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望笑:“你真会安慰我。”现实的说法。
于兰秋微微沉默一会儿:“他倒是要我告诉你件事,不过,他说,要等你歇好了,要上山之前再说,他说不是什么大事,只希望你有个准备。”
帅望呆了一会儿,叹气:“我睡醒了再告诉我吧。”不要,我不想再接受坏消息。
闭着眼睛,半晌,倒底睡不着,长叹一声:“你说吧。”
于兰秋道:“冷长老说,前两天,冷兰管理文书凭证之类的出了叉子,被冷秋痛骂了一顿,差点要打她,闹得挺热闹的。”
帅望一颗心重又放到肚子里:“唔,那不是必然的吗?”
于兰秋道:“说是同你有点关系,好象,你私进了什么不该进的地方。”
帅望望天,我私进太多了,我记不得是哪个,反正冷兰也不会挨打,骂就骂呗,也不痛。至于我,嗨,管他,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要赶我走,这屁大点的小事,还不至于。
于兰秋道:“没打冷兰,打了那个叫田际的。”帅望“呀”一声,想起来自己进哪儿了,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来去匆忙,手脚不够利落吧。
于兰秋道:“那个田际挨了五十鞭子,可能是行刑的失手,他受了内伤吐血而死。”
帅望僵住,半晌:“什么?”
于兰秋道:“他让我告诉你,田际死了。让你有个准备,别到山时反应太大,不过是个下人,不值你同长辈翻脸。”
帅望猛地起身,下床时,腿一软,坐倒在床前的脚踏上,愣了半晌:“什么?”田际被活活打死了?
呼吸,呼吸,深呼吸。
帅望慢慢把头埋在双臂里,抱头,微微颤抖。死了?田际死了?怎么可能!不可能!
颤抖。
因为我去偷看那封写给我的信,给我这样的警告?
颤抖,哽咽,惊恐地瞪大眼睛。
冷家山上的其乐融融,忽然间变成了倾盆大雨,韦帅望站在风雨中,护住他的,不过是他抱在头上的两只手。
于兰秋愣住了,半晌喃喃:“冷长老说,不过是个下人”
帅望胸口闷痛,不过是个下人,所以,杀给他看。
不,田际是朋友,即使不是,那也是一个生命!不,不可原谅!
冷秋,你碰了我的底线。(很讽刺,这底线是韩青给他的)
于兰秋想,我还落下什么了?半晌,终于想起来:“思安说,这是冷掌门要逼你走,让你别上当。”
韦帅望抱着头的手,一指门。
于兰秋忙站起来:“抱歉,兰秋不是有意”哪句错了?急忙出去,掩上门。然后听到韦帅望的嚎叫声。
象一头受伤的狼。
不,不是别人的错,冷秋说的很明白,要我走,我就应该走,不该让他用这种方式再说一次。帅望握紧拳头,半晌,眼涸泪干,也不再有表情,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这条命,应该算在我头上。
帅望没有表情地坐在地上,最近,手上的人命忽然越来越多。我的执意,我的一个念头,我的欲望。
帅望慢慢看着自己的手,如果人真的死后有灵,这双手上应该附了无数阴魂吧?忽然间一双手那么沉重,忽然间生命那样沉重。
帅望自问,我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
我是否
一颗心冷下来,人就清醒了。
掌门决心已定,应该在掌门大人未下杀手前,去表示感谢,谢大人多年来的养育之情,谢大人不杀之恩,田际不过是个下人,列位长辈,待我恩重如山,情深似海,韦帅望遵命离开,此恩此情,永志不忘。青山绿水,日后相见,仍是恩人。
可是另外一个韦帅望,缩成一团,泪流满面:你杀了田际,你杀了田际,你把他活活打死!笑嘻嘻,油滑贪财的田际,他与我们的分歧有任何关系吗?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小人物!可是他不是蚊子,你把他拍死在我面前,你碰了我的痛处!我恨你,你恨你!过去种种,一笔勾销!
帅望呆呆地坐一会儿,人,就是这么长大的吧?他慢慢吸一口气,微笑,我去直面惨淡的人生吧。
人到此时,就清醒明白了。
你得走了,得走得不着痕迹不让任何人为难,得走得千恩万谢,走得日后有个见面的余地。
帅望慢慢站起来,够了。
小帅望何尝是个温柔善良的小朋友。
帅望起身,推开门,于兰秋还站在墙外,看到韦帅望,迎过来。帅望笑笑:“我回家,过阵子来看你。”
于兰秋替帅望取来长裳:“你刚才挺吓人,真的不要紧?不用再冷静一下?”
帅望笑笑:“是吗?现在呢?”
于兰秋看看韦帅望:“看起来好多了,不过,火气是不是结在心里,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觉得,气头上做决定不好。”
帅望苦笑:“你真的关心吗?”
