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哥哥,我知道有人在背后议论。”暖香双眼黑沉沉颇有得意和侥幸,看起来有点欠揍:“有些太太姑娘都偷着说我们闲话,说我配不上你。大家以前都盘算着,大约宁和郡主会跟你在一起呢。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谁知你娶了一个乡下冒出来的村姑。”暖香咯咯娇笑,十分得意,颇觉自豪的挺了挺胸:“宁和郡主固然称得上才貌双全。但有一遭她绝对比不上,我身材比她好多了。”
言景行当场失笑,手如水般划过那曼妙曲线,笑道:“大实话。宁和郡主一般人娶不了,也娶不起。帝王太喜欢了,不是好事。”
“景哥哥,你恨太太吗?”
言景行手下的动作微微一缓,拿眼看她,似乎诧异她为何有此一问。暖香叹了口气道:“想来也是没有。恨那种情感,太炽热,太强烈。不适合自我掌控力极好的景哥哥。你本不把张氏放在眼里,自然也称不上仇恨。”
这话可有点深意,言景行沉默片刻,他收了手,整肃了精神,终于问道:“你今天在街上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暖香脸色由桃红转为雪白,定定得看着他:“景哥哥,你虽然受了点磨难,但你没见过真正的刁民,也没见过太多肮脏和龌龊。你知道吗,我生活的那个小村子,有一家五口,生了四个女儿之后,终于生了一个男孩子。有天刚采了蘑菇回来,当娘的看蘑菇颜色不太对,就不让弟弟吃,让一个姐姐先吃。那女孩吃了没事,才让弟弟去吃的。后来,四个女儿都被她拿高高的聘礼嫁了,其实就是卖了,然后拿那钱给儿子娶媳妇。”
“还有个年轻媳妇,男人死的早。她原本要守住,可惜那黑心肝的贪财婆婆,为了两吊钱,为了给小叔子娶媳妇。又把她卖到深山里。那媳妇一头磕在香案上,血呼啦啦流了一脸。用了两大包香灰堵住。怕她不依,最后竟然给她下药,塞进了花轿。”
“男孩金贵。女孩命贱,生下来也是给别人家养的。所以徐春娇就总骂我赔钱货。后来果然把我卖了。”暖香吸吸鼻子道:“把我卖给黑心老财,那没出息的舅舅也不管我,眼看着我被推进火坑。”
言景行被褥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暖香勉强笑了笑,终于还是红了眼圈:“我不想造杀业的,我原本不想杀人。可我没办法呀。胡爷,那个龌龊 的畜生,他掐我的大腿,逼着我舔他的指头。我拿了卖身契,远远的跑了,我只当我逃出生天,离他们远远的,终于自由快活。可那黑心烂肝的徐春娇,她竟然又出现了!”
暖香眸中又点起两丛暗火。她忽地留下了眼泪,俯到言景行胸口,狠狠的抱住他。上辈子就是这样,言景行早逝之后,侯府排斥,她被伯府接走。那李氏假意称“伯府以前姑娘们住的地方现在你有了侄女侄儿,他们要住,再腾挪不方便。所以我单独在外面租赁了几间大屋,环境也清幽。住着挺好。”
暖香那个时候心志已灰,情知那么多人都嫌弃自己命盘不好,带煞克人,要躲着走。也不挣扎,默默地又从伯府搬了出去。却不料很快,那徐春娇在李氏的支持下,就逼上门来,要她改嫁。暖香宁死不从,结果这狠心的毒妇,将她关了起来,圈在小黑屋里,整整三天,只给水,不给一点食物,周围都是黑暗,她一开始还是力气骂,后来只剩下呼吸的力气了。黑夜还放慢时间的流速,放大人心的恐惧。直到第四天黎明,那门才打开,一大片光亮,地上摆着一碗粥,喷香的白米粥:“要不要吃东西?白米哦。”
暖香猛地扑过去,却被她不费太大力气的甩在地上,那白米粥就在她鼻子底下晃:“要不要吃?说呀?”
那言语神态就像逗一条狗。暖香把嘴唇咬出了血,发誓要这些人不得好死!她要留着命,狠狠报复回去。“要吃!要吃”她急切的探头,却被徐春娇压住脖子:“那姑奶奶,你嫁不嫁呀?”
