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案子无关的人各自散去,一路走着一路还在议论:“这李漠新跟柳老板能有什么仇,竟要杀了她?”
“谁知道啊,说不定是江湖仇杀呢,那会儿这李老三当年可是揍过太守,打过户部尚书公子的,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咱们别想那么多了,省得惹祸上身。”
声音渐行渐远,小食摊的老板一直埋头忙着,好容易将火重新生起,将饺子煮了两滚,刚一抬头,发现人没了,桌上放着一锭银子,足可以买三盒软红堂的胭脂。“这位爷刚才还说不着急呢。”他摇摇头,看着也不会再有人来,便封了炉子,收拾家什,哼着小曲回家了。
“我的名字就这么好用?有的没的就往我头上栽。”青衣男子斜靠在逸枫楼对面的巷子口,望着写着“逸枫楼”三个字的大灯笼在风中打着晃。
“你还真打过我,这事没人栽你。”青衣男人回头,虽然灯光非常微弱,但是杜书彦的笑容却真真实实印在他的眼中。“这么多年了,还记恨着呢?杜病鬼。”
灵楼楼主(二十)()
李漠新与杜书彦相识,那是在杜书彦离了皇宫之后的事了,那会儿杜尚书还没找到合心的西席来教授杜书彦学问,几年来在宫里陪太子读书,且不谈学问有多深,这学堂规矩是一丝不乱的,虽无西席,也是日日天不亮就起床,定省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屋里读书临帖。杜夫人心疼儿子,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将他从书房赶出去,命几个仆人跟着出去逛逛。
“娘,孩儿今日的帖还没临完。”杜书彦死扒着大门不肯走,杜夫人道:“看你这身子骨,还临帖呢,别是效法书圣洗笔都能掉到水里去。”
纵然万般不情愿,母亲大人发火撵人,不论是存心依着孝道,还是暴力不可违逆,杜书彦都嘟着个嘴在街上走,到底是个孩子,纵然再不想出来逛,看着市井热闹,还是被勾了魂去,街上人多,他又瘦小,看着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三钻两钻的便挤进人群,仆人家丁一个不在意,便发现公子已不在眼前。
杜书彦哪里知道别人着急,只自己扒在卖书画的摊子边看的个痛快,看倒也罢了,嘴还不闲着,当着几个买主的面,指指点点这笔写的软了,那画的线条是断了又接,并非佳作。原本已掏出银子的买主见这小孩子都说的头头是道,只怕买回去被旁人笑话,遂作罢。
好好的生意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搅了,将卖字画的人气的作势要揍他。
“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眼看着要挨揍,杜书彦扯着嗓子喊了这么一句。
“那我揍你,就不算以大欺小了。”边上站着个小子,看起来与杜书彦年龄相仿,身子壮实许多。杜书彦的公子脾气上来了,叉着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揍我?”
“你搅了我爹的生意,我不揍你谁揍你!”说罢提着拳头便照着杜书彦脸上一拳。
杜书彦便是在宫里,也不曾被太傅打过,家里更是被捧在手心里,哪受得了这个,当下便与这小子扭打在一处。只是身子瘦弱,素日只是读书写字的,怎有力气与他厮打。很快便挨了好几下,鼻子被打出血。
两个小孩闹的不可开交之际,杜府的家丁寻来,见公子被打,这还得了,有要掀摊子的,也有要打卖字画的,还有将这小孩拎起来的。眼看着便要不可开交,家丁突然听到沉闷一声:“都住手。”扭头望去,却是正擦着脸上血迹的杜书彦说话。
“罢了,搅了别人的生意,原是我的不是。”杜书彦整了整被撕坏的衣衫,“长贵,把这些字画都买下来。”
情势急转直下,别说家丁了,连卖字画的都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位小爷在想什么。
杜书彦摆摆手:“是我多嘴坏了别人的生意,长贵,快付钱。安福,把他放下来。”
那个小孩被放下来,眼珠转了几转,凑过去:“哎,你这人真奇怪,刚才跟我打架的时候跟现在,完全不是一个人啊?你被鬼附身了啊?”
杜书彦向他长揖:“方才是我对不住你家,我也没想与你打架,是你先扑过来的。”那小孩有些不知所措的抓抓头,突然杜书彦一拳向他鼻子打过去,当场见红,杜书彦拍拍衣服上的灰:“你家损了钱钞我赔,你下手这么重,是你有错,我们平了。”
“嘿,你这小子!”那小孩抹抹鼻子,“一会儿一个样,你是不是被附身了啊?”
