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他睁开眼睛，宛如初生的婴儿，观察着四方的天地。
在他所见之中，整个芝灵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再细看下去，这灰蒙蒙的天地之中，密布着如无数如同蛛丝一般的罗网。
罗网早已破败不堪，随处都可察觉腐朽衰败的意蕴，在它的衬托之下，即便是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木，长满遍地的菌菇，异草，也失去了作为灵蕴之物的生机，让人心中顿生苍凉之感。
人影长得与方乾元一模一样，但与寻常元神出窍所不同的是，他根本无法被其他修士以任何的手段感知和察觉，因为这是他以真灵凝聚出来的化身，亦是作为本尊，超越寻常生灵层次，接触这个宇宙真实一面的最终手段。
出现在他面前的，并非是寻常生灵所见的有形世界，而是遍布整个诸天宇宙，所有因果，气运，元气和道蕴组成的无形世界。
诸天宇宙在此展现出了它最为真实的一面，如同美女褪去了画皮，展现出与其他众生无异的血肉和骨骼。
他把目光转向世界深处，在那遥远的地幔深处，一团灰黑的气雾氤氲，如同巨型章鱼蜷缩沉眠。
那是此方世界的天道意志，亦是作为自然之灵，融合天道而形成的产物。
祂的无数触手宛若蛛丝交织，纵横交错的密布于整个芝灵世界中。
整个世界都在其所编织的法则的操控之下，按部就班的运行和发展。
明显可见，诸多御灵师和兵人的到来，严重干扰着这个世界的自然，这一天道意志，正在本能的惊醒，释放出天道级存在的威能。
从其身上牵引出去的法则丝线，已经攀附在无数的本土生灵身上，悄无声息的影响着它们的情感和意志，使得它们逐渐仇视和憎恨御灵师们。
迟早有一天，随着御灵师们活动的加剧，这些本土生灵生存和发展空间受到压迫，将会爆发全面的战争。
他又再看向另外一处，在如同大树盘根错节的地底深处，一些身上拥有道标烙印的御灵师们正在向着四面八方探索。
在他的视野中，这些御灵师们和其灵物尽皆呈现出一团团宛若鬼火的形象，偶有强大者，“还原本来面目”，元神已经凝塑成型，分别塑造成虚空盘坐的婴儿，或者成人的形态。
那是神魂修为较高，已经修出道果雏形，起码也拥有着地阶后期以上的修为。
当然，这当中并无一人拥有方乾元这般真灵显化的能力，他们的真灵只能依存于元神而存在，作为核心深处的一点灵光，铭刻着生命最为本源和真实的印记。
即便是地表之中，灵性最强的两者，嵇炎和狼圣白罗，也只是元神之躯的双目之中闪现出灿若星芒的银光，但却并无任何脱壳而出的迹象。
他们也对方乾元真灵之体的注视毫无所察，就好像凡俗之人无法看见出窍元神一般。
这人影径自沉了下去，如同钻进水潭，没入地底的深处。
不过片刻之间，他就跨越常人需要经由旬月之久才能跨越的地底迷宫，来到了那座挪移大阵的所在。
无量宗和绵山圣宫在此调集重兵，安排了起码十位以上地阶后期的顶尖高手坐镇把守，又在周边安排诸多法阵，还有诸如飞针花，猎妖犬之类擅长阵地防御的灵物重重封锁，细弱微尘的焦螟飞舞四方，如同幽灵一般感知入侵者的存在。
甚至就连孔成，夜瞳，海盛等人也亲自赶赴，在方圆百里之内驻扎下来。
一旦有其他势力之人误入此地，首先会被劝导诱离，如若不成，则明确拒绝入内，若敢擅闯，则必定动真格出手，击杀在此！
不过，这一切布置显然毫无用处，在明显超越寻常生灵层次的真灵化身面前，全都宛若虚影，轻易就被穿透而过。
方乾元来到了大阵前，看到一个淡淡的身影留在阵中，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第1409章 与天机散人的交谈（）
“你是何人？”看到这个身影，方乾元略感奇怪，以意志相询，但却没有指望从对方身上得到回答。
在他的感应之中，眼前所见的身影并非真灵，更不是与他同一境界的存在，而是利用某种神秘手段塑造出来的虚影。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与投射在地上的阴影一般，区别非常明显。
“本座乃是诸天教人，当年被称作天机散人。”出乎方乾元预料，那个人影竟然作出了回答。
他说话的同时，缓步向前走来，巨大洞窟之内，长满山壁的夜光菇发出朦胧的光华，照在他的面上，显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中年男子面孔。
大阵的四周，是严密巡逻的无量宗弟子和绵山圣宫之人，但他们都对这人和方乾元毫无所察。
“你就是天机散人？”方乾元神色微凝，古井无波的面容之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讶异。
天机散人的大名，他可是如雷贯耳了，这是一个二教之中的关键人物，重要性远胜于寻常的五行尊者和七星圣使等人。
