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叹道:“唯愿如此。”
贾琏直待府里诸事平息了才回来,他回院子之时贾赦喊去守着的人还没走,见了他都过去喊“二爷”,有个领头的低声告诉说,“老爷恐怕二奶奶让老太太的人强喊走,使我们在此死守着,断然不许二奶奶出院门。”
贾琏不禁一股子暖意直到心头,叹道:“老爷费心了。”
待他回到屋里,又听凤姐平儿笑谈哄走鸳鸯之事,也笑了半日,又抱着福儿让她向凤姐的肚子喊弟弟,一家子欢欢喜喜。
另一头,薛蟠随手将那通灵宝玉交给宝钗道:“这玩意妹妹拿着玩会子,横竖不弄碎便罢,你往炕上摔着玩吧。”
宝钗抿嘴一笑,乃从荷包里取出那玉来细瞧,思及早年在荣国府头回见此物的情景,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来不及摘去的金锁,百般感慨。
次日一大早,薛家送来了一张单子。原来王夫人在薛家有欠条的欠银如今还剩下共计二十六万四千三百两,薛家看亲戚颜面上特免去三百两,故此便是二十六万四千两。那来的小子口齿伶俐的道:“我家大爷说了,还请亲家老爷三日之内定下来,贵府是预备半年之内整个儿还,还是分月慢慢还。若是整个儿还,他便不去烦劳帐房先生算利钱了。若是分月慢慢还,今年已是到头便罢了,打明年一月份起再算利钱吧。亲家老爷放心,我们只依着寻常钱庄的利钱算给你们。”
贾政昨晚才睡了一个好觉,又提起心来,忙说:“子腾不曾劝他什么话么?”
那小子奇道:“舅老爷么?他倒是时常来我们家院子聊天儿,只是此事乃是咱们两家的,并不与他相干。”
贾政急了,忙袖了那单子去见贾母。贾母一瞧便知道王子腾必是指望不上的。半晌,长叹一声,喊道:“鸳鸯,将这个拿去给你二太太。”
鸳鸯上前小心翼翼接了单子,急匆匆的送往王夫人处去。
王夫人一心以为贾母能包揽了余下的那些银子去,昨日受惊又有些累,故此也是一夜好眠,这会子还吃茶呢。待见了这单子,大惊:“不是说我哥哥能劝回去么?”
鸳鸯垂头道:“听他们家来人说话的调子,仿佛舅老爷不曾劝动薛家大爷。”
王夫人顿时手足冰凉。
鸳鸯也没指望她能有回话,行了个礼便去了。
不多时此事便传到了贾赦耳中,他不禁笑了几声,又使人喊龚鲲过来。
龚鲲立时赶了过来,先向贾赦一躬到地道:“恭喜将军,有正经生意做了。”
贾赦笑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龚鲲道:“三爷屋里的蓝翔123言情都极机灵的。”
贾赦点点头:“他打小便极有看人的眼力见儿。”又说,“依着老太太与二太太的性子,宝玉那玉在薛家手里一日,她们便不得安生一日。想来她们私库里头许多压箱底儿的极好的东西要急着出手了。”
龚鲲叹道:“打旧年开始换了借贷记账法,看账容易了些,故此今年将各色账册子早早对完了。本欲自在些过个年,如今又有的忙了。”
贾赦笑道:“先生辛苦,让你抽头如何?”
龚鲲也笑道:“不必不必,这本是学生分内之事。还望日后将军能记得学生这般年年辛劳,若有后来人,须得记得学生。”
贾赦摆手道:“罢了,谁能比的了你,还忧心这个。快些与那几个丫头小子商议如何圈东西去。”
龚鲲便明白这便宜生意他是预备留给贾琮的私库了,忙行了个礼道谢,笑嘻嘻回去了。
另一头,门房那儿有人进来回给宝玉道:“二爷,有位公子说是二爷的朋友,想请二爷一道出去逛逛。”
宝玉昨日一夜未曾合眼,满心想着那二十七万的银子从何处还来,这会子正歪在炕上忧心忡忡,闻言只淡淡的问是谁。
那人回到:“是一位霍晟霍公子。”
宝玉立时坐了起来,笑道:“竟是他!快请进来。”便喊麝月来替自己梳头收拾,又喊茗烟。
一时那门房的又回来道:“霍公子道,他只在门口候着便是。”
宝玉忙催麝月手脚快些,急忙忙换好衣裳赶出去。只见霍晟穿着一身白袍子,手持缰绳扶马含笑立在府门口,端的英气逼人。
第九十九章()
却说霍晟忽然来寻贾宝玉,二人在荣国府门口见了面,霍晟笑道:“我知道有个好去处,快同我去,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宝玉忙笑问:“在哪里?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呢。”
霍晟道:“横竖你跟我去便是,你必喜欢。”
宝玉也便不再多问,喊茗烟拉了马,跟着他并辔而行。
走了一阵子,霍晟轻打坐骑快了几步,宝玉也跟上去,他带来的小子向茗烟使了个眼色。茗烟忙拉了拉缰绳,他两个便比他们主子落下了些子。
霍晟乃说:“今日我父王有事出去了,我祖母母亲也往东平王府听戏去了,我悄悄领你去见贾姑娘。”
宝玉一蒙:“什么?”
