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生存才是第一位的,大汉如果保护不了月氏,也不可能指望所有的月氏支持大汉。
天子问道:“依你之见,需要多少人马才能保护西域诸国?”
“这要看陛下所任之人。如果此人能够服众,大概一两千骑就够了。如果不能服众,只能依赖汉军,那至少要两万精锐。且不说葱岭以西,仅是葱岭东的天山南麓,就有乌孙这样的大国。乌孙有四五万骑,汉军骁勇,能以一敌三,两万人应该有取胜的把握。”
天子听了,直皱眉头。五万步骑出征河西已经是勉为其难,怎么可能再调两万精锐赶往万里之外的西域。看来只剩下一种可能:派一个能服众的将领西行,以夷制夷。
这个人,非梁啸莫属。
天子反复权衡了数日之后,派人召梁啸入宫。
梁啸见了礼,跪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天子说话。天子打量着梁啸,迟疑了半晌。虽然他很清楚,要想以少胜多,梁啸是唯一的合适的人选,可是当梁啸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安。
派梁啸去西域真的好吗,万一他坐大,最后尾大不掉,割据自立,岂不是自打耳光?
天子搓着手指,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西域的事,听说了吗?”
“听说了一些。”梁啸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说道:“那天听李将军说起,臣就觉得似曾相识。这个天狼有可能是浑邪王乌单。”
“浑邪王乌单?”天子吃了一惊。他曲起手指,敲着太阳穴想了一会。“他姊姊是不是乌孙阏氏?”
“是的,陛下的记性果然好。臣听月氏人说过,月氏人有三张宝弓,号称天地人,后来被匈奴人抢了去,又被赐给了乌孙人。人弓便是臣手中这张弓,乌单手中的那张硬弓应该是地弓。”
“这么说,地弓比你的弓还强?”
“理应如此。不过臣没见过,也不知真假。”梁啸微微蹙眉。“臣觉得阿留苏被射杀可能有巧合的成份。两百步外一箭命中已经难得,更何况是一箭穿心。”
“即使是巧合,这张地弓也不容小觑。能拉开这么硬的弓,其力量必然惊人,恐怕已经是传说的扛鼎之力。”天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觉得谁去比较有把握?”
“谁都没有把握。”梁啸的眉头皱得更紧。“如果是大军攻战,那问题不大,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万箭齐发,就算箭术再好也无济于事。可是千余人的流匪,又是在大漠里追击,这样的对手却非常难对付,而环境的威胁更让人头疼。一旦在沙漠里迷路,生还的可能性极低。”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弃?”
“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臣去最合适。臣身为列侯,也有为国征战之责。不过,臣不愿去。”
“不愿去?”天子的眼角跳了跳。“为什么?”
“首先是臣没把握。臣用的是人弓射程一百二十步左右,他用的是地弓,射程据说在两百步左右,臣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更别说他比臣更适应西域的地形了。其次,臣蒙陛下天恩,少年富贵,如今食邑五千户,爵封冠军侯,不知道多人羡慕嫉妒恨,等着看臣的笑话。臣若出征,恐怕唱衰的人不在少数。”
梁啸顿了顿,又说道:“最后还有一点,臣不愿意家人为质长安,担惊受怕。万一臣失利,身死疆场也就罢了,如果有人在陛下面前挑拨是非,祸及臣的家人,臣即使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天子挑起了眉,面露不悦。“在你的眼里,我就这么糊涂?”
“臣不敢说陛下糊涂,可三人成虎,以曾子之贤,母子之亲,曾母尚跳墙而走。西域离长安万里之遥,消息传一个来回也要半年,陛下为人所欺也是有可能的。就算陛下圣明,旋踵而悟,可臣家人已受狱吏荼毒,臣岂能安心?是以,臣不愿去。”
天子打量着梁啸,想从梁啸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梁啸低眉垂目,面色平静。过了好久,天子才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再考虑考虑。”
“谢陛下恩典。”梁啸躬身施礼,起身告辞。
看着梁啸出殿,天子的眉毛跳了跳,转身看向徐乐等人。“诸君如何看?梁啸不愿出征,是真是假?”
徐乐等人互相看了几眼,谁也不愿意说话,可是天子坚持,而且脸色越来越难看。徐乐见状,率先出列。“陛下,臣以为梁啸并无虚言。进无必胜之理,退有被谗之忧,狐疑不定,为将之大忌。千金之子尚知坐不垂堂,梁啸有此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天子烦闷不已。他也不想派梁啸去,可是当梁啸真的拒绝他的时候,他又觉得非常失望,甚至有些恼怒。“身为列侯,裂土分封,难道不应该为君分忧吗?”
