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移目看案头的茶碗:“微臣以为,马娘娘之才智胜过男子多矣。”顿了顿,“这回……主公疑马娘娘之事,与当年马娘娘哄骗王爷之计,有异曲同工之妙。”三殿下眉头一动。罗曼闭了半日的口,接着说,“当年,王爷忽然被高大人点醒。那老头自打京城大乱就闭门不出了,世子手下那些谁有颜面请动他?若是冯紫英在里头疏通了几下,还差不多。”
半晌,三殿下缓缓的说:“也有道理。”又思忖了会子,命孙绍祖接着说。孙绍祖又略去了老道士说老三断乎不可能赢的那一节。及听到燕王只剩十来年阳寿,三殿下与罗曼皆大惊失色。听说北美荒芜至茹毛饮血,三殿下哼道,“我早知道。”
孙绍祖提起先义忠亲王谋士詹峤之名,罗曼失声道:“詹先生!”
孙绍祖忙停了口,三殿下问道:“你知道此人?”
罗曼连连点头:“原来义忠亲王没听詹先生之计。难怪、难怪!”
三殿下奇道:“这个詹峤是什么来历?有何计策?”
罗曼道:“此人委实名声不大。微臣敢说,其才智之高非常人能及,乃孔明再世、刘基重生。微臣早先最想不通的便是,义忠亲王老千岁既得了詹峤、为何会一败涂地。原来他竟没听詹先生的。可叹、可惜。”乃长长一叹,“微臣年幼时曾见过詹先生数次,天人也。后来也曾打听其下落,皆不得而知。那时微臣便想着,詹先生未必死了。”他不禁喜道,“听那老道士所言,义忠亲王坏事后他老人家果真还活着。”
孙绍祖道:“怎么我品着老道士的话,像是这个詹峤先生现在还没死似的?”
罗曼想了想:“也不是不可能。倘若他还活着,算到如今该有七八十岁了。”乃思忖道,“只不知当年他给义忠亲王出了什么计策。若能打听到,咱们拿来参详参详也好。”
孙绍祖道:“这个容易。那老道士显见就在清虚观修行,且极可能认得詹峤。咱们只管寻他打探。”
罗曼踌躇道:“打探到了怕也无用。詹先生是最忠心不过的。主公乃王爷之子,当年义忠亲王之败、王爷立了首功。算起来王爷与他有杀主之仇,他未必肯帮殿下。”
三殿下思忖良久,道:“义忠亲王已死多年,且我父王已替他平了反。再说,那笔账终究该算在我三伯头上。不管了,先找到此人再说。”
第735章()
孙绍祖终于投了老三; 并说明当日在清虚观偷听经过。罗曼立时提议设法向燕王捅破冯紫英已投世子。只是三人商议许久皆寻不着合适之法。纵然逼得前几年帮了世子一手的高老大人出面证明是受冯紫英所托,他也有无数种法子撇清楚。除非另有别的证据。
事既至此,孙绍祖只得说出他偷听的那年轻人乃是秦钟。罗曼大惊:“如此说来; 荣国府会不会也站在他那边?”
孙绍祖道:“我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仿佛欲袖手旁观、左右不管。”
罗曼道:“眼下是袖手旁观,等贾维斯之子做了那位伴读; 便没法子袖手了。须得阻了此事。所幸北美路途遥远,还有一年多的日子。在他儿子抵京之前,此事务必搅了。”
孙绍祖连连点头:“罗先生所言不错。贾维斯福源深厚; 不可任凭他们交好。”
三人直商议至傍晚,三殿下先走; 罗曼打发人送孙绍祖回了先头来时的那青楼。
罗曼不便直出面替老三办事,老三遂另打发人去查詹峤。原来此人乃是先太子太保詹峰族弟; 才智在其兄之上。因病回乡后不知何故落入蛮人之手,先义忠亲王将之赎回; 后遂少有音讯; 显见是替他主子做什么机密勾当去了。
数日后,有两个文士往清虚观进香; 逛到了甘露明王殿。守殿的是个老道士,须发皆白。二人问甘露明王来历; 又问老道士道号。老道士捋着胡须道:“贫道无号,俗家名叫范遥。”三人遂坐着闲聊。
跟着文士的一个小厮无聊的紧,趁主子不留神出去偷个懒。东张西望了半日,可算盼到两个小道士。这小厮便拉着小道士说话儿。白扯了一阵子; 小厮打听里头那个范遥道长是谁。一个小道士笑道:“我们也弄不明白这位仙长是个什么人物,横竖观主极敬重他。”
“他一直住在你们观中么?”
