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就老往这里跑。宝宝很喜欢这个表姑,因为这个表姑总会带很多好玩的东西给宝宝,比如一只红绳金边的拨浪鼓,一个錾金镶银的玲珑球,一只婉转歌唱的黄鹂鸟。
团团公主看着宝宝的时候,都用一种晶亮晶亮,又欢喜又羡慕的眼神,因为她喜欢宝宝的爹爹,也喜欢宝宝的娘亲。因为爹爹的许诺从来都不会敷衍或者违背,因为娘亲总是不倨傲于身份,亲自洗手做羹汤。她当太上皇的父亲,从来没有过陪她玩,她那当太后的母亲,也从来没有给她做过饭。
所以她每次驾临宁远侯府,娘亲都会亲自下厨款待她。恰逢娘亲今天许诺,“乖乖把萝卜饭吃掉,我中午就亲手做臊子面”。所以宝宝立即从娘亲手里接过碗,转交给公主殿下:“娘亲说了,如果这小碗米饭被全部消灭掉,她中午就煮面,亲自和面,亲自揉面哦”。
九公主二话不说,就接过了碗筷,仪态优雅而又动作迅速的消灭掉了这碗饭,末了,露出极为享受而又愉悦的表情:“香菇滑嫩肥厚,瘦肉韧而不硬,胡萝卜爽滑可口,米饭被汤汁浸透了,真是太棒!小夫人,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她一抹嘴,笑道:“就是有点凉。”
言景行立即递了杯热茶给她。
暖香迟钝了一盏茶的时间说不话话,手指头从云头绣花袖子里探出来,轻轻捏果果的小屁股:奸猾!奸猾!公主殿下大驾光临,侯府中人早已习惯,极为恭敬亲厚,却并无拘束畏惧之感。暖香下厨,她竟然贵足踏贱地,要去亲自观看。
暖香把鬼脸青的面盆拿出来,倒进白花花的精制小麦粉,在盆中放均匀,中间挖出了一个凹槽,一手执起水瓢,满满浇水进去。现在九公主也有了经验,立即递了竹筷过去,暖香用筷子搅拌,直到水干,又揉搓几下,面粉就变成了面片,再稍微洒水,将面团成一团,成为一个光滑的面球。
“盆光,面光,手光!”九公主伸出大拇指。
暖香当即笑了,这话说得倒像个行家。有当朝备受宠爱的公主殿下亲自来打下手,她真是何其荣幸。
这臊子面还是当初在忠勇伯府福寿堂的时候,出身北方的老太太亲自做了给她吃的。据说他们那里,新媳妇过门,都要当场做上一碗臊子面,来展示厨艺。小曲她都还记得,“擀成纸,切成线,煮在锅里莲花转,捞到筷子打秋千,盛到碗里赛牡丹”。
九公主拍手叫好:“有趣有趣,又生动又真实,倒比那些文人做的酸诗还要好些。那几个比方真是用绝了。”
这臊子面,原本也叫嫂子面,一听起来就觉得背后会有个意味深长的故事。一边让面醒着,暖香又去收拾臊子,今天刚买来的新鲜猪肉,挑那七分瘦三分肥,让下人帮忙加工成小碎片,暖香在一边亲手调配料,叮嘱道:“要薄,厚了肉味就喧宾夺主,没了面粉该有的清气。”
下人哎哎答应着,暖香又嘱咐烧火丫头:“火不能太猛了,肉烧焦了,或者辣椒面糊掉了,那这面也就废了,臊子面臊子面,如意臊子上等面。臊子要鲜,嫩,辣,少了哪一样,这面都不算成功。”
九公主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自己在一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心里蠢蠢欲动,手上食指大动。果果也在一边扒着门框看着,使劲往里探头,小屁股撅得高高的,小鞋抵在厨房的门框边,却丝毫不肯往里头迈一步。
“果果,你进来呀。”九公主伸手招呼他,自己迫不及待得拈一块炒好的臊子先吃起来,哇,红油旺着,却一点都不腻,鲜香的瞬间征服了舌头。果果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进,不进!”他一边咽唾沫,一边摆手:“爹爹说了,君子远庖厨。”
“嘁,你这小不点。”暖香一回头就看到了言景行,他是不进厨房,然而他正在院子中央,触目可见的地方,颇有兴趣的研究绿意盎然的一家子植物,那上面开着小巧而雅致的紫色小花。“表哥,你要作诗吗?”九公主遥遥招手:“那是什么奇花异草?”
言景行笑道:“豆角。”
九公主大为罕异:“豆角是挂在藤上的?看它那颗粒跟莲蓬有点像,我还以为她生在水里呢。”暖香当即笑弯了腰,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十八省里转一遍,好不过一碗臊子面”等到煮好起锅,那吃法也有讲究,并不像烩面或者卤面,暖香在每人面前摆上两个精致的敞口苹果碗,把汤和面分开盛。她亲自拿起乌木镶银的筷子,先给公主把面夹到汤碗里,随后又夹给果果。言景行那里有一心伺候,倒不用暖香搭手。不过,他让一心把先挑好的一碗送给暖香。
这面做得真不赖,暖香自己也颇为满意,细而长、柔而韧、厚薄均匀,功夫算是到家了。好长,好长一根面,下到锅里没有断,九公主满口吃了半晌才抬起头,大松一口气:吃这面也是力气活。汤味儿又足,爽口筋道,底料也十分精湛,黄花,木耳,白菜叶,鸡蛋饼这是……大宝宝忽然苦了脸,两泪汪汪的举起小碗给言景行状:“爹爹,娘亲欺负我。”
暖香哈哈大笑:你以为你躲得过?原来她在底菜里放上了切成细丝的胡萝卜。
何苦这么执着。言景行无奈的摇头,同情的抚摸儿子的小脑瓜。这是多大怨多大冤啊?
