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冷着脸一言不发坐在一旁。朱桐朝蔡国候拱拱手:“听说蔡大人想要个聪明人问案,本官尚算得上聪明。”
蔡国候点点头,正色道,“我遭了人暗算。”
朱桐道:“敢问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蔡国候道,“我全然不知道被关在此处的缘故。”
朱桐问道:“敢问蔡大人,你可知道乐岚犯了什么事?”
蔡国候叹道:“我便是错在此处。前几日刚刚与乐大人结交且欠下他一个人情。听说他进了廷尉府,一时心急,兼我极明白乐大人为官清正,遂着了人家的道。”
朱桐道:“乐岚才刚刚进廷尉府,蔡大人那么快得了消息?”
“得了一个属下急报。”
李公公在旁尖着嗓子道:“蔡大人之属下本为机密细作,乐岚如何知道的?蔡大人与他究竟什么交情,连这个也告诉他?”
蔡国候愣了:“我不曾告诉他。乐岚说他知道谁是我手下细作么?”
李公公冷笑道:“他若不知道,你手下如何给你报信?”
蔡国候想了想,摇头道:“这般颠三倒四的哪里弄得明白!”
朱桐皱眉道:“先不提这一节。本官问你,曹娘娘之死你可知道缘故?”
蔡国候叹道:“我若说不知道,朱大人信么。”
朱桐取出一张薛涛笺道:“这是我们在云居寺曹娘娘屋中寻到的。委实是曹娘娘亲笔。”
蔡国候一瞧,那笺子上写满了“国候”二字,足有三十多个,心中一跳。“也许是旁人亦叫这个名字?必不与我相干。”
朱桐偏起脑袋看了他会子道:“直说了吧。如今曹娘娘已死,我也拿不准究竟谁是她的相好,是蔡大人你、还是乐岚。我与李公公反复琢磨,乐岚在刚听说我们疑心曹娘娘是他姘头之时,那反应更像是:曹娘娘不是他姘头,但他知道是谁姘头。他遂故意说曹娘娘与人私通当晚,他正与另一个女子在一处。而那女子对这些全然不知情。但她是你手下,且乐岚知道她是你手下。你这手下觉得古怪,便将乐岚身在廷尉府、且自称某日晚上与她私会之事报与你知道。蔡大人你心中洞明,乐岚这是绕着弯子让你去救他呢。那晚与曹娘娘私会之人正是你自己。故此你并未抛下乐岚弃卒保车,而是毒杀了你的姘头曹娘娘,并急忙忙赶去向王爷求情。”
蔡国候呆了。良久,他道:“究竟何等误会才会让朱大人想出如此蹊跷之事?这……”他怔了半晌,“匪夷所思,我无从可辩。我全然不认得曹娘娘。”
李公公冷笑道:“还有何人能无声无息从太守衙门杀人灭口?”
蔡国候苦笑道:“若曹娘娘是我姘头,相好一场,我何苦使令她痛苦离世的毒。药?见血封喉的我手上有的是。”
李公公道:“事出突然,容不得蔡大人多想,只得匆忙出手。”
蔡国候摇摇头:“想必二位也审过乐岚了?”
朱桐道:“半个字不肯说。他倒是对得起你。”
蔡国候叹道:“他想害死我。我疑心这是乐岚使的一出苦肉计。”他想了半日,“说不定连前几日他救我一命都是苦肉计。哪里就有那么巧的,我好端端去解手,茅房忽然塌了?”
朱桐与李公公对视一眼:“哪儿的茅房?你说明白些,我去查查。”
“十里香酒楼。”
朱桐与李公公同时拍案:“你再说一遍!”朱桐站起来道,“你为何去十里香酒楼吃饭!”
蔡国候又叹:“我侄子请我吃酒。”
朱桐遂立时捉拿了蔡国候的侄子。此人是个寻常纨绔,随意恫吓几句他便什么都招了。当日乃是有个商贾,花了五千两银子,说想认得蔡国候大人。只求这侄子将蔡国候请到十里香吃酒,让他与蔡大人在同一张桌子上说几句话。些许小事,蔡少爷不费吹灰之力便办成了。只是那商贾使劲儿给蔡国候劝酒,蔡国候遂多吃了些。席间难免小解,不想竟出了意外。酒楼那茅厕忽然塌了,蔡国候又已半醉、行动不便,好悬让柱子压死。亏得有人也来解手,救下蔡国候一命。侄子问那人是谁,蔡国候只说已谢了他银子。
两个时辰之后,十里香酒楼也贴上了封条,官兵捉拿住了曹家满门,一个没跑。
朱桐回家笑呵呵对媳妇道:“蜀国辛辛苦苦打下的桩子,咱们已悉数挖空了。如今只坐等他们的老帅亲自出马即可。”
第915章()
春风楼乃是长安最大的花楼; 日夜笙歌不止。黄昏,楼中如常聚满了纨绔,呼朋唤友换盏推杯。入夜; 酒正酣时,忽听“砰砰砰”数声响,楼外冒出一群军汉; 穿着秦国官兵的军服,手持火。枪鱼贯而入。
老鸨子吓了一跳,忙笑容满面迎了上去:“各位军爷来啦~~”
那首领微笑道:“来了。”
老鸨子心跳得愈发厉害:“不知各位军爷想要什么样的姑娘?”