于兰秋也苦笑了:“我跟您算钱时,肯定更关心我自己。”
帅望也笑了:“我苛求了。”
于兰秋道:“别乱发脾气,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发红,还一肚子火呢,是不是?”
帅望慢慢抱住她,俯下身子,把头放在于兰秋的香肩上,借你小小的肩膀,歇歇我可怜的大头。
良久,叹气:“别担心,啥事也没有。”
草芽初长,花苞绽放。
春风软暖。
帅望懒懒地想念他的床。
一头扎到床上,一动也不动。
累。
百上加斤,唯一的感觉,不过是累了。
这软软的风,让人困倦。
暖暖的阳光。
帅望手指轻轻玩着马鬃,两个打击好象比一个打击容易接受,他已经没有感觉了。除了没感觉之外,同正常没啥两样。
156,伤离别()
156,伤离别
帅望下马进门,韩青刚要坐下吃午饭:“哟,清醒的韦帅望。”
帅望笑了,过去:“吃什么?我也没吃呢。”
翠七过去添了一碗饭回来。
帅望看着翠七,半晌垂下头。
翠七眼睛红肿。
师徒俩默默吃饭,都没有再开口。
吃喝完毕,翠七把东西收拾下去。帅望站起来,看着翠七,微微欠身;低头,什么也没说。翠七默默转身到后面收拾。
韩青终于道:“你知道了。”
帅望垂着头,站了一会儿:“以何罪名定他死罪?”
韩青沉默一会儿:“你动过秘室里的信。在田际家里搜出几百两银子,他说不出来历。泄密,出卖情报,死罪。”
帅望点点头:“我很抱歉。”沉默一会儿:“师父怎么不找我回来问话?”
韩青道:“你不在。”
帅望道:“人命关天,应该可能等。”
韩青沉默了。
帅望问:“这件事,师父其实并不知道吧?”
韩青道:“证据确凿。”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是说,师父不知道吧?如果你知道,你教我没有确切证明不能断人死罪,都是假的吗?”
韩青沉默了,良久:“帅望”你要维护你师父还是维护你教给孩子的那些原则?终于叹息一声:“我知道时,田际已经死了。但是”
帅望点点头:“死人身上总是最容易得到证据。”
韩青沉默一会儿:“证据是真是假,你应该清楚。田际在你的帐上领过一百两银子,但是,田际出手豪阔,花费不少,而且还有几百两银子来历不明。我知道这不是死罪,还有应该有更确切的证据,证明他做了出卖冷家的事,但是,对一个象冷家这样的组织,花不起这样的时间与精力去做这样的调查,帅望,在那样的敏感部门,巨额来历不明的钱物,就是死罪。”沉默一会儿:“是的,我在反方向上调查,证明死者该死。我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好榜样。”只有在证明田际确实无辜,我才能去找我师父。韩青长叹一声:“你师爷下令鞭笞五十。冷颜的手下失手,我已将冷颜免职。”怎么论,也论不到冷秋头上去。别去质问你师爷。
帅望肃着面孔,与韩青对视了一会儿。韩青的表情还是很平和,就象有些人说的,象燃烧过后的灰烬,可是这灰冷中点点星星的悲哀与不舍更让韦帅望心惊心痛。
帅望站了一会儿,我愤怒,为什么?因为有一刹那,我觉得不值得,为了把我当贼防的这些人,我觉得不值。所以,我来到这儿,我来找我师父,当然不是为了首先质问自己最近的人。
帅望悲哀地站在那儿,我不是为田际来这儿的,我是来寻找力量的。
寻找克制自己怒火的力量!
我是不可能为田际出头报这个仇的。不只是现在不能报,而是永远不能,我为此悲愤。
我来寻找压住这愤怒的力量。
是的,我找到了。
看到师父,人就平静了。什么值不值得?没有这个人,就没有韦帅望,更没有此时此刻的愤怒。值不值这个疑问,没有意义。
帅望微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慢慢蹲下,把头抵在韩青膝上,良久,轻声:“师父已经是最好的榜样了,难道我能为田际去找师爷报仇吗?”
韩青轻声提醒:“帅望,私进密室,何罪?”你师爷追究你了吗?
帅望点头:“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进去。”
韩青的声音忽然有点低弱:“人大了,应该有点顾忌。”
帅望微笑;“顾忌?在你面前,在师爷面前?”太悲哀了。把那个冷家任我行的记忆留在我脑海里吧,不,我不要记得自己在你,在师爷面前,是怎么样小心翼翼活着的。帅望缓缓道:“你们是我的亲人,永远是。”微笑:“我在你们面前,永远不会收敛小心的。犯了师爷的忌讳,我的错,但是,我不会改。当然,师爷几十年一贯的为人,更没理由让师爷改。”微微停顿一会儿,缓缓道:“我走。”
我走!他妈的这个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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