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群老爷若想赢得这场官司,就不能提他们的潜规则,只能在明规则、且是合理的明规则里头想办法。这个挺难的。因为他们习惯了四周都是懂得、遵守潜规则之人,不知该如何说服不懂这些的百姓。本可以请些接地气的状师相助,可惜他们请不到好的。”他挤了挤眼。
姚佳箴心里一热:原来这些人不知何时已做了许多事。秦可卿笑道:“你直说了吧。今儿跑来我这儿有何事?”
年轻的道:“你们给徐慈做的假古董扇子如果重做一把,要多久。”
“不知道,这个得问聂春。”她乃命助手去喊聂春。
不多时聂春过来了。姚佳箴将人家当作知心姐姐通了一年多的信,这会子还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头。秦可卿遂问他扇子。聂春道:“那会子一共做了四把,还有三把呢。”
年轻的拍案惊喜:“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技术宅!”
聂春遂出去取扇子。一时取来,两个男客瞧了都大赞:“真真做得好!难怪能哄住徐慈。”年长的乃取了一把放入包中。
聂春问道:“这两把还有用么?”
“没用了。”年轻的道,“聂先生留把做纪念吧。姚女士也可留把玩儿。”
聂春闻听点点头,拿起一把塞进怀里,又默然取了另一把送到姚佳箴跟前。姚佳箴拿着扇子看了半日,赞道:“做的跟真的似的。”乃收了起来。聂春自打进门一直没落座,这会子想来已不用他出去取东西了,遂坐在那小茶几对面的椅子上。助理姑娘也悄然给他送了一盏茶。
年轻的那位男客挑眉看了聂春几眼,站了起来。立着想了想,向姚佳箴道,“对了,你知不知道徐太太为何挑那两个儿媳妇找你的茬?”
姚佳箴摇头:“不知道。我嫁入徐家三年多,自诩规矩稳重,从不曾犯过错。”
“就是因为你没犯过错。”年轻的道,“徐慈是她幼子,读书又好。你父亲官衔太低,还是清水衙门,半分帮衬不上女婿。偏这门亲事乃徐翰林所定,她不满意也没办法。本想等你过门了拿你两个错儿发泄一下,偏你一直没给她机会,她憋得慌。你若早早做了两件错事让她撒气也许就没后来的事了。”
姚佳箴怔了半日,苦笑摇头,幽幽的道:“早知道我便露些短处给她拿了。竟是我错了。”
聂春忽然定定的道:“你没错。”
秦可卿跟着说:“你没错。”
她的助手说:“你没错。”
两个男客也说:“你没错。”姚佳箴微微一笑,眼眶子发红。
聂春又道:“为着日后不再有人因为没犯错而受难,佳箴同志更当全力赢下这场官司才是。”姚佳箴使劲儿点头,脸颊上滚下泪珠子来。
秦可卿诧然:“咦?聂春何时变得会说话了?”
聂春茫然:“我何时不会说话了?”
两个男客互视一眼,起身告辞。他们已走到门口,秦可卿忽然道:“我送你们出去。”转身指着案上一份文件命自己的助理,“送去青云那儿。”助理答应一声,抱起文件跟他们三个一道出去了。
屋内眨眼只剩下姚佳箴与聂春两个。姚佳箴有些不好意思,站了起来。聂春委实不大会说话,也只愣愣的坐了片刻,吃了口茶。姚佳箴想回自己办公室,又觉得这般走了仿佛不知哪里不妥,遂随口问道:“聂研究员可知道这两位是什么人?”
这个答案聂春知道!立时道:“穿白的是摄政王贾琮,穿天青的是太师詹鲲。”
姚佳箴愕然。她猜到这两位必在朝廷有官职,没想到干脆就是这两位。半晌才道:“他们俩……也太没有官威了。”
聂春想了会子,老实道:“詹大人有,只是今儿不大显。摄政王当真没有。”又想了会子,“林丞相和户部贾尚书好大的官威。”
姚佳箴笑道:“倒是两个女官有官威,男官倒是没有。”
聂春道:“贾维斯大人也官威重。他与林相在外洋打了好几年仗,身上不是官威是杀气。”
姚佳箴迟疑着要不要坐下——她也是个寻常的女人,内里也八卦的很,颇想知道这些朝廷大员之闲事。遂不觉伸手扶住了茶几。聂春道:“佳箴同志若有兴致,不妨坐下来我略科普一二。”
姚佳箴趁势坐下,含笑道:“你们竟见过不少大员的?”
聂春缓缓的、一句一顿的说:“摄政王曾有言,故宫博物馆日后会成为中国的名片。我们的工作非但要紧、简直是重中之重。如有需求,可直上政事堂提去。刚成立那阵子,朝廷大员都因公务来过。林丞相和贾尚书还在这间办公室狠狠吵过一大架。摄政王、詹太师他们都吓得躲到外头去了。那会子可巧在下瓢泼大雨,他两个身上都溅上了不少水。唯有我们秦馆长胆儿大,还坐着吃茶。”
姚佳箴想着那情景必十分有趣,不觉笑道:“你怎么没出去?”