为了带领胡萝卜征服宝宝,向来不大聪明的娘也变得老谋深算了。
第120章()
九公主并没有在宁远侯府呆多久,中人传旨,帝王病危。小说其实他半个月前就传了病中的消息,只是半好不坏,谁也没想到忽然就加重了。团团愣神片刻,看看暖香,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立即带着人进了皇宫。
老皇帝眼看着过了半百,在操心操肺家国事重的帝王当中,也算是长寿的了。但人嘛,总是有点贪心不足的。在几位道长的的帮助下,修炼凝神,练气书法,以求终古。幸而,脑子并没有太糊涂,没有出现服用丹药,或者重金赏赐让妖道猖狂的事情。杨继业眼看着太上皇愈老愈胆小,满满都是对死亡的恐惧,自己也不忍心过分的劝谏。这么大年纪,要玩就随他去吧。其实他委婉的提议自己的母后,也就是太后去规劝一下自己的老夫。然而太后却每日调粉和脂,赏花问茶,带着自己的儿媳妇一起研究美颜之道。
杨继业曾无语的问:“女为悦己者容,父皇现在沉迷修道,对女色好不感兴趣,您又何必这么费力气?”
结果就得到了母后一个大大的白眼,附带脑瓜根上一个板栗:“美貌是女人的终身事业,和最大乐趣。谁说是为了男人?本宫是美给自己看的。”随即压低了声音,又把儿子拉过来,附耳悄声道:“万一有天,你父皇真的龙驾殡天,我还预备改嫁呢。”
杨继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立原地,风中缭乱。坦白了讲,他并不认可父亲的某些行为,甚至自个儿都看不过眼。作为一个儿子,他与母亲感情的亲厚是父亲没法比的,所以他支持自己的母亲过得幸福,虽然有点惊世骇俗……但作为一个男人,他咋就觉得脊背一凉呢?小皇后整肃了脸色,看着自己已登龙位,器宇轩昂,英武不凡的儿子:“你如今是帝王,娘没有什么大道理交给你。只记住了一条,不要小看女人。”
杨继业躬身领训,仿佛从这句简单的话里察觉到背后的森森寒意。等到夏至日到,皇帝再次病倒,而且病至如山,来势汹汹,他都吓了一跳,而母后却是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姿态,这让他更加脊梁骨冒汗,轻轻捅捅身边娇美的皇后娘娘:“华表姐,我要是生病了,你会伤心吗?”
许华盈掩口娇笑:“你放心,若你去了,我一定很伤心。”随即又轻轻掐他:“不过你最好别生病,我最最受不了病弱兮兮,焉巴鸡一样的男人了。”杨继业浑身一怔,立马表示自己一定会永远生龙活虎。
年轻的太后看着自己须发皆白,面如金纸的老夫,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脸蛋,当年刚成为皇后,她觉得还行,有个夫君跟爹爹一样宠着自己。但时间渐渐流逝,这对比就越来越残忍了。什么时候,对方已经老得让人看不下去了呢?太后不算愧疚的抚摸着自己依旧光滑的手背:其实我这种人呢,是没有心肝的。我说的爱,只不过是被爱。近来,她总是很容易想到自己姐姐,大约长姐的遭遇让她心有戚戚焉,于是有了奇特的人生观,女人就好比一只鸟巢,男人有飞不动的那一天,但鸟巢还在,就会一直收留鸟儿归宿,一只没有了,也还会有另一只。所以她才对孙昭仪给皇帝下朱砂的事情,视而不见,并帮忙包庇。
因为,她厌烦了啊!避暑山庄里,他为了自己活命,真给安王草诏,哄骗太子过去。皇后娘娘就心冷了。大约在他心里,龙位给谁都不重要,反正好得也好不到哪里去,差得也不见得太差。明明早年也算文成武德,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后宫中出名的老实人,榆木疙瘩,还假模假式的跪在龙榻旁边,依旧是那张忠厚憨直的脸。此次避暑山庄事变以来,皇帝就疑神疑鬼,不再信任身边的亲人,包括他年轻貌美心思敏锐的娇妻,却选中了这个典型的木鸡,从不见受宠的洗脚丫头来身边伺候。谁能料到她存着那么大的怨念呢?
前皇后的洗脚宫女,因为性格问题没少被踩高捧低的太监麽麽欺负,脏活累活都是她的,有了差错就推她出来顶缸,被人磋磨得不成样子。当时的皇后就看不下去了,帮她申斥过几句,后来又看她忠厚,便调到自己身边搓脚。依旧是卑贱的伙计,但还是个宫女的孙昭仪就很满足了,毕竟连父母都不要她,将她卖进了宫里。
当时的皇后瞧她老实,嘴上又紧,心里又白,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跟她讲讲心里话。主仆间非同一般的信任,就这样奇怪却合理的出现了。依旧是个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