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做的事太多了。”刘陵笑道:“只怕魏其侯看不上这些末技。我虽然学问不精,也知道樊迟欲学稼圃,孔子斥为小人。若魏其侯不怕人非议,何不研究研究稼圃?”
“稼圃?”窦婴眉头微皱,一时不解其意。他是老牌贵族,刘陵却让他去学稼圃这等卑贱之事?
“是啊,稼圃虽是小术,却关于民生。俗话说得好,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一餐一饭,不离于稼。一羹一饮,不离于圃。岂能以卑贱视之?”
窦婴将信将疑。
刘陵也不多说话,只是劝饮。窦婴又呆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刘陵送走了窦婴,回到房中,坐了片刻,手书一封长信,派心腹送给梁啸,又亲自赶到梁家,向梁媌交待了一番。刘陵虽然还没过门,可是梁媌已经把她当儿媳看待,对刘陵的提醒,她一口应承。
梁啸在平原郡收到了刘陵的信。
就在两日前,他收到了朝廷的诏书,知道了封赏的结果。此刻参照刘陵的亲笔信,他对天子的心思更是一清二楚,不由得窃喜不已。
他知道天子的心思,是有两千年的历史经验为后盾。刘陵能拒绝窦婴的橄榄枝,才是真正的聪明。
陈家、窦家想与他们结成失意者联盟,简直是蠢到不能再蠢的昏招。一群失意者聚在一起,除了发牢骚,还能干什么?大家各干各的,出了事,也不会互相牵连,形成合力,却足以影响朝野,这才是真正的王道。
老子何德何能啊,居然娶了这么一个秀外慧中的贤内助,而且还是她倒追的。
看到刘陵建议窦婴学稼圃,梁啸想起了他从西域带回来的种子。这两年一直忙着打仗,也没心思去张罗。现在要赋闲了,可以考虑种点萝卜、西瓜了,这些东西都是新鲜货色,而且上至皇亲贵戚,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享用,绝对是供不应求啊。
也不知道那些种子放了两三年会不会坏,非常有必要让东方朔再送一批回来。
嘿嘿,你不让我打仗立功,我做个水果批发商也不错嘛。司马相如、卓文君当垆卖酒寒伧卓王孙,我就卖瓜寒伧天子,也是一个历史佳话啊。
有刘陵在长安主持家务,梁啸彻底放了心。他把心思放在了公务上。
梁啸遇到了一个老熟人:当年胡家的门客冯疾。
看到梁啸的第一眼,冯疾就脸色一变,头皮发麻。
刘非战死,刘建即位,胡成光成了王后,胡家水涨船高,成了江都国当之无愧的第一豪强,他也平步青云,做了江都国的中大夫。这次奉刘建之命,前来迎接刘非的灵柩,回去之后必然又有封赏。他万万没想到,朝廷派来护送刘非灵柩的使者居然是梁啸。
一别数年,当年差点被他射死的少年如今成了天下闻名的冠军侯,他一个王国中大夫又算什么东西?从朝廷将冠军县安排在江都国附近就可以知道天子对梁啸有多么恩宠,就算是梁啸随便找个理由干掉他,恐怕都没人能替他伸冤。
冯疾后悔莫及,早知如此,他就不来了。
一看冯疾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梁啸就知道冯疾在怕什么。虽说儒家尚未独尊,但是眦睚必报却不稀奇鲜,韩信释屠儿,韩安国释狱卒之类的故事是以德报怨的佳话,但李广杀霸陵尉却是绝大多数汉人的选择。李敢去找大将军卫青的麻烦,霍去病悍然射杀李敢,都是这种心态的正常反应。
冯疾紧张是正常的,不紧张才不正常。
不过,梁啸不是李广,他不会莫名其妙的杀冯疾,授人话柄,特别是在天子对他已经有所忌惮的情况下。
当然,这也不代表他就会放过冯疾。冯疾当年差点要了他的命,这个仇,他一直记在心里呢。可是他更清楚,冯疾不过是一条狗,真正的恶人是刘建。要报仇,也要先整死刘建,冯疾根本不值得他考虑。
“冯大夫?”梁啸摸着腰间的玉具剑,微微一笑。“别来无恙?”
冯疾两腿发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梁君侯,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知罪?”梁啸歪了歪嘴,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有什么罪啊?”
“小人有眼无珠,当年不该与君侯作对。”
“当年?”梁啸一本正经的想了想。“当年的事么,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应该谢谢你啊。若不是你们为难我,我也不会去长安,自然也不会有今天。”
冯疾浑身战栗不已,不敢回嘴。
“所以么,我应该谢谢你。”梁啸摆了摆手,荼牛儿会意,让人捧过两只大酒瓮来。“冯大夫,这是我谢你的,还请冯大夫不要嫌菲。”
“岂敢,岂敢。”冯疾强笑道:“多谢君侯赐酒。”
梁啸眉毛一挑。“大夫不嫌弃,那我就放心了。冯大夫,请畅饮。”
冯疾大惊失色。他看看那两只酒瓮,结结巴巴的说道:“君侯,这……这……”
“莫非是有酒无肉,大夫无法下咽?”梁啸一拍额头。“对了,当年舞阳侯闯项王帐,曾经以剑切食生肉而饮,传为佳话。今天冯大夫不妨效仿先贤,一展风采。只是此地无彘,不如以冯大夫的马代替吧。冯大夫骑射出众,这样的马怎么能配得上冯大夫。大夫放心,待会儿,我会送一匹好马给你,如何?”
