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重新打量他几眼:“不是。她们小孩子穿的校服不是你这样的。”他乃伸手指着邻桌几个穿建安理工校服的女学生道,“喏,大概是那样。”
司徒岑扭头瞧了瞧:“这不一样么?”
“怎么一样?你自己低头看看!”
“横竖不是寻常衣裳。”
“当然不是汉服。”贾琮理直气壮道,“学生们日日穿汉服上课,那体育课怎么办?汉服只在特定的课上才穿。”
司徒岑又看了看邻桌的学生:“燕国的学生是不是也要穿着这样?”
“对啊!”贾琮道,“从今春开学开始,燕国的所有学校,不论大中小,都发制服了。学生上学都得穿校服,不许穿别的衣裳。横竖校服是不要他们花钱买的。”
司徒岑哼道:“横竖便宜。横竖你赚钱容易,紫禁城一日游八千银子。”
贾琮笑眯眯道:“不关那个事,那个钱有别的用处。”
司徒岑立时道:“我大侄女的学校亦是如此?只能穿校服、不许穿别的?”
“当然!方才不跟你说了?台湾府便是块试验田。燕国一切国策都先在那边试验了,管用且得了经验才在这边推行。毕竟那就是个弹丸之地,这边要大得多。”
司徒岑思忖片刻:“那两广和江西呢?还有滇黔。”
贾琮撇脱道:“如果条件允许,都同时推广。还有东瀛燕属。虽人口少些,也一样用燕国之策。十年之后,这些地方的年轻人都会习惯穿你身上的这些衣裳,也会习惯同学同事男女都有,还有很多潜移默化的东西。他们会是推行工业化的正规军。”
司徒岑这回足足静默了一盏茶的功夫,方道:“你们的铁路是个什么模样,我去看看。”
贾琮笑道:“我有照片,早知道给你带来。”
司徒岑吃了口酒:“不急。”过了会子又问,“你还藏着什么新鲜物件我不知道的?”
贾琮想了想道:“研究了这么多年的钨丝真空电灯泡,去年终于改良突破了,亮度足够且连续亮了九天多,过不了多久就能量产推广。还有电话,这个项目也是十几年前就有原理的,也是前两年才刚刚弄出来,还有的改良呢。”
“有照片么?”
“有。”
司徒岑撂下筷子:“走,去你们府里看去。”
“喂!热菜才刚上来!我们一直说话,我都没吃几口!”贾琮道,“而且学校附近的饭馆不许浪费粮食,不信你敢走试试?信不信学生和伙计都上来念叨你。”司徒岑无奈,看了他会子,又拿起筷子。贾琮笑眯眯道,“不过可以打包带走。”
“不必了。”司徒岑没好气道,“吃完了再走。”
“就是嘛!照片又飞不走!”贾琮欢快的道,“当吃饭时就该吃饭!”
后头司徒岑便埋头吃饭,贾琮逗他说话也不答,甚是无趣。吃完便同往荣国府而去。
立在梨香院门口,司徒岑忽然道:“你这个摄政王居然不弄座王府?”
贾琮道:“要弄啊!不过不是现在,还得等一等。”他挤挤眼,“咱们不是强盗,不能强抢不是?”亲兵开了门,贾琮一面走一面说,“咱们又不是没钱,光明正大买不好么?”
第792章()
司徒岑跟着贾琮回到梨香院。进了书房; 贾琮从书架上翻出几本相册来,先递给他一本:“这就是蒸汽火车。”
司徒岑问道:“与蒸汽挖矿机何干?”
“同一个能源。”贾琮遂指着相册与他解释铁路、蒸汽火车之功用。
司徒岑听罢吃了一身冷汗,良久才道:“这……若是多造几个; 骑兵、运粮兵之功用得去了一大半。”
“重点不是军用,是民用。”贾琮道,“马车的功用少了很多; 运输速度也快了更多。重点是运输量大,运货运人都方便,价钱也低。你想想; 商品流通速度得快多少?比如我在沧州、真定等地建了零件厂,昨日做的货品昨晚装上火车; 今天早上就运到京城卸货。京城组装厂的工人早上一开工便开始做。中午时分,从西洋进口来的珐琅包装盒自天津码头卸货运上火车; 下午便运到京城。正好京城工厂的成品组装完成,打包成成品送上火车; 连夜运往平安州。明日一早这些东西都在平安州商铺出售了。”当然; 这是超级理想状态,三百年后都难有这么精准的物流体系。
司徒岑想了想:“犯得着这么着急么?”
