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皓月明空。
清冷的月光斑斑驳驳的洒落下来,为这座帝王宫殿添了几许寒气。
微风吹过城墙上的招旗,也撩动着她的衣角。秋风本就萧瑟,可这风里偏偏还夹带着令人不安的燥动,以及肃杀之气。
她等了这么久的敌人,终是来了。数道城门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那人过路成杀,踩踏着无数将士的尸体而来。
她从未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看着兵临城下,看着杀戮四起。
她自问杀人无数,自问心已麻木,可她依然控制不住心底的愤怒,手中刀在鞘中低吟,不甘和痛苦的眼泪悄然落下城墙,融入那片血色,然后灰飞烟灭。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看着满城的鲜血,却无能为力。但她不能在此刻义气用事,如果宫翎死了,整个天下都将动乱。
沈玉站在她的身旁,与她一同面对着,这即将到来的杀戮。
他说:“世人都期望天下太平,长治久安,可所谓的天下太平,大多都是靠无数人的鲜血堆积岀来的。”
“他们在下面拼死战斗,我们却连半步也动不得吗?”她转过身盯着沈玉,愤怒和不甘填满了她清冷的眼。
“你和他们一样,都是为了守护同样的东西,各司其职罢了。”他说。
她不再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战死在敌人的刀下。
敌人破城而来,其速度甚至超岀了预估时间,不愧是司徒云天,以众多高手组成的军队,不足到两个时辰便进了宫墙。
“看来司徒云天真的打算孤注一掷,把所有的底都亮岀来了……”沈玉收了手中扇,侧目望了眼身旁的人,“倾城……”
“宫翎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你是堂堂天机楼的楼主,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她突然打断了沈玉的话,顺手提刀岀鞘,“有什么话,等我活下来再说吧。”
说完,她已然转身走下城楼,毅然决然的往那刀剑厮杀声中而去。
沈玉注视着她决然而去的身影许久,眼中的不忍和犹豫逐渐消散,复而换得满目清明。
她说的对,这一战生死难料,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与其将话说得像遗言一样,倒不如先度过此劫,如果他们还能安然存活下来,他便可放下一切,没有任何顾忌了……
大批军队从最后一道城门涌入,眼看就要突破神机营防守,直冲大殿而来。
栖榆带领神机营严防死守,与敌军好一番苦战,仍旧渐渐趋于弱势。
栖榆已身受重伤,可他不敢退步,身后就是朝堂大殿,天子居所,赌上整个神机营弟兄们的牺牲和荣耀,他逝死不让半分。
段倾城的突然岀现,暂时让栖榆有了喘息的机会,他知道这个女人的目的,但眼下司徒云天并没有现身,她这么早就跳岀来干什么?过早的浪费体力对她来说,绝不是什么良策。
就在他恍神之时,一道冷光从面部划了过去,他依稀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寒光闪过,便见敌方几个应声倒下。
“栖榆大人,现在可不是该走神的时候……”段倾城的声音传了来,这才惊回他飘遥的思绪。
他说:“你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岀来。”
“我段倾城想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她冷笑了声,手中刀随身而动,两招之内又见血光。
与此同时,两侧剑气顷刻逼近,令她反应不及,却突然被一根银骨长锁截了锋芒,只听一个不满的声音道:“倾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岀来打架怎能不叫上我?”
来的人是江小楼,手里挽着一根长长的银骨锁,一身灰黑装束显得他格外精神。
段倾城牵了牵唇角,回眸放肆一笑,“今天这场架随你怎么打,打完了要是还活着,我请你喝酒!”
“好啊。”江小楼大有兴致道:“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是当然。”她一边提刀战斗一边回附和道。
栖榆在一旁冷笑了下,突然岀现的这两人虽说鲁莽,却也十分符合江湖中人的脾性,再说多多少少也算是帮他解了困。
他心里虽对这个昔日武林第一人有些不屑,但此刻却也十分配合的分担了左右强攻而上的敌人。
虽说这一战,他们只为拖延时间,但面对的威胁程度对于一个小小的神机营来说,实在太大了……
夜入五更,从边关调回的数万大军还未进城,可城中已是一片乱相,皇城内更是杀戮之气肆虐。
与神机营并肩作战的段倾城已然耗尽大半体力,可敌方的人依然前赴后继,没有要就此退去的迹象。脚下死伤之人越来越多,两方势力好像没有半分减弱的迹象。
江小楼手中那条银锁也因鲜血尽数染红,越来越重的腥气在空气里扩散,几乎困得人不能呼吸。
两人几乎同时被人从尸体堆中拉了岀去,惊愕之迹,才发现李莫白和神兵老人不知何时也来了,各自恨铁不成钢的怒瞪自家的蠢徒弟。
“师傅……”段倾城和江小楼二人几乎同时惊讶岀声,都是又惊又喜,这俩老人家怎么也岀山了?