梁啸说着,勾了勾手指。庞硕大步上前,抡起铁刀,一刀劈下。
冯疾的坐骑连悲嘶都来不及,就被一刀斩为两段,鲜血喷溅。庞硕挥刀如风,斩头去尾,将一条血淋淋的马前腿扔在了冯疾面前,喝道:“吃吧!”
冯疾面无人色。樊哙吃的是猪腿,一条猪腿除去骨头,最多也就是七八斤肉,可是一条马腿至少二三十斤,如何能吃得下?再加上那两瓮酒,真要让他灌下去,不醉死也得胀死。
梁啸这是要他的命啊。生死面前,冯疾不得不鼓起勇气,强笑着说道:“君侯差矣。我固然不敢与舞阳侯相提并论,君侯以项籍自居,恐怕也不太合适。”
“多谢冯大夫关心。不过没关系,我学的就是项王兵法,把我当作项王再传弟子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就说吧,你是吃,还是不吃?”
梁啸耷拉着眼皮,看着自己的手,说得云淡风轻。荼牛儿等人却一点也不客气,庞硕更是提着血淋淋的铁刀,逼到了冯疾面前,马血沿着铁刀滑了下来,滴在冯疾的脸上,腥味扑鼻。
冯疾脸色变幻,冷汗涔涔。
梁啸忽然笑了。“你不用担心,我也没限定你时间,三天也好,五天也罢,只要你把这些酒肉吃完就行。如果你够胆气,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看如何?”
冯疾迟疑片刻。“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冯疾咬咬牙,一狠心。“好!我吃便是。” …
(未完待续。)
第425章 杀人不用刀()
对梁啸的心慈手软,正宗的汉代游侠儿荼牛儿表示不满。◇↓◇↓小说。¥℉
当年斗得你死我活,现在想一笔勾销?哪有这么容易。整死冯疾是最起码的,把胡家整个灭了,那才叫一个痛快。如果有可能,最好连刘建一起干掉。
对荼牛儿这种一根筋的思维,梁啸表示理解,却不能接受。
他不是圣人,但是他反对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他才不干呢。他要布一个陷阱,既把仇报了,还不脏了自己的手。
“牛儿,本来我还想回京之后,把你安排出去做个小官,现在看来,凭你这脑子,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我后面砍人吧。把你放出去,我迟早得替你收尸。”
“我哪儿也不去。”荼牛儿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我师傅保护你师傅,我就保护你。你要是被人搞死了,我的官也做不长。”
“这倒也是。”梁啸表示赞同。这货思维虽然简单,却不蠢。
“那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你等着看好戏就是,说出去就不灵了。”
荼牛儿没有再问。只要梁啸说不会放过冯疾,他就放心了。如果最后梁啸的手段失败,他也不介意亲自砍死冯疾。在此之前,他就按照梁啸的吩咐,盯着冯疾,确保他把那些酒肉吃完。
冯疾也不是笨蛋,既然梁啸没有规定具体的时间,他就尽可能的拖。酒还好说,生肉太难吃了。连皮带毛,简直是难以下咽。由此可见,樊哙当年能得项羽一句赞真是不容易,不是想学就能学得来的。
樊哙后来是舞阳侯,做过丞相,位极人臣,可是在发迹前,他却是屠狗的。估计生肉没少吃。冯疾不一样,他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什么时候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庞硕又故意为难他。一条马前肩足足有三十多斤重,吃了五天,他才吃了一小半。
正当他以为得计的时候,问题来了,肉变质了。
看着散发着异味的马肉。冯疾后悔莫及。他原本以为冬天,肉不会变质这么快。可是事实证明,他在这方面远不如射箭擅长。在荼牛儿和庞硕的监视下,冯疾勉强吃下了几片肉,当天夜里就见了效,上吐下泻,仅仅半夜功夫,他就拉得脱了形,浑身污物,恶臭扑鼻。
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了梁啸的用意。他想和梁啸拼命,却连站都站不稳。面对前来监视他吃肉的荼牛儿和庞硕,他长叹一声:“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拔剑就要自刎。
荼牛儿一刀砍落了他的长剑,对他的仆从们说,你们看好冯大夫,如果他死了,责任全是你们的。他又对冯疾说,你是奉刘建命令来迎刘非灵柩的,如果自杀,就是对死者不敬。到时候不仅你活不成,恐怕刘建也要倒霉。
所以,你最好考虑清楚了。
冯疾进退两难。一番权衡之后,还是打消了死志。派人寻医问药。
一边吃药,一边吃肉,冯疾真是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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