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啸后脊梁凉气嗖嗖。我的个乖乖,这货是真正的亡命徒啊,杀人都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的。
里正也不理他,转身对桓君施了一礼。桓君拄着拐杖,慢吞吞的向前走去,里正紧随其后。两人走出十来步,桓君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
“梁啸,箭士需要一个强悍的近卫,这小子是个不错的人选,稍加调教,能以一当十。”
梁啸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荼牛儿已经连滚带爬了冲了出去,冲到里正面前,扑倒在地,连连叩头。里正却不理他,桓君也不看他,独目却盯着梁啸。
梁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是组团忽悠我来了啊,拿不下我,就迂回出击,从荼牛儿身上找突破口。荼牛儿这笨蛋,也不问清楚这高手是什么人就拜师,你能不能长点脑子?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
梁啸走了过去,看看磕头虫一般的荼牛儿,再看看面带微笑的桓君,一脸呆萌的眨了眨眼睛。“他都十五了,还练得出来?”
“他天赋不错,还有希望。”桓君满意的打量着荼牛儿,就像打量一匹好马。“不过,再等几年,骨骼完全成形,就真的没希望了。”
荼牛儿一听,头磕得更猛了,一下一下撞着地,大有拜师不成就一头撞死之意,听得梁啸心里一抽一抽的,很不好受。这货真是个坑啊!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向桓君拱了拱手。“那就请桓君点拨点拨他吧。”
“你不怕我们连累你?”桓君似笑非笑。“我们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危险得很,你们也许该敬而远之。”
梁啸把目光转向刚才的藏身之处,心中震惊不已。“你……听到了?”
桓君没说话,里正却哼了一声:“这么近都听不到,还做什么射声士?”
射声士?梁啸转向桓君,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他听桓君说过射声,却不知道射声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听里正这么一说,他大致猜到了一些。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他们说的话,就算他们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桓君这耳朵也不是一般的好啊。
……
就在荒坟之间,荼牛儿向里正——钟离期行了礼,正式拜他为师。
约定好传艺的时间,桓君在钟离期的陪同下,缓缓远去。他虽然断了一条腿,可是腰杆却挺得笔直,昂首挺胸,就像是凯旋的将军。钟离期紧随其后,就像一个忠诚的卫士,不离不弃,誓死相随。
“唉哟——”荼牛儿摸着血泥混合的额头,喜滋滋的说道:“阿啸,谢谢你啊,老子这顿打没白挨,拜了一个这么牛逼的师傅,连束脩都没要。哈哈,老子赚大发了。”
“你笨死算了。”梁啸瞪了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总觉得他们没按什么好心呢。牛儿,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考虑个毬啊。”荼牛儿眼睛一瞪,有些激动。“我可不想学我爹,一辈子做个农夫。大丈夫,不富贵,毋宁死。像你我这样没有家世的庶民,不冒险,哪里还有希望可言?阿啸,不要犹豫了,我们兄弟一起学艺,将来一起从军,像高祖皇帝一样,提三尺剑,砍出自己的富贵。”
梁啸暗自叹了一口气。荼牛儿虽然辞不达意,却说得有理。像他们这样的庶民,如果不敢冒险,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就算是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农夫也未必有机会。荼家的地不是一点点的卖了么。
富贵险中求,这话与其说是豪迈,不如说是无奈。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啊。荼牛儿如此,梁啸何尝不是如此。所以,明知这两个亡命徒别有用心,他也只有认了。
“好吧,我们一起学艺,一起从军。”梁啸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
……
广陵城在望,桓君停住了脚步。
“你先回去吧。”
“喏。”钟离期拱手施礼,转身欲走。
“明天约斗,你照应些。”
钟离期愣了一下,笑道:“将军不放心?”
“如果是单打独斗,我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可是猛虎难敌群狼,胡家富贵,随从中很可能会有游侠儿。梁啸射艺还粗疏得很,一旦起了冲突,遇上高手,未必能自保。你帮我护着他,不要被人伤了。”
钟离期皱了皱眉。“将军,属下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个少年如此用心?及属下看来,他似乎心有犹豫,未必能和将军一条心呢。万一将来……”
“我自有分寸。”桓君瞥了钟离期一眼,沉吟片刻,又道:“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大将。欲求大富贵,需要这样的人。”
钟离期笑了。“果真如此,那属下就放心了。”
“嗯,这里的事暂时交给你,我要出门一趟,快不过十数日,慢不过百日,我必回来。届时梁啸根基初成,我正好教他操弓。”
“将军放心,百日之后,我会将这两块初经切磋的璞玉交给将军。”
“你下手轻点。”桓君瞅了一眼钟离期。“我们现在可不是在军中,没有那么多人让你折腾。欲速则不达,美玉需用心琢磨,良材更需耐心调|教。若你急于求成,毁了他们,我可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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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挖坑()
梁啸没有立刻离开,他绕着金匮山又转了几圈,反复考虑桓君的建议。
虽然觉得打个架也要用兵法有点夸张,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胡来不讲道义,非要置他于死地呢?从之前的经历来看,这个可能性还真不小。
荼牛儿捧着脸跟在后面,疼得哼哼唧唧。“阿啸,你转魂啊?清明早过了,腊祭还早着呢。”
“闭嘴!”梁啸没好气的喝道:“你知道桓君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吗?”
