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了上来,在法华大师面前一一摆定,道:“大师请用。”
法华大师意含赞许道:“这‘银镶白玉羹汤’可是大和尚最喜欢的一味菜色,还是杨老哥最晓得我的喜好啊!”
陆元放见他所指的不过是一碗飘着几片葱段蒜片的豆腐汤而已,亏得起个如此雅致的名称。心中疑问顿生,想道:“因佛祖在楞严经中有‘欲修三昧,先应断除五辛’之说,是以佛门弟子一直视葱蒜等物为荤食,从不肯以之果腹,这位大和尚倒似无此顾忌。”
法华大师业已察觉到有客人在场,见陆元放盯着那碗银镶白玉汤,面现疑惑神色。大和尚脸上肥肉一抖,道:“杨老哥,看这位施主品貌不凡,气宇轩昂,必然就是那位携大还丹远道而来的陆施主了?”显然郭昊在路上已跟他提起过此事。
杨峥点头称是,陆元放也抱拳道:“大师客气,谬赞愧不敢当。”摆手示意道:“大师请坐。”
法华和尚也不客气,肥大的身子端坐椅上,却并不急着动筷,指着那汤碗说道:“刚刚见施主一直盯著这碗银镶白玉汤,可是因老衲身为佛门弟子,却食葱蒜而感到诧异么?”
陆元放见这大和尚笑容可掬,使人一见而心生亲近之感,当下也不隐瞒,点头说道:“陆某与佛门中人多有交往。亦曾拜读过几部经书,其中楞严经中如此言道:‘阿难!一切众生,食甘故生,食毒故死。是诸众生求三摩提,当断世间五种辛菜。是五种辛,熟食发淫,生啖增恚。如是世界食辛之人,纵能宣说十二部经,十方天仙,嫌其臭秽,咸皆远离。诸饿鬼等,因彼食次,舐其唇吻。常与鬼住,福德日销,长无利益。是食辛人修三摩地,菩萨天仙,十方善神,不来守护。大力魔王得其方便,现作佛身,来为说法,非毁禁戒,赞淫怒疑。命终自为魔王眷属。受魔福尽,堕无间狱。’陆某见识浅薄,揣测其意大概便是食用葱蒜之后,会口生恶臭,是以就算你讲坛说法说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人家也不爱听,最后还不免魔孽缠身,堕入无间。大师佛学高深,不知陆某领会的可着边际?”
众人见他对佛门经典也是信口拈来,不禁齐声称赞。
陆元放暗暗自得,瞥了一眼于红俏,心想:“你们哪里知道,我之所以熟知此段经文,却是因为当初看中了一名俊俏小尼姑,恰巧见她正奉师命在苦研楞严经,才顺便记忆几段,全为博女尼欢心而已,想不到今日到可拿来卖弄,嘿嘿。”却见尚有两人不为自己言语所动,一个是郭昊,木木讷讷的根本不知自己说的是什么,陆元放见了心中不免有气。另一个却全然出乎他之意料,竟是法华大师,只见他微微摇头,一脸不以为然。
陆元放见状问道:“大师,我所叙楞严经可是与原文有甚么出入之处?抑或陆某见识肤浅,未能揣测出佛祖言论之中所要阐明的精深奥义?”
法华微笑摇首,道:“非也,陆施主非我佛门中人,却能对我教经典如数家珍,诵记如流,老衲委实佩服得紧。”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佛如来虽然贵为一派之祖,统御满天神佛,遗下世间无数流派,可说是功绩至伟。然而在老衲想来,人无完人,佛祖所言未必就全是对的,就如这食葱嚼蒜,本是小事一件,人之常情,他老人家却也要予以干涉,未免管得太宽了。”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法华竟敢对本派祖师的言论提出质疑,可谓大胆已极。陆元放虽素来以放荡不羁自我彪炳,不把礼仪教化放在眼中,却也从来不敢出此狂言,否定本派祖师。不然被本派掌教得知,必然施以重刑,再罚面壁五十年不可。
对于众人惊讶,法华似若未觉,续道:“佛家讲因果,因而不可食肉食,我们这些做和尚的就已经可怜透顶了,可若连一些调味之物也不许碰,就难免过于苛求,不切于实啦。”
第50章 仙路烟尘()
“是啊,不让人吃肉,还不许人家加点调味么?这么做可没有道理。”闻言,郭昊也是大感不平。他只知法华大师既曾助母亲延续性命,必是大大的好人,便觉他所说的话必然都是对的,至于佛祖所言诸般道理,听都听不明白,还理它作甚?杨峥却深知法华精通佛法,对佛祖实是敬仰殊甚,他自己放言无忌倒是可以,可不许别人口出亵渎言语,恐郭昊胡言乱语惹他不快,斥道:“给我住口!大人说话,那轮得到你来插嘴?”郭昊脸上一红,讷讷退到一边,不敢再说。
法华大师哈哈一笑,道:“郭昊年纪尚幼,赤子之心未失,所说言语系由心而发,可比那些有求于老衲,才不得不违心说一些恭维言语的人强上太多,甚合老衲心思啊。”也不取汤匙食用,端起碗来,咕嘟嘟将“银镶白玉汤”喝了个干净,末了碗底余下的几块豆腐则弃之不食。
众人用餐已毕,这才在郭昊焦急目光催促下,起始往穆文兰容身的地底深洞中行去。