贾琮撇嘴:“好吧; 我换一种说法。一条铁路,从岭南修到京城; 乘火车大概六七天的时间就能到。且一辆火车可以载许多许多许多人口货品。你想象一下吧。”
司徒岑“腾”的站了起来,眼睛睁得滚圆。
贾琮接着说:“杜樊川诗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火车比一骑红尘快得多; 且能装的荔枝也比快马多得多。荔枝上市时在岭南买便宜的很,而火车的运输费也很便宜。日后北方的寻常百姓都能吃得到荔枝了。同理,岭南、福建、琼州、台湾等地地气暖,冷天也能种出新鲜的蔬菜瓜果。有了火车这样的大宗快速运输工具,北方的百姓冬天也能吃上新鲜菜蔬。维生素啊!几个月不吃维生素人是要生病的。其他货品也一样,快速、大量流通,成本直线降低。寻常人家都可以用更少的钱买更多的东西,日子自然会幸福起来。”
司徒岑依然立着,怔了半日,问道:“除了这个,你还要做什么?”
“多了去了。”贾琮掰手指头道,“医疗。兴建医学院,提高医生的地位,大规模增加医生数量,延长寻常百姓寿命。学校。现在的学校还差得远呢,教师数量少得可怜,京城之外尤其是山村里没书念的孩子多了去了。建设。修路、铺设下水管道、拆建破败的贫民窟,过几年还要建发电站、铺设电线。还有——”他顿了顿。司徒岑不觉屏息凝神。“货币。燕国马上就要大规模使用纸币了。”
司徒岑松了口气,坐下道:“这么多事够你弄些年头的。”
贾琮微笑道:“然后就是修改律法。”
司徒岑拍案,脱口而出:“你敢!”
贾琮摊手:“我已、经、造反了。”
司徒岑大声道:“律法决计动不得。”
贾琮道:“律法非动不可。不动律法,我弄这个摄政王来做什么?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改变整个国家运行规则?你怎么知道改后会不好?而且台湾府已试行了一些新律法,效果不错。”
司徒岑不觉捏了捏拳头,深呼吸几次,正色道:“法乃国之根本,不可妄动。你们手里都是些年轻人,能知多少世事?”
贾琮摸摸下巴:“你的意思是,让林姑父、吴天佑大人他们主持变法?”
司徒岑拍了下案头:“如今之律法哪里不好?为何要修?”
贾琮立时道:“首先婚法就不好。你看看成亲,完全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顾念本人想法。我们已经培养了不少女学生了,岂能让她们的婚事受父母左右?我要女性劳力出门做事!那就要给她们自主权。不然,万一她们的丈夫不愿意,她们岂非就出不了门?我得损失一半劳力。还有七出,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妒、淫这两样简直荒唐。不妒的夫妻说明完全没有感情,两口子捆绑着过一辈子有毛病啊。淫,说白了就是无法用社会道德克制生物本能。然而社会道德就一定对?潘金莲嫁了个三寸丁谷树皮,岂能心甘情愿?”
司徒岑冷冷的道:“依着你说,潘金莲就应当与人私通、毒死亲夫了?”
“潘金莲既不愿意,就不该嫁与武大郎。纵然她起初因为什么缘故嫁了,若事后反悔,比如她看上了西门大官人,就应当跟武大郎和离。若能和离,她犯得着毒死前夫么?至于和离之后西门大官人还高不高兴收她、收了她是做妾做通房做姘头,那是她自己的事。哪怕她日后去做粉头呢,也得她自己决断。”贾琮正色道,“我要修改律法,就是除去那个什么大户将她配予武大郎的权力。并给潘金莲和离的权力。自古以来不论是天家士林民间,淫者从没少过。要我给你看万寿禅寺的卷宗么?法律这个东西最忌一纸空文,永远做不到的事写进去有意思么?”
司徒岑默然片刻道:“女子都去工厂做工了,孩子呢?寻常人家哪里来的钱请丫鬟婆子。”
贾琮数手指头:“托儿所、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所以现在最缺的是教师。”
司徒岑看了他会子:“教师,教些什么?都是依着你的念头教吧。日后燕国新长成的孩童皆不敬天子、不尊孔孟、不从父母。”
贾琮想了想:“不完全会这样。孔孟都是哲学家,孩子们会尊敬他们,但不会把他们当偶像。父母就得看是什么样的父母了。父母跟孩子当彼此尊重,我相信大部分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奇葩毕竟少。天子什么的,就是政府嘛。政府工作做得好,百姓为什么不敬?若没事加税修鹿台阿房宫、抢几百个女子做小老婆,百姓为什么要听话?”
“你可想过会生出许多无法无天之辈?”
“警察是吃干饭的么?”
司徒岑摇头:“这般闹起来,燕国必乱。”
贾琮无辜道:“台湾府也没乱啊。”司徒岑哑然。贾琮正色道,“人应当在一定范围内享有自由的选择权。阿岑,你若不是蜀王的儿子,根本娶不到你媳妇吧,纵然你们两情相悦。毕竟她的婚事她自己做不了主。”
司徒岑一叹,身子不再绷着,靠在椅背上良久才道:“我也没法子拦你。”
“嗯,你没法子拦我。”
司徒岑摇摇头。贾琮无事人一般吃茶。良久,司徒岑也端起茶来吃,又伸手去取点心。贾琮也取点心吃,顺带从案头取了本卷宗翻看。二人便默然各自想事做事、互不相干。点心吃完了,司徒岑拍拍案头指指盘子,贾琮喊人再添点心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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