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灼热如火烫,那股力道已全然失去控制,横冲直撞,愤怒火龙般直灌向上。行至后颈,似有什么窒碍挡了一挡,但只一转瞬便被击得彻底粉碎,分崩离析,眨眼间杨昊脑海一片清明,仿佛天地初开。
无人得见,一直在他脖颈处长存十余年的蜈蚣形胎记也在此际猛然破碎,内中竟溅出一蓬惨绿色液状物。
“啊——!”
剧痛袭来,杨昊脑海中宛如锥刺刀剜。霎时间,愤怒,伤心,懊悔,无力,诸般情感瞬间狂涌泛滥,一起冲来,往日模糊记忆中那些不可或忘的一幕一幕,迅如电光石火,清晰浮现于心,历历在于目前。
母亲温暖的怀抱,温馨的斥责,疼爱的抚摸然而此刻,这一切即将远去,再不复来。怎能容忍?不能容忍!
“娘!”
吼声凄厉,如深夜鬼啸,如怪猿哀啼。
狂风骤起,杨昊满头黑发如遭厉鬼撕扯,乱如野草,倒卷而起,状若疯魔,本显呆滞的一双目光,此刻忽然变得清亮有神,冷厉慑人。
这十数年懵懂于世,饱尝欺凌,痴惑迷茫的少年,竟在母亲生死俄顷之际,豁然醒来。
楚夕柔无暇去看杨昊身上起了什么变化,但她明白,师父想以雪蟒杀人,假造杨昊意外身亡的图谋失败了,而且败得极为彻底,甚至连雪蟒都被击杀。
“师父对我如此恩深义重,我纵是死也无以为报!”楚夕柔心中感慨万端,却丝毫没有想过就算自己师父想要除掉杨昊,那也只是翻手覆手之间的事而已,何须大动干戈,连雪蟒这等罕见的灵兽也都带了来?
光华暴闪,亮如霜雪,仙剑“飞霜”呼啸飞出,剑光凌厉,沿途黄草尽被压得倒伏向两旁,露出笔直一条笔直如线的地面黄土。便在此时,楚夕柔听到杨昊嘶声厉吼。下一刻,已然死透的雪蟒即将砸中穆文兰的硕大头颅便横飞出去,血雨飘洒,砸中一棵大树,无头蟒尸挣扎几下,终于静寂不动。
雁环藏身暗处,看了一眼那尚且飘荡在树枝上头的半截火麟鞭,心中疑惑重重:“黄敬远这几人到底怎么做事的?没能除掉杨昊不说,怎地连自己的性命也葬送蟒口?”看了一眼大叫大嚷过后,呆在当地一动不动的杨昊,雁环本想趁此机会上前将他除了,忽然发觉楚夕柔冰也似的目光正向自己望过来,意含警告。
雁环怨气陡生,暗道:“小丫头终究心软,这当口还在意气用事。”一想到迟海涯贵为一派长老,竟如此狠辣决绝,对一个平凡少年也是阴谋无穷,毒计百出,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忽然有些心灰意冷,懒得再管闲事,转身去了。
“呼——”
杨昊眼睛一下子睁开,憋在胸中一口闷气豁然呼出。阳光破窗而入,映得床边一片光亮,连平日里目所难见的尘埃,也在那一道道耀眼光柱下无所遁形,纤毫毕现。
冷汗浸透衣衫,煞是难受,他动了动手指,想要坐起身来,却使不出一丝力气,酸软已极,却不觉疼痛。
回想起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难道那不是一场梦境吗?”一念及此,不禁悲从中来,却在此时手掌一紧,被一双粗糙大手紧紧握住,既熟悉又苍老声音道:“昊儿,你终于醒来啦!”
床畔坐着一人,银白发丝有几分散落,眼角眉梢透露出疲惫之色,然而此时更多的却是欢喜释怀,正是杨峥,他兀自说道:“你都睡了两日两夜了,那姓胡的庸医竟说你没救了,端的是狗屁不通。幸亏咱家有你伯母留下来的道家灵丹,果然灵验,果然灵验!”话中满是欣喜之意。
杨峥向来威严,在自己亲生爱子面前也从来都是不苟言笑,表露出这般亲切温和的一面实属罕见。
杨昊轻声道:“大伯、大伯。。。。。。”连呼数声,仿佛许久未见,久别重逢一般,喜乐难言。只是他大伤未愈,声音稍显孱弱,吐字倒还清晰。
杨峥眉毛一展,发觉孙儿脸色平静,目中虽然透出憔悴却显清澈,与往日似乎大有不同,只是究竟哪里不同,一时之间还真捉摸不透,心想:“难道是昊儿险死还生之后我高兴得过头了,以致把什么事情都往好处想了么?”
杨昊道:“大伯,我娘怎么样了?”