杜书彦鄙夷的斜了他一眼:“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杜贤彣可不跟神棍说话。”
“杜贤彣……”那小子还没什么反应,倒是他爹忙道:“啊,莫不是户部尚书杜老爷家的公子。”忙一巴掌拍在那小子的后脑勺:“李漠新,还不快道歉。”
这会儿街上已围了许多人,本来只是两个小孩打架,现在生生变成了官家公子欺压百姓的态势。杜书彦忙止住:“起因在我,大叔不要责怪他了。麻烦大叔把字画包好,我该回去了。”
长贵与安福分开围观人群,其余人抱了一堆字画便要离去。
“喂,杜贤彣。”李漠新冲着被众仆环绕的人喊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把身子练壮实点,我们再打架玩。”
杜书彦嘴角抽搐:“谁要跟你打架玩,我还要回家把帖子临完。”
回家之后,自然是被尚书大人好好的责罚了一番,杜夫人也不帮着,只在一边斥责:“叫你出去逛逛,没叫你出去生事,往日看你还好,怎么竟跟外面的野小子打起架来了。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被罚跪到深夜的杜书彦心中愤愤:“李漠新,都怪你。”
灵楼楼主(二十一)()
少年心性,总是单纯,所谓不打不成交,在互相坑来坑去的过程中,倒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李漠新的父亲是个不得志的秀才,连着几年都不曾考取,也歇了这份追逐功名的心思。因着李漠新与杜书彦街上那一场打架事件,杜尚书将他请进府里,设宴道歉。
宴上,李漠新的父亲提到妻子早逝,一个人带着孩子摆摊卖字画,着实艰辛。话语中隐隐有求提携之意。而一番畅谈之后,杜尚书觉得他与官场的确无缘,有侠心有侠气,却不圆通,若是进了官场,只怕也不会落着什么好下场,便推说与本任吏部尚书卫世通政见不和,且圣上对荐才之事非常谨慎,只怕不容易。
见他一脸黯然,杜尚书提议道:“犬子启蒙之后,一直在皇子身边伴读,如今年岁长了,按律出宫。正缺个西席先生,如先生不以犬子鲁钝,便由犬子行拜师之礼。两个孩子一起读书,也好。”
在尚书府做西席,也是莫大的好事了,岂有不答应之理。从此杜书彦与李漠新两人一起读书习字,有一日,李先生向杜尚书提议道:“见公子素来身子孱弱,便是公子日后不以武勋为晋身之道,还是要适当的习武为好。”
早就为儿子隔三岔五生病的身子烦恼不已的杜尚书自然是同意了,四处寻访名师,也是友人推荐,请了位江湖诨号“醉老头”的高人来教这两个孩子武艺。这醉老头见着杜书彦便摇头:“这么个孩子,可惜耽误了。”杜尚书笑道:“犬子不成材,随意教些强身便是。”醉老头白了尚书大人一眼:“那随便上哪儿拉个武师便是,找我做什么。”
杜尚书自然是知道江湖中人是不讲什么礼仪的,也不以为仵,好生以礼相待。醉老头倒是很看重李漠新,时常教他一些稀奇的玩意儿,却只教杜书彦呼吸吐纳,强身健体为要。
在一起许多年之后,李先生病重思乡,李漠新只得向杜府辞行。杜书彦还未及与同窗好友伤离别,这厢醉老头也说要走。杜书彦再三挽留也留不住,醉老头最后只说:“你我师徒缘份已尽,强留无益。临走我教你一套剑法,也算这么多年你没白叫我一声师父。”
说罢,返身回屋取来一柄红色异形短剑,剑走轻灵,舞的是院中落叶飞舞。杜书彦捡起落叶一看,每片落叶上,都被剑气划开。醉老头收招,唤杜书彦过去:“这么些年教你的呼吸吐纳之法,已给你打好底子。临走为师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柄剑就送给你了,好生收着。”
杜书彦爱惜的摸着这柄短剑:“师父,它有名字吗?”
“没有,不过是个杀器罢了,你去问问厨房老胡,可给菜刀起了名字?”
醉老头想逗他开心,只是短短一日之内,与两位师父一位伙伴分离,十五岁的杜书彦还是没忍住鼻子一酸,掉了几滴眼泪。醉老头笑着给他把眼泪擦去:“男儿有泪不轻弹,看你哭的跟个丫头似的。我看这把剑不如叫胭脂泪吧。”
原本热闹的书房后院又安静了下来,来不及伤感,杜书彦便得忙于准备三年之后的秋闱,一举中了状元。之后便入了翰林院,又是送姐姐入宫。再没想过,此生还有机会与旧友相见,更没想到,是会在旧友有了大麻烦的时候。
李漠新抄着手笑道:“遇到你总是会有麻烦,你还真是衰神。”
杜书彦挑眉道:“你怎么不说我是上天派来搭救你的。这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杀人的都知道要报你的名号。”
“我爹过世以后,我一个人便四处游荡。字写的不好,画也画的不好,倒是跟醉老头学的那些拳脚功夫挺好使,抓抓通缉犯,镖局忙的时候搭把手,都不错。”李漠新叹了口气,想了想:“我刚来京城两天,也从来没进过这地方,不知怎么就被人栽上了。”
杜书彦冷笑看着他:“编吧,接着编。衣服上都沾着堂子里姑娘的脂粉,还说从来没进去过。你若是不拿我当朋友,咱俩就此别过,你别找我麻烦,我也不去出首说杀人犯李漠新在这里。”
被他揭穿,李漠新尴尬的摸摸鼻子:“哎,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太直白了。”
灵楼楼主(二十二)()
被人当面拆穿,杜书彦好整以暇,看他还能扯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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