“因为我资质好,天生万人敌。”
“呸,你这不要脸的猪头。”梁啸痛心疾首。“记清楚了,他收你为徒,是让你保护我。”
“他不收我,我也要保护你啊。”荼牛儿跳过一道沟,脸上的肉晃了起来,疼得他直吸冷气。“阿啸,咱俩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你保护我,我保护你是天经地义的啊。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以前只是打架,以后就是打仗了。”梁啸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地形。“打架打输了,最多被人打成猪头。打仗打输了,是会送命的。我是独子,你也是独子,谁都不能死,你明白吗?”
荼牛儿半懂不懂的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那跟你现在转魂有什么关系?”
梁啸恼了,转身照着荼牛儿脸上残存的鞋底印点了一下。“你才转魂呢,我这是勘察地形,懂不?”
“疼!疼!疼!”荼牛儿杀猪般的惨叫起来,跳着脚大骂:“阿啸,你当这是什么?这是我的脸唉!”
“疼(藤)?还瓜呢。”梁啸把刚才桓君的意见说了一遍,也不知道荼牛儿听进去没有,不过,梁啸自己倒是整理出一点思路来了。
死路不可怕。有时候死路反而是生路,就看你怎么用了。韩信背水立阵,是自寻死路,可是他却因此取得了大胜。在树上与胡来对阵,的确不容易逃跑,可是至少能保证不会一开始就落入围攻。
关键在于打赢了之后,万一胡来不讲道义,该怎么逃。
梁啸叉着腰,站在一个无主坟头上,四处张望,脑子里模拟起发生冲突时的逃跑路径。他选定了一条路,为保万全,来来回回的跑了两趟,又觉得不太合适,时间似乎耗得太长了。重新找了一条,又觉得快虽快,但是坡度太大,有点陡,万一失足,摔个狗吃屎,那就麻烦了。
梁啸反复考虑了很久,正准备放弃,忽然看到两个盗洞。他灵机一动,对站在一旁仰着脖子,一脸景仰的荼牛儿说道:“牛儿,你能找几个人帮忙吗?”
“找人没问题,帮什么忙?上次那两小子吃了鸡,还欠我一个人情呢。找他们帮忙,一喊就到。”
“盗墓!”
“这个我喜欢!”荼牛儿一跃而起,随即又捧着脸蹲了下去,嘴里丝丝抽着冷气。
梁啸没空理他。他沿着那条选定的逃生之路,来回走了两趟,指定了几个地点,让荼牛儿连夜找人来挖。盗墓当然是掩饰,这些墓都被人盗过几次了,能有什么好东西。挖坑才是他真正的目的。选定一条看起来必死之路,再在上面挖几个坑,到时候如果有人追来,嘿嘿……
“明天天亮之前,一定要搞定。”梁啸着重的吩咐道。
“阿啸,你放心吧。”荼牛儿捧着脸。“我这样子也不敢回家啊,今天就在这里蹲一宿了。我阿母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和别人玩耍去了,千万别提我挨揍的事。”
梁啸看看荼牛儿那张变了形的脸,想笑又没好意思笑。荼牛儿却出奇的敏感,瞪了梁啸一眼,哼哼了两声,示威的扬了扬拳头。梁啸连忙收起了笑容,免得刺激荼牛儿。
“你自己小心,如果看到胡来,躲远一些。”
“放心吧,就我这样子,就算撞到胡来,他也认不出。”
……
梁啸一个人回到家,天色已经快黑了。东厢房里漆黑一片,听不到一点声音。梁啸很是奇怪,跑去敲门。桓君没出来,梁媌却从西厢房走了出来。
“啸儿,桓君出远门了,说是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梁啸很奇怪。“阿母,他没留什么话吗?”
“没说什么,只是让你好好练箭。啸儿,你确定向他学射了吗?”
梁啸挠挠头。“阿母,我……我觉得他……”
不等梁啸说完,梁媌就给出了明确的意见。“桓君是个英雄,你好好跟他学,切不可敷衍了事,白白浪费了这个难得的机缘。”
“可是,阿母,我总觉得……”
“奇人必有奇行,没什么好奇怪的。”梁媌漫不经心的说道:“桓君不是草莽中人,你跟着他,总比自己乱撞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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