“你为何会在此处？难不成，这个大阵是你故意留下的线索？”方乾元猜测道。
“罢了，此事无关紧要，本座更想知道的是，你特意留下来是为何？”方乾元旋即又说道。
他隐隐察觉，这个人似乎是故意留在此地，想要与自己想见。
“我留下来，自然是为了见识见识，当代的应劫之人。”天机散人面上果然这般回答道。
“如今得见，果真是不凡，在这末法之世，竟然也能修炼到如此境界。”
身为曾经的古修大能，天机散人自己也曾修炼到初窥天道的境界，甚至掌握了卜道一途的本源力量。
这是一种全新的境界，道途的本源，之于法则之力，更胜于法则之力之于寻常的天地元气。
由此也可以推算，天阶之上的境界，的确能够对寻常天阶造成无可抵御的压制。
方乾元的思路，明显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只要他能跨越发展，成功领悟真正的本源之力，便能够立重建登天之梯，旁通长生不朽的造化之途，从而与天地同寿。
漫长的生命，又将能够反哺道途，把其它的本源和法则推演至极致的境界，然后衍生出更多的道途和法则。
最终，必定补全天地，以身合道。
届时，他便当真有可能逆转末法，成为全新纪元的道祖！
“你我都是同一境界之人，但如今看来，你所走的路，比我还要更加深远，或许你已经抵达了那一境界的大门之前，离天道大成，也只有一步之遥。”天机散人面带赞赏道。
“天道大成吗？”方乾元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个自称天机散人的神秘之人似乎知道很多东西。
按照方乾元的设想，天阶之上是天道，由于登天之途的断绝，寻常之人已经无法从初窥门径顺利进益，按部就班继续修炼下去。
这一段路程，全部都被限制在了天阶圆满，只有大成之后，真灵本质蜕变，彻底融入天道，寄托虚空，不朽不灭，方才能够真正显圣。
这种跳跃式的发展，是他如今所面临的最大困境，若不然，按照末法之前循序渐进的晋升，他早就寻得机缘，有所成就了。
不过反过来却似乎又可以认为，末法之前，他不会有如此之好的发展机遇，能够肆无忌惮的欺凌其他世界的天道，利用其沉默之机，大肆吞噬本源，发展自己的道途。
所谓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造时势，这两者之间，很难分辨谁才是谁的因果。
“你赶上了一个好时代，但生不逢时，亦未尝不是你的悲哀，因为天道大成，必然要斩断自我，摒弃作为有情众生的情感意志，达到太上忘情之境！”
“而在过去的年代，大道显世，蕴含道蕴，甚至本源的宝物虽然谈不上随处可见，但至少顶尖人物能够不难寻得，他们也与你我一样，来到了这一境界之前，只需要修为境界足够，便能水到渠成。”
“所以，他们修的是天道，而你所修的，其实是大道……”
方乾元闻言，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此前也有人达到过天道大成的境界？他们真的斩断了自我？”
他从不认为自己独一无二，数万年前，更是大能遍地的时代，道境修士层出不穷，即便已经出现末法征兆，仍然不乏顶尖人物触及天道的门槛。
他们虽然没有自己这般的机缘，但初窥天道，甚至天道小成，大成，应该都不是问题。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遗留下诸多线索，让后世的自己寻得，并且下定决心，沿着这一方向进行探索了。
所有的道途和修炼法门，都不会凭空而来，首先是要有人道法自然，从中感悟和掌握相应的力量，才能确立它的存在。
即便方乾元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修炼至天道之境的过程中，得到了许多来自太上诸天二教的裨益。
一切的起源，都在二教所遗留的《飞仙图录》和《魔神九变》，而后攻破内景洞天那一次，更是几乎把他们的底蕴一网打尽。
此后他收容青尊，嵇炎等人才，也为自己凝出天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不过他内心依旧泰然，因为他深信，自己必然闯出了一条全新的道途。
因为前方无路，先行者已不可见，时过境迁之后，过往的许多修炼法门，更是变得不合时宜。
譬如黑月天象，便是前所未见之物，古修之中或许也有类似的法门，但绝对与他所凝炼出来的有着本质的不同。
“斩断自我，太上忘情。”方乾元细细品味着这一句话，心中顿生果然如此之感。
其实他也早已有所察觉，只是未能斩断凡尘因果，彻底下定决心，踏出那一步。
如果走错了，便是满盘皆输，便是掌握着逆炼阴阳，回溯时间的无上神通，也无从扭转这一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