首领打量了几眼大堂; 道:“你这儿还有空闲的姑娘么?”
老鸨子笑道:“军爷们卫国戍边如此辛劳,没有也得替军爷拉两个不是?”
首领道:“那倒不用。我们此来并非为着寻粉头吃酒。”
“敢问军爷这是?”
首领看了身边的亲兵一眼。亲兵抡起火。枪“砰”的朝屋顶射了一枪; 惊得满屋子粉头齐声尖叫。首领含笑道:“我们是来绑票的。”
老鸨子愣了。“军爷,我们这儿是窑子!”
“我知道。”首领道; “但你们的客人可都是大爷。”乃大喝,“不想死的; 束手就擒!”
“砰砰砰砰砰……”兵士举枪朝着梁柱胡乱射了一通; 跟着喊:“不想死的速速束手就擒!”
楼中一阵大乱。有个客人热酒上头,撸起袖子扶栏跳下; 大吼一声:“老子怕你……”
话未说完,便听一声娇叱; 声如金石:“张大官人不可鲁莽!听他们的!”只见诗妓眉姑娘快步走出,径直拦在那客人身前直立,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客人伸手去扒拉她:“眉姑娘你让开,这是男人的活计!”
眉姑娘嫣然一笑:“这儿是窑子; 窑子是女人的地盘。”
她本容貌寻常,比不得楼中各色美娇娥。偏方才这笑灿烂生动,看得那首领心头一跳。乃负手而笑:“眉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眉姑娘迎着他翩翩万福:“毕大官人好。”
首领挑眉:“你认得我?”
眉姑娘道:“毕大官人的画像就贴在我们楼子对面呢。”
首领点头:“好记性,难怪能以才为花魁。不错,我便是外头贴的那通缉犯毕大。”
眉姑娘道:“奴家虽不知毕大官人意欲何为,既要绑票,必有所图。大官人方才说,你要的是这楼中的大爷。”
“不错。”
眉姑娘盈盈而笑:“奴家等不过是粉头玩意儿,半分不值钱。且女人胆小多事兼多舌,受了惊吓喊叫声儿也不好听。大官人且听听——”此时楼中正乱,众粉头惊叫哭喊声此起彼伏,一片兵荒马乱。眉姑娘接着说,“大官人做下如此大事,手下人必得谨慎持重,分不得半点神、出不得半点差池。这满楼的翠襟红袖在眼前晃悠,若有个什么意外,坏了大官人正经事倒不好了。不如就放奴家的姐妹们离去。奴家模样不出挑,留着无碍;我们妈妈岁数大了,也留下服侍各位军爷,如何?”
这毕大官人诧然打量了她许久,啧啧道:“我毕某来长安数年,竟不曾来见你这般的女子,委实可惜。”
眉姑娘莞尔:“这不是见着了?”
毕大官人思忖片刻,又看了眉姑娘几眼,慨然点头:“可以。你和老鸨子留下,旁的姑娘先行离去。”
眉姑娘翩然下拜:“多谢大官人。”
老鸨子在旁早已出了好几身冷汗。方才见眉姑娘正色庄容与绑匪交涉,竟有几分发愣。眉姑娘乃看了她一眼。她忙跟着下拜:“多谢大官人。”
毕大官人含笑道:“老鸨子好眼色,真真会挑人。”
眉姑娘再拜:“谢大官人夸奖。”毕大官人哈哈大笑。
方才从楼上跳下来的那张大官人已清醒了,深深看了眉姑娘一眼,抱拳道:“眉姑娘,今儿我姓张的便跟着你,如有差遣只管吩咐。”
眉姑娘忙转身下拜:“多谢张大官人。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让各位大爷莫要钻冰求火、炊沙作饭。毕大官人手中有火器,大爷们纵然武艺高出天去也不是对手。保住客官们性命最要紧不过。若出了人命,我们这楼子日后的生意可还怎么做?”
张大官人赞道:“眉姑娘好大的心,竟还想着日后的生意。”
眉姑娘一本正经道:“天大的事总会过去不是?日子还得过、生意还得做。一座寻常窑子,做出名声来容易么?您瞧瞧外头,一整条街栖满了莺莺燕燕,同行极多且厉害,这碗饭可不好吃。”
毕大官人不禁抚掌:“如此大方的粉头我还是头一回见。”
兵士们遂持枪挨个屋子搜人,眉姑娘陪他们一道去,劝说客官们拱手而降,并将粉头们送去楼下。老鸨子并不惊动客人,只安排手下姑娘聚集到外头的游廊,悄悄送出去。不多时,楼下厅堂便聚集了满满当当的男客。
毕大官人登上一张桌子,抬腿踢干净上头的杯盘壶碗,拱手大声道:“各位朋友,对不住。今儿在下绑个票,诸位都是人质。其实我也不是坏人,只想跟咱们王爷谈谈。”
众人一片喧哗。有人战战兢兢道:“将军只管同王爷商议去,与我等何干。”
毕大官人叹道:“王爷哪里是随随便便能见到的。我不闹出点子动静来,压根儿近不了王府门前的石头狮子。”
众人才刚开始议论,便听那眉姑娘脆声笑道:“既然这么着……大官人,你可使过银票子?”
毕大官人挑眉道:“眉姑娘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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