“那倒不是。”小道士道,“听说他早先在京城住过二十多年。后不知何故他自家道观毁了,遂离京做个云游道士,走了许多地方。旧年又回来了,在西城门外天齐庙挂单。有一回到我们观中来,瞧见甘露明王殿,笑说,原来京城也有。原先守这殿的道士好奇,问他别处也有么?他道他见过数处金吒木吒的正殿。后来他便去见观主,二人说了有个大半日。过几日他便搬来我们这儿,观主调了原先那道士去别处。”
小厮啧啧道:“只怕是个有来历的,我瞧他仙风道骨煞是不俗。”
另一个小道士哼了一声:“鬼知道什么来历。”面色有些不屑。小厮忙转头向他打听,他只闭嘴不言。
小厮遂翻回头来瞧着前头那个。那个嘻嘻一笑,摆手道:“你莫问贫道,贫道什么都不知道。”乃拉着同伴跑了。
这小厮愈发好奇了。往殿内瞧瞧他主子还在同老道士谈天说地,便烦劳同去的别家小厮留神些,自己假托寻茅厕溜了。在观中转了一大圈,可算见着方才那多舌的小道士抱着笤帚在僻静处扫院子。见左近无人他便走进那院子笑道:“原来你们做道士的也要扫院子。”
小道士抬头看是他,耷拉着嘴角道:“你当我们都是念个口诀、扫帚自己扫地的么?”
小厮笑嘻嘻道:“我还当道观另聘了人洒扫。”小道士连眉毛也耷拉下来。小厮伸了伸胳膊,“我主子跟那个范遥道长聊得欢腾呢,我在外头无趣得要死。”又看了他两眼,“罢了,我帮你扫几下,你也歇歇。”
小道士双眼亮起来:“当真?”
小厮不言语,挽起袖子来。小道士遂递了扫帚给他,小厮接在手上扫起来。小道士累着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小厮一面扫地一面说:“还没出正月的天儿,你也不怕冻着,还坐那儿。殿中坐会子去。”
此殿没人看守,小道士当真上里头坐去。小厮帮他扫完了地,笑呵呵进去。却看小道士趴供桌旁好悬睡着了。乃推他起来,道:“你这懒道士睡了半日,我都替你扫完了,如何谢我?”
小道士揉着眼道:“多谢你。回头请你吃些面果子如何?我们观中做的。”
小厮道:“面果子有什么好吃的。方才你那个朋友藏头露尾说的那个范遥道长的新鲜事儿,说来我听听?”小道士左顾右盼。小厮道,“没别人。我心里头痒痒呢。”
小道士又迟疑了会子,低声道:“你莫说与旁人听去。”小厮满口答应。小道士道,“听说,这仙长……”他声音愈发低了些,“与一个庵堂的主持姑子有点子什么……”他伸出两个大拇指比划几下。
小厮瞪大了眼:“一个姑子?”
小道士点头:“还是主持。每月都去看那姑子好几回。”
“真的假的?”
小道士撇嘴:“我哪里知道,横竖就听观中的师兄们这么传。”
小厮啧啧两声:“正经应了说书人说的那句话:秃驴,竟敢跟贫道抢师太!”小道士噗哧笑了,二人遂笑做一团。
这日晚上,两个文士回去见了三殿下,极赞那个叫范遥的道士博古通今,兼去过许多地方,才学深不可测。三殿下遂在清虚观左近布置下几个细作专门盯着他。
过了几日,范遥换上一身半旧的道袍出了门,也不雇车马,只靠两条腿走。他年岁一大把了,走得倒是不慢,细作小跑着才能跟上。一路走到城南,都快出城了,终见一小山。范遥整了整衣冠发髻,放慢脚步。细作在后头看得清清楚楚,这道士当真进了一座尼姑庵,名叫真无庵。他在庵中呆了足有大半个时辰,连午饭都没吃,又出来了。后去了庵旁小饭馆要几样小菜吃着。
再查这庵中主持净元师太,都说年轻时必是个美人,且气度不俗。真无庵中亦有长舌的姑子,也暗地里嚼舌头说主持师太与这位范遥道长乃是十几年前的旧相好。又向真无庵左近街坊打听,却听到净元师太许多传闻,还有人说她出家前是豪门贵妇的。真无庵也多事。四将乱京师时曾遭过贼,那些贼假传圣旨从诏狱中救走了十几位太上皇的心腹。后来这净元师太与一个带发修行的美貌姑子还让贼人绑架过。她二人被绑之前,忽有许多贵妇频繁来这庵中进香。
罗曼听罢这些事,想了许久想不出因果,乃向三殿下道:“主公,微臣敢断定真无庵与净元师太不寻常,偏实在猜不出何故不寻常,还得细查。既然都说她曾是豪门贵妇,怕是得找几个数十年前曾见识过豪门女眷的老公公、老嬷嬷去辨认。”
三殿下以为言之有理,乃设法请到一位燕王府中的老嬷嬷,扮作寻常老妇,使人陪她去真无庵进香。老嬷嬷一见那净元师太便认出来了:这老姑子正是先义忠亲王之女晋阳郡主。
三殿下惊得拍案,赶忙把罗曼找来,道:“不对。范遥不是净元师太的老相好。”
罗曼忙问:“主公已查出来了?”
“你道她是谁?”三殿下笑道,“虽年岁大了些,她竟然是晋阳郡主。”
罗曼怔了怔:“微臣……不大熟络这些公主郡主。”
三殿下道:“不怪你。她的事儿多少年前就被抹平了,当时也没多少人知道。我这堂姐也算个人物儿。她是义忠亲王之女,先招了个新科状元当郡马,日子过得还不错。谁知郡马早逝。郡主用不着守节,遂想看上了个有妇之夫。”
罗曼皱眉:“人家没看上她?”
三殿下道:“也看上了,二人偷情偷得极利索。有阵子传得名声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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