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传瑛默然,他虽然在去年武勇都之乱中立下大功,自认也是知兵之人,但若是与杨渥那位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年轻人相比,他这所谓的“知兵”也就不怎么靠谱了,至少他是没有多少信心与杨渥一战的。
至于其他将领,顾全武,成及,杜建微,方永珍等人或许还能与杨渥一战,但他们如今不是被俘,就是战死,再要不就是如今下落不明。
钱传瑛思前想后,始终想不出能在野战中与杨渥匹敌的将领,与淮南军决战的想法也就只能作罢。
“传令各部,做好准备,半个时辰后开始撤军!”钱传瑛最终决断。
两浙军撤退的时间选定得非常及时,恰好赶在杨渥率领的主力到达之前。秦裴倒是率部前去追击,不过两浙军沿着河流行军,有水军战船掩护,追击取得的效果并不大。
等到杨渥率部赶到时,两浙军已经离得远了,再想追上他们就有些难了。
同时,因为两浙军的突然撤退,反而让杨渥觉得王茂章的判断或许是对的,敌军的确是在为各地援军赶到杭州争取时间,这让他不由有些懊恼。
不过事已至此,杨渥也只好下令先留在德清休整一下,一来连日行军操劳,将士们也需要休息;二来从后方转运粮草辎重也需要一定时间。
他打算将德清作为后勤基地,先在这里囤积足够粮草,再考虑进一步进攻两浙,毕竟,钱镠不是那么容易灭掉的。
“张将军,你带领麾下前去攻占安吉县,并且留下部分兵力驻守!”杨渥向张可宗下令道。
既然准备将德清作为后勤基地了,那么安吉这个靠近德清的县城自然也要打下来。可惜的是,在张可宗领兵攻打安吉之前,钱镠早就已经带着自己的三个侍卫逃走了。
衣锦军便是后世的临安市,乃是钱镠的家乡。一年多以前,便是因为为衣锦军修理护城河之事,引起武勇都的极大不满,这才直接导致了武勇都之乱的发生。
不过虽然因为这里而导致了武勇都之乱,但钱镠对家乡百姓的厚待丝毫没有减少,也正因此,这里的百姓都是他的绝对支持者。
只有逃到了此地,钱镠才彻底感到安全了。
此时,军营之中,鲍君福看着眼前这位自称越王的老者,有些难以置信。
仅仅一个月之前,他都与钱镠见过,那时候的钱镠精神饱满,脸色圆润,极有威仪;而此时眼前之人却显得萎靡不振,怎么看都不像当初那位叱咤风云的越王。
不过,鲍君福也知道在衣锦军这个地方是没人敢假扮越王的,而且他也听说了钱镠在德清被淮南大军围困,最后突围的消息,所以心中不由信了。
在钱镠收拾一番,换上新的衣服之后,那身上的威严和气度,就更加表面眼前之人除了钱镠不可能是别人。
“孤,回来了!”
钱镠沉声宣告着他的回归,同时又命鲍君福将他已经回到衣锦军的消息传出去,以稳定两浙各地的人心。
第二百四十六章 陈璋()
衢州城外,一片肃然。
议事厅中,刺史陈璋端坐于最上首,他身穿一身儒袍,头戴士子巾,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很文雅。不过他脸上的那道有些狰狞的刀疤手上厚厚的老茧却破坏了这种文雅感觉,让人知道,眼前之人绝不是什么善类。
在他的对面坐着的是钱镠派来的指挥使叶让,下首则站着衢州的大小官员。
“叶将军,本官听说,大王攻打湖州的战事进行得不怎么顺利,不知如今的情况如何了,可是已经打下湖州了?”
虽然与钱镠已经是貌合神离了,不过陈璋如今毕竟还没有与之翻脸,所以此时对于钱镠派来的叶让还是比较客气的。
当然,客气归客气,在暗地里他却早就架空了叶让的权利。换言之,如今的衢州军队,叶让这个名义上的指挥使实际上却连半个兵都指挥不动。
“使君的消息只怕未必准确,末将听说,前些日子我军攻打湖州虽然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这几天已经取得了极大进展,杜建微将军亲自率领将士攻城,已经多次登上城墙,甚至有几次只差一点就攻破了城池。想必将军也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守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随时都可能被我军攻占!”叶让自信的笑道。
此时钱镠战败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毕竟那一天的局势变化得实在太快,以至于叶让但此时还以为湖州那边局势大好,言语之中自然充满信心。
他看着眼前这位使君,心情有些复杂。
说实话,来到衢州担任指挥使并不是什么好差事,陈璋与钱镠的关系紧张并不是什么秘密。在这种时候来到衢州当官,还是作为钱镠的眼线来监视陈璋,只怕将来陈璋若是谋反,他第一个就会被杀掉祭旗。
不过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叶让已经四十多岁了,之前却还只是个普通的营指挥,若是不博一博,又如何能当上指挥使?而且,眼前这位陈使君,当初不就是在武勇都之乱中拼死一搏,才有今日成就的吗?