霍晟淡然道:“霍煊是我老子。”
宝玉愣了。
霍晟也慢下马来扭头望着他:“贾姑娘是个聪明的,如今日子过得不错,你不必忧心。”
半日,宝玉抬起头来慢慢的问:“你何时知道我是荣国府的?”
霍晟道:“起初便是知道的。听人说你是个有趣的,特去寻你瞧瞧。”
宝玉一怔,苦笑道:“横竖我仍是那个傻子。”
霍晟道:“尚可,我竟是眼见你从极傻渐渐到了寻常傻。”
宝玉横了他一眼:“这是夸赞我么?”
霍晟点头道:“是,我极少夸人的。”
宝玉轻笑了笑:“你见我之时我已算不得极傻了。”又道,“想来家姐素日也得了你许多照应。”
霍晟道:“这个倒是不曾,我从来不曾见过令姐。她一直安生的很。我们府里如今的情形,安生便是好日子。”
宝玉点点头,道:“平安便好。”他犹豫了会子,终忍不住问道,“我姐姐……来日可能离了你们府里吗?”
霍晟瞄了他一眼:“宫里赐下来的不比寻常姬妾,无故打发不得。”
宝玉黯然道:“总不能这般蹉跎一世。”
霍晟望了一眼天边,道:“蹉跎的人多了去了,能平安便是好的。况我们府里总好过宫里。”因冷笑道,“前些日子有个不知死活的通房丫头急慌慌跳出来替人当枪使,这会子已是瘫了。”
宝玉忙问:“那她来日可能好了?”
霍晟道:“自然是好不了的,能捱过两年的性命都不错了。你莫听见女人便一脸关切的模样,那是我父王的女人。况她本是自己作死,谁也救不得她。还带累打死了两个小丫头,那两位才是冤死的。”
吓得宝玉一颤,不敢多问了,默然了会子叹道:“何必……”
霍晟瞧着他含笑道:“你眼里凡年轻漂亮的女人都是好的,我眼里凡年轻漂亮的女人都是歹的。”
宝玉道:“女儿本为天赐的精华灵秀,岂能有歹的?”
霍晟道:“那是你母亲有几分能耐,且你父亲是个无能的。我家里乃是父强母弱,他的各色小老婆自打我还在我母亲腹中便想弄死我,直至前个月我还险些坠马而亡,幸而我马术极好。”
宝玉瞪大了眼。
“如今我们府里有人怀了块肉,且不论是男是女,横竖有我在,纵她生出儿子来也当不上世子。至于那些帮她的,都想着眼见琴侧妃是回不来了、这府里多年不见有人怀上如今也有了、有一日她们也怀上了呢?我依然是个挡道的。”霍晟霎时笑得极灿烂,宝玉在旁瞧着却有几分寒凉,“偏世子我就是不死!她们的儿子生不生的出来还两说,纵生出来了,我有在,他们也没有出头之日。”
宝玉又愣了会子,摇摇头:“每每我当自己已明白世事了,总有人戳破我。”因低头叹了一声。
霍晟笑道:“罢了,较之当日我初认识你的时候你已是明白许多了。那会子你才有趣呢,仿佛在雪洞里头长大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宝玉苦笑道:“罢了便罢了,依着你说的,总比当日好了些。”
他们遂一路往南安王府而去。到了门口,早有人上来喊世子并拉马,霍晟直领着宝玉往里走也没人敢问。宝玉心中怅然。旧年他在此处苦苦哀求有人能放他进去见他姐姐一面,却是让南安王爷当胸踢了一脚。如今连个问他是谁的都没有。
他二人先到了霍晟书房,宝玉见其处简朴端方、少有顽器,不禁问:“怎么不设置些瓶鼎呢?”
霍晟道:“不喜欢。况我家本是武将,没那个兴致。”
宝玉笑道:“我那堂弟琮儿也在习武,屋里也是这般什么都没有——但凡有人送了他顽器他悉数拿去给他姐姐了。”
霍晟眉头一动:“贾琮?”
宝玉道:“你认得他?”
霍晟道:“听说过。他月初与你伯父一同逛街,偶遇了圣人白龙鱼服,倒是有许多人在打探他。”
宝玉喜道:“他竟有这般运气,我却不曾听说过。”
霍晟不禁扭头瞧了他会子:“你不曾听说?”
宝玉道:“月初那会子我还在书院呢。如今要过年了,他年纪小性子活泼,爱出去瞧热闹玩耍;我因多日不曾孝顺祖母日日在家陪伴她老人家。故此我二人还没功夫闲聊。”
霍晟又瞧了他一眼,扭回头来:“罢了,此事来日再说。我打发人领你去看贾姑娘,暗暗说会子体己话便罢,莫耽误太久。”
宝玉忙立起来向他深施一礼:“大恩不言谢,你知我知。”
霍晟摆手道:“些许小事,不过顺手罢了。若不是今日恰巧没大人在府里我才懒得多管闲事。”乃随手从案头取了本书瞧。
宝玉低头一笑,遂跟着一个大丫鬟悄悄从他书房的后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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