“陛下所言甚是,梁啸的确应该为君分忧。可是为君分忧也有不同的办法,统大军出征是一种办法,与流寇博命也是一种办法。梁啸身为封君,应当是前者,而不应当是后者。”
天子语噎。他明白徐乐的意思。这次出征不比寻常,曹时出征河西,那是统兵四万,梁啸去西域,最多两千骑,同样是封君,梁啸的待遇差多了。几年前,梁啸为博富贵,可以十骑出使西域,现在他已经不是匹夫了,他也是封君,根本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何况还有君臣猜忌的担心。
换句话,梁啸是真的不想去,而不是嘴上说说。他在长安呆着多舒服,何必要跑到西域去拼命,最后还落不了好。
天子脸有些热。他知道梁啸不是怕战死沙场,而是怕他的猜忌。他们之间曾经君臣相知,可是现在这种信任早已不见了。他觉得梁啸在处处设局,鼓蛊人心。梁啸担心他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所以宁可在长安做个富家翁,也不肯出征。
当然,如果可以让他选择的话,他大概连长安都不愿意呆着。他泡病号,就是不愿意在宫里呆着,宁愿呆在自己的府中,和枚皋喝酒,看枚皋写文章。
一想到枚皋的文章,天子后脊梁升起一阵凉意。枚皋的文章走红,背后是无数出征将士的恐惧。他们担心自己落得和窦婴、梁啸一样的下场。即使那些没有发声的封君,他们何尝没有这样的担心,到目前为止,曹时、李广等人都没有表示意见,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意见,只是他们不肯跳出来而已。
梁啸不肯去,李广就肯去,曹时就肯去?他们也许不会像梁啸一样直接拒绝,但内心估计也是排斥的。在前线,他们在与敌人搏杀的同时,更多的心思也许在长安。
天子来回踱了几步。“可是西域不可有失。在大军出征之外,只有梁啸能够对付那个天狼。如何才能让他愿意出征?”
徐乐为难地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梁啸不肯去,天子非要让他去,真实用意究竟是什么,谁也猜不准。既可以理解成天子对梁啸的器重,也可以理解成天子要借刀杀人。在不明真相之前,贸然出言建策,很可能会把梁啸推入危险境地。
大殿中沉默了好一会,天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气氛压抑,甚至有风雷之声。就在这时,主父偃站了出来。“陛下,要让梁啸出征,唯有一人能说服他。”
“谁?”
“淮南翁主。”
天子无声地笑了。“好,主父君,你去一趟庐山,请翁主进京。”
徐乐和严安等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说话,眼中却闪过鄙夷之色。梁啸不肯出征的原因之一,就是不希望家人成为人质。主父偃建议召刘陵入京,这招可太毒了。刘陵一旦到了长安,梁啸不想走也得走,否则天子真的翻了脸,不仅梁啸自己要使者,刘陵同样难逃一死。
主父偃将徐乐等人的眼神看在眼中,却佯作不知。他领了诏书,即日出发,赶往庐山。 ——
(未完待续。)
第579章 出征()
主父偃在武关遇到了刘陵。∈↗,
两人交流了意见之后,刘陵让主父偃先行返回长安,向天子汇报,她在后面缓步而行。主父偃言听计从,又昼夜兼程赶回长安。
看到主父偃这么快就回来了,天子很意外。当他得知刘陵即将到达长安,更是疑惑。不过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这件事,就这么耐着性子等刘陵到达。
数日后,刘陵赶到蓝田。早就派人等候的天子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服出城,再一次扮作平阳侯,带着期门郎,在梁啸刚到长安时寄寓的瓜田旁与刘陵“偶遇”。看到天子一行,刘陵心知肚明,停下了脚步,来到天子面前。
天子一身戎装,坐在一块大石上,眯着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刘陵。刘陵上前,却没有行礼,而是笑道:“恕我愚钝,不知道是该以君臣之礼见呢,还是以世交之礼见,又或者是以兄妹之礼见。”
天子歪歪嘴角,哈哈大笑。“妹妹还是那么灵牙利齿,倒让我不知道回答了。若以君臣之礼见,此地不合礼仪。若以世交之礼见,我瞒着伯鸣来见你,好像也不合礼仪。若是以兄妹之礼见,我这个兄长又太抠门了,居然连接风宴都没准备。那你说,我该以什么礼见你?”
“能将陛下为难成这样,也真是不容易。”刘陵摆摆手。“那就算了吧,还是以兄妹之礼见吧。至于接风宴,待我进了城,去找皇后嫂嫂要也不迟。”
天子笑笑。“好,那我让人通知皇后,在椒房殿设宴,你们夫妻可得给面子。”
“我都从庐山赶来了,还差那两步路么。”刘陵眼珠一转。“陛下,我家茂陵的产业送了人,现在连吃菜都要拿钱买,你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
“这两天没时间,等伯鸣出征,得了闲,让皇后陪着你在长安周边转转。你相中了哪块地,直接开口便是。”
“不用挑了,就这片瓜田吧,我夫君刚到长安的时就住在这里。在这里建庄园,可以常自警醒。莫让这吴儿恃宠而骄,忘了君臣之别,真把陛下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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