杨峥喜悦之情戛然而止,微显迟疑道:“嗯你娘她还好。只是伤势确也沉重,要过一段时日才可过来看你。”
杨峥罕有这般吞吞吐吐的神态,就是杨昊也察觉似有不对,心下不禁着慌,道:“当时那只大蟒重伤了娘,我看得清楚。若真有什么不测发生,请您不要瞒我。”话说至此,目中含泪。
此时杨昊说话比起从前终日不知所云来,不知强了多少,杨峥终于发觉了这中间的变化,但尚不敢十分确认,低头凑至近前,道:“昊儿,你的病,是好了么?”棱角分明的双目紧紧盯视着杨昊,只盼他说个“是”字。
杨昊微微一愣,见到爷爷胡须微微发抖,明白他话中所指,不过他自己也有些弄不清目下情形到底如何,模棱两可的道:“大概是吧。”
得到肯定答复,杨峥豁然直起身来,容光焕发道:“什么是祸福相依?什么是祸福相依?这便是了。哈哈哈!”拍掌大笑,颇有癫狂之意。
杨昊从未见过伯父如此狂态,不由一怔,心道自己病愈他老人家该当高兴才是,却为何笑声之中饱含凄怆之意?问道:“大伯,你怎么了?”
念及前事,杨峥心中憋闷不已,实在不吐不快。但看了眼面上满是憔悴之意的杨昊,便强忍住心中的翻江倒海,打消了立刻将事情告诉他的念头,道:“没什么。”
杨昊不虞有他,又道:“我娘真的没事吗?”
杨峥心有顾忌,说话便小心许多,道:“大伯什么时候骗过你来?放心好啦。等你身子痊愈,文兰也差不多该好了,你母子正好相见。”
杨峥向来一言九鼎,此时只说一句谎言,不禁老脸微赤,道:“你先休息,我去吩咐人给你做碗粥,趁热喝了,然后再让郎中把把脉向,看看内里伤势如何。不过那胡老儿一介庸医,想他也瞧不出什么来。”不待杨昊继续多问,推门而去,笑声却不断传来,渐去渐远,显是心怀大悦。
不久,阿福托个木盘走了进来,上面一碗米粥热气腾腾,当中飘浮几颗红枣。杨昊手脚乏力,知觉也无,只好靠阿福一勺一勺的帮忙喂食。三下五除二将滚烫热粥吞入口中,这才觉得腹中温暖舒泰。这时,一位年老郎中在杨云引领下走了进来。
第17章 喜尽愁来()
见杨昊一双眼睛正转过来望着自己,杨云当真是欢喜不尽,凑到近前道:“昊弟,你真的醒来啦!从前的病果然大好了么?”
对于此事,杨昊依旧糊里糊涂,只得继续含混其辞道:“好像是的。”
杨云笑意更显欢畅,道:“太好了,刚刚父亲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呢。”
“能再见到云哥,真好!”杨昊说道。他不善言辞,所言均是有感而发,杨云也不禁感慨,道:“是啊,洛州山穷水险,土地贫瘠,想不到会出现那么凶悍的恶兽,还将你伤得这么严重,想想都让人觉得后怕。这位是胡先生是洛州有名的郎中,让他帮你瞧瞧。”
那胡郎中一把年纪,坐在阿福搬来的凳上,未曾切脉,先是回头看了杨云一眼,心头一跳。不知为何,这面目温和的少年,总令他有心惊肉跳之感。赶紧伸出手来替杨昊诊脉,片刻之间他脸上肌肉便轻微抖动起来,竭尽全力想平复心情,只是怎么也做不到,还要做出一派平和的模样,实在辛苦已极。而后又伸手探到杨昊背后,轻轻摸索好一阵子,这才作罢。
杨云见他模样,已知大概,道:“昊弟,那日你从外面被抬了回来,重伤昏迷,父亲即刻令人请来了洛州所有声名卓著的郎中为你诊治,其中名气最大,诊金最高者,就是眼前这位胡先生了。”胡郎中听出出他话中隐含讥讽之意,不由得老脸赤红,低下头去。
想到因自己之故,全家上下手忙脚乱,慌作一团的样子,杨昊心有愧疚,道:“全怪我惹是生非,让大伯和大家都跟着担心了。”杨云道:“哪里,大家关心你是应当的,谁让你是我们的亲人来着?灾厄突来,谁也没办法防范,不过当时你可真吓了大家一跳。”
杨昊道:“是因我被怪蛇打得面目全非,恐怖吓人么?”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庞,奈何手足无力,半点动掸不得。
杨云恼恨胡庸医险些误了弟弟性命,想要对其施以严惩,奈何父亲有令,不许他肆意妄为,这才作罢,只是狠狠讥讽一番是少不了的,否则心中怨气如何能平?又道:“那倒不是,是因为这位胡先生来给你看过病后,便断定你已经筋脉尽断,气息皆无,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死人,根本无法可医,也不需再医。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胡郎中不禁汗如水下,窘迫不已道:“胡某未能诊出少公子病势深浅,委实罪过深重。但还请云少爷念在胡某医术不精,并非心存恶意,原谅了小人。”冲着杨云杨昊兄弟二人连连作揖,惶恐已极。
杨云不屑道:“话说得轻巧,倘使当时我父亲信了你话,就此放弃医治,那么如今我昊弟还有命在么?”想及自己最亲的小弟险些命死他手,不由得背脊生寒,说话愈发不客气起来。
洛州虽小,杨家却是势大,胡先生一个小小郎中万万不敢得罪,此时发觉杨云面露不愉,便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求少爷您网开一面,您也知道小人家有老母妻儿,全靠小人一点医术维持生计,倘若不能开医设馆,全家老幼势必饿死街头不可。求您看在几条性命份上,放过我这一次。”说罢连连叩头,状甚可怜。
杨昊见不得别人可怜模样,道:“那怪蟒伤我之时,就觉得全身骨头都碎了,痛得我一点求生的念头都没有,恨不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