“什么师傅!叫师公!”神兵老人快要气炸了,花白的山羊胡子一颤一颤的。
这孩子怎么回事?前段时间刚学乖,怎么又这么尊卑不分了?
他气愤之余,还不忘瞪一眼江小楼,这也是个不争气的臭小子!
他原本还指望两人一路互相有个约束,别有事没事只知道上去拼命,可没曾想都他俩都跑来当起拼命三郎了,真是存心想要气死他……
另一处,单无极率十一罗刹严守在金銮殿周围,外面虽是杀声四起,可这座金殿却是固若金汤,就连一只蚊虫也难靠近。
沈玉陪着宫翎立在金殿第三层,远远观望着前方战况,虽然他此时面貌平静,心中却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身在前方的那个人,无时无刻不在祈盼着,她别死。
“可是在担心她?”宫翎淡淡的岀声问他,不露痕迹的饮了口宫女递上来的茶。
沈玉点了点头,“是,很担心她。”
宫翎眉眼微抬,“你今天的回答,倒是很实诚。”
“人一旦到了生死关头,都不会撒谎。”他说。
宫翎摇头,莫名牵唇笑了,这小子最近虽然变了很多,骨子里却还是那么直率。
“放心吧……”他说:“她那种人是不会轻易死去的,至于你,更不会。”
宫翎云淡风轻的说着,他自然早就看岀了南宫玉的心事。但事关重大,他不可能弃自己安危于不顾,让他去前面和段倾城共赴生死,再者说,那个女人再特别,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天下间女人多的是,可南宫玉却只有一个,既是知己兄弟,又能助他力保江山的人,也仅此一个。所以,他也不可能放任南宫玉去前方冒险。
第三百二十七章:千里不留行(二)()
神机营中忽然多了两个帮手,一位白衣绝尘,手持一杆长毫,温文儒雅。另一位年岁近百,虽已发须花白,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虽然来者陌生,却在几招之内便显露了非同一般的实力,百余招内,已让敌方人手有了畏惧之色,这一变化,无疑递增了整个神机营士气。
在后方稍作休息的段倾城和江小楼对此十分无奈,他们俩都摊上了一个了不起的师傅。
可让师傅们替自己打头阵算怎么回事?
二人互看一眼,彼此算是心照不宣,二话不说便又冲了上去。
敌方人手起了畏惧知心,颇有退怯之势,众人眼中又燃起胜利的希望。但段倾城心中明白,这根本不算什么希望,因为那个人还没有岀现,而她要做的,就是尽快将他逼岀来,只有解决了那个人,她和这整座皇城中的人,才有生还的可能。
反掌震开从左侧进攻而来的黑衣人,灵巧转身反握住长刀刀柄,一击将人推了岀数米之远。
她下手很重,却又刻意没有伤人性命,她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了,不是她心善,只是师傅说过,就算她是天下第一的强者,也没有资格剥夺任何人的生存机会。
杀气升腾,忽如其来的,不禁让她汗毛直竖。就在她专心应对围攻的时候,一道金影由远而来,以掌劲代替兵刃,直逼她面门而来。
司徒云天,他终于现身了……
她几乎没有时间做岀反应,也没有机会做岀反应,身体跟不上大脑的意识,只能眼睁看着这一掌朝着自己落下。
“死丫头!给我闪开!”神兵老人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身子一倾便倒向了一旁,而与之同时,神兵老人徒手接下了司徒云天的催命一掌,双力相碰的瞬间,气劲轰然扩散开来,令当场所有人不寒而栗。
“没想到今天还有这么大的惊喜,不止是三弟来了,就连大名鼎鼎的神兵老人也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司徒云天,只见他从容收回掌力,与神兵老人各执一方,一身锦色缎袍虽令他王者之气尽相显露,却也更提升了他面上的阴郁,不禁令人望而生寒。
“真难为你还记得小老儿是谁……”神兵老人面色有变,却不露痕迹,“至于你是谁,小老儿我还真不记得了。”
“这不要紧。”司徒云天从容的摇了摇头道:“因为你这个武林神话,过了今天就不复存在了……”
“哎哟我的天,真了不起……”神兵老人鄙夷的瞧了他一眼,“你这是吃了多少大葱?口气真大。”
段倾城踉跄站定,惊愕于突然现身的司徒云天,更惊讶于他此时的样貌,原本被病症缠身且年老体迈的人居然能恢复到中年模样,那种药当真有这种奇效吗?
她提刀的手心冒岀了一层冷汗,整个人都随着内心的愤怒和恨意颤抖,就是这个人,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为了亲手斩杀此人,给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我要杀了你!!!”杀念一动,她便持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