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微笑,笑得温柔。
目光一转,盯着兵部尚书李卢,眼风骤冷:“李大人。”
李卢负着手,凝眉看向她:“怎么!你还想拿孩童,威胁本官不成!”
他心里烦躁得很。当年监斩叶家,叶欢这小子分明是死了的。这下,叶欢没死,消息一出,不知多少人在看他的好戏。
怪他弹劾太子太不近人情,总引得陛下不高兴,这次让他和太子的金兵卫联合,目的就是让他尝尝难堪的滋味儿——若不能缉拿叶欢回去复命,后果可想而知。
可他临行前,陛下千叮咛万嘱咐莫让百姓牵扯其中,眼下那叶欢的人拿百姓当人质,他不动则已,动辄有罪!
乔青又是一笑。启唇还未说什么,便听得一人轻轻唤她的名字,“青姐。”眸光一闪,转眸看去,望进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里。
阿昀的眸子啊,总是没有一丝杂质的。她叹息,可是,若不如此,主子如何能到屋中解剧毒?
——之前的“百草”,早由盛清解之。如今这个……
从温泉中取出的,的确是真的掌门之印——但碰上,便身中剧毒。之前靳天以养伤为由,叫叶欢住在这里,自是不怕他对掌门之印起心思。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对这个位置,三年前,主子就有了心思。此次更是有备而来。靳天对这个所谓的“外甥”,了解得还是太少。
人难逃一死,更难逃病魔。
盛清所说他被不干净之物附身,她与主子自是不信的。从小在不一般的环境长大,主子做事都比常人警惕许多,若不是亲自确认了靳天的死,他不会轻信。
不过,靳天死了,主子的路便好走了。
下一任崇门门主,必须是她誓死追随的人,叶欢。
没有什么人,比她的主子更重要。便是杀了个孩子,能拖延住时间,让主子成功解剧毒,她便是背负上恶名,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过才使了些力道,那把刀便轻轻划破孩子的喉咙。
孩子不哭了。有鲜血顺着刀刃留下来,如同瀑布,也染了她满手的血。
她抬头,嘴边依旧噙着平和的笑意,眼里满满的和蔼,与那日在东花客栈见到空桐白时,并无二致。可她抬眸,对上的,不再是白衣少女小鹿般好奇的眼神。那双眸子里,噙满不可置信。
她说:“青姐,你——”语气是复杂的。她是能夺过她手里这把刀吧?只是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做,才没有冲过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形中变了。是别人看自己的目光吗?不是,这没有什么。陪着主子,持着刀,向兰都皇宫里那个黄袍天子,一步步走去,这样的目光,她看得太多了。
她紧皱的眉头微微一敛,心里有根弦,蓦然触动。
变的……大抵是她和阿昀,未来踏上的路。
从此,阳关道,独木桥。
这时,“诸位!”含笑的男声,蓦然响起。
众人连忙循声望去,高高的屋顶上,紫衣男子长袍猎猎飞卷。他的面色苍白,却在阳光照耀下,镶嵌一层王者般的光芒。手中金灿灿的门主之印,比阳光更灼人。
第七十三章 掉入洞口()
哐啷。
乔青扔掉手中剑,还有那个可怜的孩子,从房顶上跃了上去。
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渊源,都死死瞪着这主仆二人,无形间默契连成一线。
叶欢看了乔青一眼,又瞥了倒在血泊中被嚎啕大哭的父母扑上来拥抱的孩子,眼神里微微有着默许之意。
“咳……”他顿了顿,道,“掌门之印在我手。诸位,我想你们,都不愿崇门被朝廷收复。何不一起抗敌,将朝廷之人逐出门外,再同我挣这门主之位!”
他笑得讽刺,“如今同金兵卫对抗我,岂不是太愚蠢。”
“闭嘴!你连孩子都要杀,谁会服你做门主,少他娘的放屁!”
有人骂道。随即一群人连声附和,“对,不杀你,难解心中愤恨!”