“我嫁,我嫁。”
“哎,这才对嘛。早点听话,不少受许多苦?”徐春娇的话语得意洋洋,颇有一份我就知道一定会这样的自豪。“人嘛,都是贱的。再硬的骨头,都能一点点敲碎咯!”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藐视她,无视她,珍惜眼前,过我自己的好日子。可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我就是恨她。我见了她,恨不得直接拿刀捅死她。”暖香哭泣着抱住他,仿佛生恐他消失掉:“景哥哥,我还是不够坚强。我原本以为我可以自己全部解决掉的,但我真得好怕。那根本不是人,是一种未经开化的,没有心肝的畜生。”
言景行面沉如水,眼中神色深得可怕 。
“景哥哥,我好幸运我遇到你。”暖香柔柔哭着,把脸庞贴过去,娇美的面容被泪水打湿,凉凉的。言景行要动手擦,却来不及,那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落得人都碎了。“她又出现了!她竟然又找过来了。按照我们大周的法律,被卖了的人偷偷跑了就是逃奴,要被打回原籍。若是买家已死,契约不在,就要发送回卖家手里。也就是我要被徐春娇领走的。幸好,幸好我拿到了卖身契。”
暖香哭个不住,肩膀轻轻发抖,她方才所说,就是上辈子徐春娇搞的事,最后还是言景行出手摆平的。
“不怕,不怕。”言景行抱她起来,将人拥在怀里,轻轻轻吻她的腮帮,摩挲她的脖颈,让她放松下来,给她温柔的抚慰和熨帖。外间值夜的一心听到动静来看,却被他一个眼神逼了回去。他自下床,亲手端了温水,毛巾浸透了给她擦脸,又拉住她的手:“不要揉,小心,眼睛都肿了。”
暖香抽抽噎噎,总是停不下来。言景行却也不急,又端温水给她喝:“小心嗓子痛。”
将杯子搁了,又把人搂在怀里,轻轻抚摸,顺着她光滑的脊背,轻轻按压,那温暖的手掌,含情脉脉的亲吻有奇特的效果,待到暖香终于好过了点,他轻轻拿起那光滑修长的腿放在自己身上,给她加倍的温存和爱抚,直到她终于彻底平复下来,香汗细细,娇喘不住,情泽腻腻的睡去。
“谁都不能欺侮你。你会好起来的。越来越好。”言景行将她蜷在自己怀里,低头吻那睡熟的眉眼:“我保证。”
第100章()
次日暖香醒来,天光已经大亮。床帐撩开,温暖的阳光洒满了眼皮,视野里一片橘红。她刚刚坐起,糖儿便拿了新换的衣服过来,而果儿则捧着温热的水,还有花泥乳膏,香巾罗帕。净手净面后,便换上了簇新的珍宝绫镂金百蝶穿花罩袖袄,下面系上丹霞色金花撒脚裙。饼儿收拾床铺,糕儿问她今天梳什么头发,四个丫头依旧格外乖巧,对昨夜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提,这让暖香分外舒心。
言景行一如既往起得很早。暖香撩开帘子走出去,就看到言景行对她微笑,家常穿着杭绸青竹锦绣宽袍,显得人鹤势螂形。没有戴冠,脑后束了个发髻,一根檀木明珠簪子定住。不像平日那般严瑾,倒多了些飘逸。自从户部的后续工作被交给宋王,忙完了前期一截工程的他,就轻松下来了。
现在他看看晨妆初起,显然睡得极好的暖香,忽然笑道:“少些颜色。”于是亲自走到梳妆台边,打开胭脂盒子,拿出一片花钿,如牡丹形,贴在她左眉上方,那是本来有个花斑痕的位置。
黄花梨木山云圆脚桌上,早膳也已经准备齐全。暖香打眼望去,粟米象棋小子,柳叶三鲜小馄饨,八宝粥,还有红木大盒子什锦小菜,颇为家常,却都是她爱吃的。暖香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瞧我,又贪睡,起得这么晚,还吃现成的。”
言景行道:“放心,我已到老太太那里给你告了嫁。她不会说什么的。”这肿肿的眼睛,显然不大好见人。
“太太呢?怕是她不忿,要到处讲我怠惰。”
“随她去。管她呢。”反正她看到你这幅模样,也会编个故事到处去说。
言景行全不放在心上,暖香也持宠生娇,不去青瑞堂请安了。他早起,或练剑,或晨读,已用过小面等早膳,这会儿不过喝点粥。一边拿着银丝小勺,一边看暖香安静香甜的吃饭,心中忽然变得柔软。待饭罢,漱过口,净过手,他却带着暖香来到了书房,那里宣纸铺好,笔墨整齐,他亲自提了紫毫,满蘸了浓墨交给她:“来,画吧。”
暖香讶异:“画什么?”
言景行笑着捏她耳朵:“昨天晚上还嘤嘤的哭,今日就忘干净了?你那么恨的一个人,你自然清楚她的样子。”
暖香深深吸了口气,提了笔,百感交集。前世徐春娇进入上京后,就给她带来了源源不断的麻烦,仿佛要将她重新带回以前的噩梦,也不知道是被谁撑腰,不然她一个愚蠢粗陋的妇人,哪里有这样的胆子?今生又是这样!那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怎么她偏偏就一样的出现了?只是今生,她要这个麻烦,尽早消失!
寻访之事,并没有拖太久。言景行本就与萧原极为熟悉,俩人在郎署便相好,他本人当着五城兵马司,父亲任城王又掌管京畿护卫。要找个人实在太容易了。又被言景行郑重其事的拜托,不出十日,便有了消息。徐春娇,她果然在上京西街上徘徊。
背后的真相并不太复杂。
她是为着寻人进京的,只是要找的人却不是暖香,而是她儿子齐天祥。齐天祥这人读书不上进,又浮躁不踏实,总做那种“我若生在富贵人家会如何如何”的白日梦。今年夏天,麦子丰收,村里依着惯例,请了那走街过巷的戏班子唱戏。戏台就摆在村中央的空地上。一年难得一回热闹,大人小孩都去看,齐天祥当然也不例外,饭也不吃,家也不回的在树上蹲了三天,原来是迷上了一个小花旦。后来戏班子转移到了邻村,他还跟着去了。徐春娇这个时候,并未放在心上,只当他野够了自然就回来了。
却不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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