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杨峥待自己亲厚,郭昊不禁心有所感,道:“当年,若不是伯父带我到洛州,我和娘吃住用项十有八九连这里都多有不如,如今想来,真不知该怎样报答他老人家。”
杨云佯作不悦道:“父亲向来待你亲厚,从没想过要你感激。你从前可从不说这些话的,如今你旧病已去,怎地反显疏远?”
郭昊道:“我只是想到许多事,觉得伯父待我实在太好,无以为报。”
杨云道:“父亲一生好义,就是毫无关联的人遇到难处,也不会视之不理,更何况是你?你心怀感激固然是人情之常,但若太过在意,反而令他老人家不快。”
未过多久,那店家端上两大碗米饭,另附一份菜汤上来,陪笑道:“小地方比不得大城大镇,二位将就着糊弄个饱吧。”
汤水热气腾腾,漂浮着几只干黄菜叶,只是连一滴油水也无。
杨云在家中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如今要他吞咽这等食物,委实有些为难,不由得眉头微皱。倒是郭昊一直吃惯了粗茶淡饭,再加大伤初愈,行路颠簸,腹中确是有些饿了,抓起碗筷便是一阵狼吞虎咽。
郭昊西里呼噜喝着菜汤,正觉香甜,忽听屋外远处有隆隆踢踏声响。
杨云情知有异,方欲出门观看,店家却慌慌张张奔了出来,道:“大事不好!是楼月人来了,快到里面去躲。”也不管兄弟二人听没听清,逃命似的又转头缩了回去。
杨云大吃一惊,他早听说楼月人凶恶,见人便杀,连忙将桌上热汤热饭抛入旁边半截破瓮之中,扶起郭昊奔入厨房。
那店家正掀开灶前一堆柴草,露出下面一个黑漆漆孔洞来,招手道:“快进去,迟了小命难保。”
杨云谨慎,道:“你先下去。”店家也不多言,一跃而入,杨云与着郭昊随后跟进。洞中潮湿,加之常年不见天日,阵阵霉气冲撞入鼻,中人欲呕。杨云顾不得这许多,以柴草重新掩好入口。
郭昊只觉眼前一黑,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随即响起,不知有多少人闯进门来。只听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道:“这是什么狗屁地方?居然连个喘气的都没有,老子想喝口热水都这么难。”
旁边有人急忙应声道:“想是和别处的村庄一样,都跑到南方去了。”
粗声粗气的声音道:“南人向来胆小,就是我楼月族人随便放个屁,也吓得他们屁滚尿流逃之夭夭。当真是怂包至极。”一阵大笑传来,尽是讥讽之意。
“胡公子,先前你算出那唐凌风定是向南逃窜,说只消沿路追赶,便会有所收获。可咱们马不停蹄地赶了三日夜的路,为何连个鬼影也没见到?该不是胡公子的先天神算有误,害得咱们走错路了吧?”杨云郭昊方才坐过的桌案旁,此时端坐着一名相貌粗豪的大汉,语气中颇有不满之意。
“胡某所言之事绝无虚假,之所以久不见人,只怕是有人害怕被唐凌风取了性命,因此不肯尽全力之故。”那胡公子一身青衣,文质彬彬,说起话来却是一副阴阳怪气的腔调。
“胡正声,你这话是何用意?讥讽我们楼月勇士贪生怕死么?”粗豪大汉“豁”的站了起来,其余兵士不甘示弱,也纷纷怒目相视。
“唐凌风那厮道行不俗,杀了楼月多少族人?这事恐怕不必我多说吧?各位楼月勇士不能把他如何,便想把怨气撒到我身上来么?嘿嘿,我胡正声修行不济,可还轮不到你们来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那胡姓公子根本没有惧怕的意思,依旧慢声细语的道。他话音刚落,郭昊便听到一声闷响,地面似乎都随之一颤。
那店家吓了一跳,险些失声惊呼。杨云忙低声道“别担心,是姓胡的以道门法力震到了东面墙壁,吓唬那些楼月人的。”他习武出身,生母又是当世有数的修仙高手,幼时耳濡目染,受益颇多,是以立刻猜出是那胡正声使了手段。
第25章 六世灵根()
郭昊心道:“这个叫胡正声的人也算有几分本事,不过这店中墙壁年久失修,若我依着娘教的法子,使出全力的话也能轻易推倒,没甚出奇之处。”
胡正声突然出手,众楼月族人齐感骇异,更有人为墙壁倒塌时气浪尘烟所慑,不由自主的后退。那带头的裴满亦是倒吸一口冷气,语气立见缓和道:“胡公子勿须动怒,那唐凌风杀我族人,又伤了贵派胡公子好几位同门,你我该当同仇敌忾才是,可不能伤了和气。”吆喝一声,带领属下鱼贯出门,上马而去。
郭昊三人藏身地窖之中,待听得马蹄杂沓,渐渐远去,终归于无,方始松了口气。又待片刻,笃定楼月军兵确已离开,杨云这才拨去头上柴草,挟着郭昊回到地面。那店家见自己本来好端端的屋子,如今倒塌一片,不由得悲从中来,悄悄抹起眼泪。郭昊见他可怜,道:“云哥,咱们不如把银两送他一些?”