有人忍不住上去结果了主仆二人,却被曲大长老伸手拦下,沉声道:“别冲动,听他说完再动手。”毕竟叶欢说的无不道理。若是崇门被朝廷收复,他这些个长老,还能享受特殊的待遇么?答案当然是不能。
乔青忍不住道:“依那孩子的气色来看,绝症之身,恐再难活。我不过是叫他少受些痛苦折磨罢了。”
“人生苦短,可他人命长命短……与你何干。”
乱哄哄的暴怒声中,女子纯净悦耳之声既出,立刻令场面安静下来。那女子像是好艰难才说出这句话,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乔青望着白衣少女,怔了怔,扯出一抹苦笑来,“你我志不相投,没什么好说的。”
空桐白本该是气的,可她清楚的看见,乔青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睛里的担忧与无奈。
叶欢是众人口中的小人吗?她不知道。
这一刻起,他想做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孩子死了,被绝望的父母亲搂在怀里,浸满衣衫的血渍,令这一家三口尤为凸显刺目。
青姐说的没错,她也凝眉回想起,一片嘈杂声中,这个孩子,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浑浊的水在执着地冒着泡;在说到“绝症之身,恐再难活”的时候,妇人的脸色也明显白了一白。
叶欢再说了什么,崇门的人、兵部尚书,他们如何与之呛声、再度兵戎相见,空桐白都没有听到。
盯着死去的孩子,她攥拳,骨节都被力道攥得泛了白,倔强的小脸难看无比。
与她而言,生命是绵长,是死去八回还有一次轮回的漫长。
与凡人而言,生命是草芥,轻折便重创,重碾则灰飞烟灭;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转世一回,前生不再。
断一条尾巴,救一人之命。
可面对一个本就命不久矣,如今断了气的孩子,她是救,还是不救?
为了别人而折损自己,值当吗?有能力却见死不救,仁义吗?
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吗?该为了所谓的大义委屈自己吗?
空桐白深呼吸:“……”
她不能冲上去,让灵力展现在凡人面前。而且太傻的妖,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紧握的双拳蓦然松开,掌心中的湿汗暴露在风中,那凉丝丝的爽意,也带走她心中的纠结。
空桐白缓缓抬头,她看到一个黑衣人朝自己拔刀而起,顿时大骇。无意间一瞄,一紫一蓝的主仆二人还站在房顶上,毫发未损。而隶属于他们的黑衣人,和在朝廷和新门主的抉择之下倒戈的崇门百姓,都朝着金兵卫进行攻击。
而脚下宽敞的石板,开始颤颤巍巍。空桐白赫然瞪大眼睛——她想起了不寒乡的那个密道!
怎么都爱玩这一招!谁制造出来的机关,知道的话,她非咬死他不可!
遥远的兰都,创造出机关的某太子,本来在长椅上眯眼假寐,突然打了个喷嚏,震住了旁边给他捏脚的美人儿良娣……
“白昀小心!”粗里粗气的一声吼,那是铁娘子发出来的。危急之下,她一脚踹开身边的人,朝空桐白扑了过来。
来不及了。
脚下一轻。
空桐白蓦然抬头,看向房顶。
高高的房顶上,刺眼的阳光斜射下来,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按理说是看不见的,可她是九尾狐,视力敏锐的多,她远远看到平日面带笑容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眼里冰冷冷的,毫无笑意。
下一秒她就和铁娘子,一起掉入漆黑的洞口中。
如同不寒乡密道,果然,石板重新掩盖住投下来的刺眼阳光——
“你没事吧。”
“噗通!”
她和铁娘子狼狈地倒在黑暗之中,有满天飞土被震起,紧接着,二人剧烈咳嗽。
该死的叶欢……
“铁娘子?”她通过声音,准确地找到了铁娘子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你……没事吧?”
手指下的人动了动,嘎嘣一声,随即是一声舒爽的叹息。
铁娘子慢悠悠道:“刚才胳膊脱臼了。”
“……”空桐白愣了一下,噗的一声,一秒破功。
唰得一声,铁娘子站了起来。
“你太逗了!”这么一笑,倒真是不紧张了。掏了掏耳朵,她想:旁的先不要乱想。跟铁娘子搞清这个鬼地方,才是首要的。
哪里想到,下一秒,空桐白竟然闻到一股血腥味,不由诧异地问,“你受伤了?”
“没有。”铁娘子顿了顿,迟疑道,“是这里原本就有血吧。”
空桐白皱眉嗅了嗅,果然,浅闻还好,土腥味、血腥味、腐尸味浓烈得很,深呼吸简直快吐了。
她被这个味道恶心到不行,好半晌才缓过神儿来,道:“你等等,我弄,呃,取个火把。”说是取,当然不会这么乖,右手手指一掐,便要掐出一股火苗来。
而这时,却有杂乱而小心脚步声、人低低窃语的声音传过来。空桐白心里一紧,立刻掐断手中微末的火星,警惕地与铁娘子后背靠后背,十分的默契。
很显然,铁娘子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很冷静,不愧是在衙门数一数二的女衙役,尽量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两侧都有人……”
第七十四章 被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人在黑暗中是无比脆弱的。空桐白掐了掐手掌心,深呼吸一口气,“你去左边,我去右边。”
铁娘子下意识地答了声“好”,说完却有些犹豫,“白昀,你——”却觉得后背上的柔软已经离开自己,向右侧走去了。
想起在上面时,少女从屋檐上轻盈落地,顿时松了口气,白昀也是有几分武功的。
一片漆黑,二人只能凭着意识和听觉朝走到这里的陌生人靠近。
没几秒,听得“唉哟”一声,声音沧桑沙哑,且含着惊慌,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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