伯丰的意思,想做个婚书,只是没个像样的长辈”
夫人叹道:“他娘本是王家的表亲,家里没什么人了才会被那般算计,还立得住的都姓王,谁个肯真心帮他?真是造孽,算计钱财到这般地步,鸠占鹊巢也不怕遭了报应!对了,长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不就行!”
鲁夫子看她一眼:“要不怎么说伯丰央告我呢,你这才反应过来?”
夫人不理他,顾自己道:“可这女方也得有长辈才成呐”
鲁夫子摇头:“这倒无妨,只要写清楚家门人口便成了,俩孩子凑合过日子,又不是富家嫁女,还有许多嫁资等事需得记明说请。下回来拜年的时候想必俩人还得一块儿过来,到时候补了婚书,也好去领丁田。”
“丁田?伯丰都二十了,十六就可记名领田”
鲁夫子哼一声:“地随人走,何况分户成家了。”
夫人点头:“也是,就这么办!”
转日,灵素又往三凤楼送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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