当然,作为代价,他的父母妻儿都必须留在杭州作为人质,他则必须作为钱镠的眼线在衢州监视陈璋。
“是吗?”陈璋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说道。
他心中十分犹豫,他自认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不过同样的,他的野心也非常大,大到一州刺史的职务都无法满足。
可惜,如今的天下局势,尤其是这南方周边局势,很明显已经容不下新的独。立势力崛起了,投靠一方强大势力,才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本来,最开始他是有投靠淮南的想法的,毕竟淮南强盛,而且以杨行密一贯的做法,他投靠过去还能继续担任衢州刺史;相比之下,钱镠却因为武勇都之乱而实力大衰,连带对地方上的掌控都降低了许多,继续留在钱镠麾下不是长远之计。
不过那时候他刚刚担任刺史,对地方上的掌控还有些不足,所以没有轻举妄动;等到后来他完全掌控了衢州时,却突然发现,淮南发生了让他难以接受的变化。
军政分离!
连淮南那些执掌地方多年的功勋老臣都被调离了原来的岗位,不能继续独占一州,他如果带着衢州投靠过去,将来衢州肯定不保。
这让他这个野心勃勃之人如何能接受?
所以当钱镠起兵讨伐湖州时,他并没有起兵造反,而是选择了观望。
若是钱镠攻破湖州,重新有了与淮南对抗的实力,那他也会继续老实的当他的衢州刺史,坐看两家争斗,他在乱中或许还有机会崛起,将来成为与杨行密、钱镠平起平坐的藩镇也不是不可能。
但若是钱镠这次失败了,甚至是大败而回,面对淮南的进攻无力抵挡,那么他就得考虑一下以后了。
他是个有大野心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傻,相反,他的目光看得很长远。若是钱镠不能与淮南对抗,那他就更难与淮南对抗,想要崛起为一方独。立势力的可能性就不大,只有投靠淮南才是最好选择。
至于说与钱镠联合共同对抗淮南,那就更是一个笑话了,淮南不是曹操,他与钱镠也不是孙权、刘备,便是联手起来也难以对抗淮南;更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是,淮南在短期无法彻底消灭钱镠的情况下,先出兵南下,把他给剿灭了。
所以如果钱镠不能对抗淮南的话,那他还不如趁早投靠淮南。
见陈璋对他的话不怎么相信,叶让又道:“使君,湖州那边的捷报随时都可能传来,使君且耐心等候便是。”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匆匆进来,呈上一个文书,陈璋看过后,脸色阴晴不定。
下首,衢州众官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不敢去问,只好小心的盯着陈璋,希望从他的脸色中看出点什么来。
“可是湖州那边的捷报传来了?”
相比于其他官员,叶让此时的心情就更加紧张了,毕竟这个时候传来的消息,很可能便是湖州那边的战报。对于其他人来说,湖州的战报重要,但不会关系到他们的性命;而对他来说,湖州的战报却很可能关系到他的前程乃至性命,这让他如何不紧张?
听了叶让的问话,陈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捷报?嘿!淮南援军抵达湖州,你家大王只能匆忙撤军,结果在德清县被淮南军追上,一战之下大败溃逃,在淮南骑兵追杀下最后全军覆没,连你家那位大王如今都生死不知!”
“什么?这不可能!”叶让不由呆住,浑身感到冰凉,双腿战栗,有些站立不稳。
若是钱镠真的败得这么惨,陈璋岂能不趁机造反?那么自己的性命还能留下来吗?
而且,从陈璋的话语中他也感到了不妙,“你家大王”,这个词岂不是说他与钱镠划清界限了?就差公然起兵造反了?
陈璋不去理会面如土色的叶让,虽然之前早就对钱镠战败的情况想好了对策,但到了此时还是难以下定决断。
从长期来看,投靠淮南才有前途;然而同样的,投靠淮南将来衢州肯定保不住,想要趁乱崛起更是不可能;而且淮南良将众多,根本不缺他一个,他到了淮南想要出人头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犹豫了许久,陈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传令,本官决定,弃暗投明,归顺吴王,以吴王号令是从……”
德清县城中。
“什么?衢州刺史陈璋公开宣称归顺淮南了?”
听到消息,杨渥又惊又喜。他还以为自己在淮南搞军政分离之后,除非兵临城下了,否则就没有别的小势力愿意主动投靠了,没想到这个陈璋居然会主动来降。
只是,陈璋此人的确有能力,但他的野心也非常大,这从他刚刚被钱镠破格提拔担任衢州刺史起,便与钱镠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上能看出来。
当然,到了他如今的地位和实力,像陈璋这种有野心的人还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