“她们争论的便是我手头的活计。”聂春道,“我若出去她们便吵不成了。”
姚佳箴立时好奇:“她们在争什么?”
“故宫这么多器物,是放在原处还是设玻璃柜台摆在屋子中央展出。”聂春道,“林相说……”
话还没说完,秦可卿推门而入,打断道:“二位同志可否回自己办公室交流工作去?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助理在她身后抿嘴儿笑。
姚佳箴脸上顿如染了红霞一般,急忙站起来道:“我那儿忙着呢。我先回办公室去。”
聂春道:“午休时间还没过。”
姚佳箴横了他一眼:“你莫跟我要法华经翻译!”
聂春呆了呆:“不是说好了你翻完通知我?”
“我早点做完早点给你不好么?”
“我手里事情多,先做别的也无妨。”
秦可卿已回到座位上,伸出两根手指头敲了敲案子:“二位同志请回自己办公室交、流、工、作!把办公室还给我谢谢。”姚佳箴转身就走,比兔子还快些;聂春缓缓在后头跟着。
他两个才刚出去,助理憋不住笑道:“这是龟兔赛跑么?”秦可卿哈哈大笑。助理看了看她们馆长,低声道,“馆长,你觉得聂研究员有戏么?”
“我哪儿知道。”秦可卿翻着照片夹子道,“年轻的人自有他们的生活。”她忽停手思忖半日,道,“佳箴模样出挑,为人处世又齐全周到,工作细致负责,咱们馆里对她有意的好几个。聂春有个很残忍的优势——他母亲去世多年。”助理一愣。秦可卿轻叹道,“姚佳箴只怕对婆母这种身份有心理阴影。”贾兰到现在都没说服他母亲,断乎是没戏了。
第806章()
离大理寺公审姚徐和离案还有七日; 五城兵马司满城张贴告示:如有百姓愿意听审; 京城有十二个登记处,由政事堂大员们抽签。抽到的将有衙役上门发号牌,公审那日可依着号牌入大理寺旁听。没抽到的也不用着急。那十二个听审登记处都设在开阔处; 届时会有人每隔两刻钟快马从大理寺传信过去。如百姓好奇; 可在自带坐具到登记处听消息。京城百姓从没听说过这般审案的,听审登记处人山人海。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说完书还帮大伙儿猜度:朝廷将案子弄得这么大,唯恐有一个百姓不知道; 只怕后头又要出大事。看官们问是何大事; 说书先生晃晃脑袋、神秘兮兮的道:“依我看; 唯有比林丞相改田税还大的事儿; 方对得住这番折腾。”
有个看官连连点头; 大声附和:“依我看,怕是要动根基了。”
另一个看官也大声道:“不过是小两口闹和离; 哪里动得了什么根基。顶天也不过那么大的事儿。”
说书先生声音大了些:“小两口; 一头是个从七品芝麻小官的女儿、还有个祖父在诏狱坐牢,一头是吏部侍郎的嫡孙子。若不是朝廷弄出这么大阵仗; 你们说谁赢?”
众看官面面相觑了半日,起先那个迟疑道:“论理说……应当是徐家赢吧。”
再一个道:“我瞧报纸上的话; 分明是他们家欺人太甚。姚家有理。”
方才那个哼道:“衙门口儿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说书先生点头道:“不错。唯有双方都是百姓; 或双方都是品级差不多的官儿,方能打成讲理的官司。地位悬殊至此哪里还能讲理?不然,那徐家何至于做得那般离谱?那个叫做有、恃、无、恐~~”众看官个个若有所思。
人群后头有个青衫公子坐着吃茶的; 悠然吃净了盘中的花生米,喊伙计过去结账便走。另有一个也是富贵人家大爷打扮的,就坐在他隔壁桌,命小厮结账,自己缀在后头跟着。
青衫公子拐过街口不一会子,那大爷也急匆匆拐弯儿。一眼望去没看见要跟的人,尚未来得及东张西望,一道人影不声不响闪在他身后捏住了他的脖子。那大爷身子一僵,强笑道:“鄙人并不预备瞒着三殿下的。”
那青衫公子就负手立在一旁,慢悠悠的道:“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跟着我作甚。你只记住你这颗脑袋一不留神就得搬家便好。”
那人拱手:“鄙人戚建辉,早年曾见过三殿下。三殿下可记得我么?”
青衫公子正是游手好闲的司徒岑。他早早传了急信回成都,让他哥哥派杀手暗杀庞家军的首领和庞家子弟。前几日得了回信。这回杀手轻松得逞,蜀王已亲自去收庞家军了。司徒岑拿着信发了半日的愣。遂留在京城瞧热闹,看贾琮这帮人最终能弄出什么来。今儿出门闲逛,不想让人跟踪了。遂想了想:“戚建辉……是襄阳候府的罢。”
戚建辉点头:“不错。多谢殿下还记得鄙人。”
司徒岑瞧了他片刻道:“你莫非是想让我帮你们?”
戚建辉长叹一声:“殿下可知道贾琮要做什么?”
“知道啊。”司徒岑道,“他要变法。”戚建辉一怔。司徒岑接着道,“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