外面天时已寒,洞穴中却甚是清凉,四周石壁凹槽内燃着数盏油灯,黑暗之中散发出微弱光亮,居中一座石台之上,一口形似棺橔的黑色木匣,孤零零的,横亘在上头。
郭昊情知那木匣便是伯父所说的乌金硬木所制,而母亲此刻就躺在里面,想到这里,心中凄然。
陆元放眼光犀利,一眼便看出棺橔周围设置了聚拢天地元气的法阵,一股佛门法力波动淡淡散出。目光一转,落在法华大师身上,说道:“大师不仅通晓岐黄神术,想不到对佛门法阵也是如此精擅。就我所知,这一座‘梵天聚气阵’应该是出自玄圣寺吧。有此阵在此,这湖底的氤氲灵气,可就尽数被吸纳入这棺橔之中啦。”
法华已知陆元放身份,双手一合,道:“陆先生出身名门,有你在此,老衲岂敢妄自尊大?这‘梵天聚气阵’是蔽寺先辈僧人与玄圣寺有些渊源,因此才得传授,只略通皮毛而已。相比于陆先生一剑之威,可毁山断流,屠魔降妖于弹指之间,才令人真心佩服。”
陆元放道:“大师言重了。”以他道行想要破开法阵,开棺救人,自是易如翻掌。只是有法华这个本尊在此,他怎好越俎代庖,取出装有大还丹的锦盒递上前去,道:“大还丹在此,还请大师佛手救人。”
法华早已对大还丹垂涎已久,此时一见,端的是欢喜无已,轻轻掀开盒盖,一股馥郁馨香登时喷薄涌出,不消片刻,似乎整间洞室都被丹香充满,中人欲醉。法华喜道:“果然是神丹妙药!”
郭昊一路之上被陆元放诓骗数次,是以心中一直存疑,此时有法华确认大还丹,才心中大定,看向陆元放的目光充满感激之意。
法华虽然喜不自禁,却也知道此物不宜暴露太久,否则难免药效流失。遂只匆匆“欣赏”几眼,便即走到乌金硬木棺橔近前,绕棺而走,间中不断伸手探入棺橔底部。待得他绕行一周,回到原位之时,众人只见几颗圆溜溜的物事被他取到掌中,宛似念珠,想来是他用于布阵的异种珍物。
法阵已去,便不再有所顾忌,法华招呼道:“老哥过来,帮忙打开棺盖。那个郭昊,老衲出家之人,有所不便,还是你来喂你娘服药吧。”郭昊早已迫不及待,闻言三步并两步奔至近前,接过锦盒。
那乌金硬木质地殊异,沉重异常,杨峥功力虽深,却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打开。郭昊急忙凑上前去,一望之下,见母亲静卧棺底,一动不动,脸色苍白,透着几分憔悴,忍不住潸然泪落。
虽然心中不胜凄凉,但此时能够见到母亲,听到她微微呼吸声响,直比天籁之音还要动听百倍。他不敢耽搁,轻轻扶起穆文兰后颈,趁着她口唇微张,把大还丹放入口中,随即取过一杯清水,慢慢喂她饮下,确定大还丹已然入腹后,重又慢慢将她放妥。只是这简单的几下动作,他已觉手足酸软,微微发颤,心情委实是紧张焦猝到了极点,定定瞧着母亲,只盼她能立时醒来才好。
法华大师最知穆文兰伤势如何,见诸事已毕,道:“老哥,烦你再将棺橔合好如初,并严密封闭,切勿使外界浊气渗入其中,我再将梵天聚气阵布置周围。”
郭昊急道:“我娘已经服下了大还丹,即刻便能醒,怎的还要关她在里面?”闻言,杨峥也没有立刻动手搬动棺盖,目光望向法华。
法华大师微微一叹,道:“伤害郭夫人的那条怪蟒虽然毒性甚烈,但大还丹更是少有的稀世灵药,若能及时服用的话,自然是药到毒除。坏就坏在如今相距她中毒之日过久,毒性已侵入脏腑,纵然以大还丹施救,也无法使她立刻清除毒素,须得在这棺中继续修养九九八十一日,方能醒来。老衲医术不精,不足以治病救人,只能辅以聚气法阵,以助一臂之力,这样一来大概再过两月左右,郭夫人当可好转。”
郭昊这才松了口气,眼中泪痕未干,急急回身,伏棺再望母亲几眼。见她脸颊尚有自己滴落的泪滴,赶紧伸手擦拭干净,直到最后一丝缝隙缓缓合拢,目光依然盯住漆黑如墨的棺盖,不愿移开分毫。
法华大师双手合十,阖目诵道:“人生有七苦: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郭昊回过神来,又耽片刻,方才依依不舍的退下石台。众人见他母子情深,暗暗叹息。
又过三日,陆元放提出要带同郭昊回返凰羽门。念及母亲目下尚未醒转,郭昊虽然多有不愿,但法华大师业已确定大还丹确有神效,穆文兰不日将会醒转,他有言在先,自然无法反对。临行之际,念及不知此番分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心下更觉凄然,向杨峥叩别之时,已然泪流满面。
杨峥虽多有不舍,却也还是强忍心酸,劝勉几句,目送三人登程离去。想到郭昊能够不负自己当年期望,如今果真能够进入修真一道,又觉老怀大慰。
为感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