杨云微一沉吟,道:“也好。”
好在店家将马匹车辆拴在屋后,那一群楼月人来去匆匆没曾发觉。杨云从车中拿过包袱,取出一锭银子,约莫三两上下,递到店家面前,道:“你收了这银子,便往南边去吧,省得今后还要受这些异族人的腌臜气。”
店家难掩欢喜,抹了抹泪水,千恩万谢的去了。杨云看了郭昊一眼,语含埋怨道:“饭没吃成,反倒搭了许多盘缠,接下来的可得省着点用了。”
郭昊道:“哎呀!我真是糊涂,刚才就想起爷爷曾教导我们出门在外,要多行侠道,于是不由自主的生出帮人一帮把的念头,倒忘了咱们带的盘缠本就不多。”
杨云眼睛一翻,道:“瞧你模样哪有丁点不知盘缠不足的意思?分明是怕我不允,才故意先答应人家,这样就算我想反对,也不好出口了。对不对?”
“云哥肯定也有一样想法,我只不过是抢先一步替你说了要说的话而已。”郭昊不禁赧然。
杨云道:“你倒是诡辩,别忘了此地离信月城尚有几百里路程,接下的日子可不许再这么任性,随便赠人银钱了。”郭昊连忙答应:“不会了,就这一次。”
两人继续赶路,沿途人烟渐渐多了起来,这天傍晚来到一处唤作何家集的大镇,找了间客栈住下。吃过晚饭,杨昊便回到房中,随手熄灭灯火,坐到床上继续冥思修行。
尽管身上怪病已然根除,郭昊的悟性却并未比从前强出许多,好在他心性坚韧,一直勤加揣摩修炼,对于天脉九篇中一些玄奥之处终于有所领悟,修炼之时自然受益良多;再加上楚夕柔给他服用的雪莲丹效用不凡,强筋锻骨之说确非空穴来风。是以这些日子下来,郭昊已然行走如常,不似之前那般还要别人搀扶。
及至亥时已过,那一道气息在任脉之中回转往复七大周天,继而凝聚于丹田后,郭昊这才站起身来,竟发觉不但一点倦意也无,反而精神健旺。心知这是练功之后该有之象,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愁苦,两般心绪,纷至沓来。
“若是娘见到我现在样子,该有多好!”
“唐兄,三台宗竟和楼月族人勾结在一起,此时也赶到这镇中来了,咱们该如何才好?”郭昊正自感慨,忽听窗外有人道。这人声音并不甚高,但一来这是静夜之中,万籁寂静;二来郭昊数日苦修,耳力又有长进,是以屋外人虽然尽量压低声音,还是被他听得清楚。
郭昊心中一惊,暗自思忖:“此人口中的三台宗和楼月族人,莫不是前几日我和云哥遇到的那些?若是这样,可真够凑巧了。”
那被称作唐兄的人似乎颇感意外,沉吟片刻才道:“三台宗的狗贼脚程倒是不慢,你知道他们在哪家客栈落脚?”先前那人道:“镇西有家‘宾归客栈’的就是。”微一迟疑,忽然惊疑不定的道:“唐兄,你想干嘛?”
郭昊心下更加笃定,忖道:“是了,那天那位胡正声所言杀伤楼月族人、盗取三台宗宝物的人正是姓唐,窗外这位被称作‘唐兄’的人,八成就是那位‘唐凌风’了。”
唐凌风道:“柳惠兄弟,此番我盗了六世灵根,三台宗那群老狗疯狗一般穷追不舍。不过据我猜测,眼下来到这镇中的应该是昨日我们窥到的胡正声一伙。此人为恶不浅,不可轻易放过,我打算趁其不备灭了他,然后再上路不晚。”
“这个唐凌风好大的魄力!”郭昊在洛州之时,时常听人说起楼月族人残忍嗜杀,穷凶极恶。此时听到有人居然单枪匹马要去为民除害,心口情不自禁的砰砰乱跳。只听柳惠道:“你被那朱老儿法器打中,伤势至今未愈,如何能再行冒险?一旦有甚意外,你盗取这什么六世灵根又有何用?眼下还是赶紧上路,不要惊动任何人才是,免得节外生枝。”说罢上前,就要拉着唐凌风进屋。不料唐凌风往后一退,道:“不如这样可好?柳惠兄弟你先走一步,去十里外的清河村等我,待我料理了那群恶贼,再来与你会合。”语声一落,不待对方答应,倏地跃上屋顶,疾射而去。柳惠只来得及“啊”的一声轻呼,惟恐惊动旁人,赶忙闭嘴,又自忖道行较之唐凌风相去太远,再怎么无法追他回来,只得轻叹一声,回房收拾细软去了。
郭昊推门走出,举目望去,但见冷夜寒天,镰月斜悬,一道灰影,于溶溶夜色之中飘忽前行,宛若鬼魅。
“此人既是修道中人,为何不肯御空而行?难道夜色之中法器发出的光芒会引人注目,他是为了隐匿身形才会如此?还是他根本修行境界不到,尚不精通御空法门?”一想到后者,郭昊不禁为唐凌风担心起来:“若然如此,面对胡正声和楼月族那一大群人,他如何能全身而退?”微一迟疑,便即追着那条灰影而去。
唐凌风飞驰不久,便有一座偌大客栈现于前方,门前昏暗的牌匾上赫然正是“宾归客栈”四个大字。虽然三更夜暗,客栈内依旧灯火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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