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冰的话还没说完,薛鹏就傲然地避开身去:“你们进来吧。”
薛鹏率先而行,引着郭阳和周冰穿过幽静且种满花花草草的足足有一亩大小的小花园,进了薛家的正屋。
客厅中,薛家老爷子和薛氏两兄弟,以及两兄弟的家眷都已经等候多时了。
薛光耀笑了笑,招招手:“小冰,小郭,来!”
郭阳明显感觉到周冰有些紧张。他握了握周冰的手,两人手牵手一起走向薛家客厅。
薛家老爷子身穿浅灰色的中山装,脚上蹬一双老燕京黑布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如满月,不怒自威。
从革命战争年代走过来,又在高层权力岗位上叱咤风云一辈子,老人的威势蓄养已久。
薛老爷子的右边是身穿军装的薛光耀,左边则是一身黑色西装的另外一位眉眼间与薛光耀仿佛的中年男子,周冰和郭阳知道,这大概就是她的大舅薛光祖了,正厅级的京官,也是炽手可热的大员。
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薛家虽然不是封建世家,但门庭深重,给郭阳的感觉同样是深似海。
室内的每一件陈设,都显得威势凛然,透着几分气派森严。
但郭阳神色平静。
他两世为人,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透彻。
薛家权势虽重,但对于郭阳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所谓无欲则刚,郭阳并不觉得自己有求于薛家,所以才能保持几分无形的尊严。
老爷子深重的目光投射过来。
郭阳挺直了腰板,神色更加淡然。
薛光祖在打量着郭阳和周冰。
薛家老爷子也在打量。
薛家的女眷们也在默默打量。
周冰微微有些迟疑,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老人或其他薛家的长辈。郭阳捏了捏她的手,暗示她不要着急,薛家老头既然主动让他们过来,必然另有打算。
老爷子的目光极具有穿透力和洞察力。他仿佛要将郭阳和周冰看透看清楚,他的沉默直接导致着薛家众人的沉默。
在薛家,只要薛老爷子不开口,没有人敢越俎代庖。
这是规矩。
森然不可破。
薛光祖张了张嘴,又闭上。
薛光祖的妻子李安娜和儿子薛鹏相互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她们其实并不知道,薛家老爷子为什么会突然召唤薛春兰的女儿女婿过来。
其实就是薛光耀也有些茫然,不知道老头的真实想法。
薛光耀的女儿薛燕则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郭阳和周冰,周冰与她仿佛年纪,同样姿容秀美,但周冰身上有一种亲和力和大度端宁的气质,却是薛燕所不曾具备的。
薛家人都在观望和等待薛老爷子的态度。
若是薛老爷子正式认了郭阳和周冰,这就意味着老头原谅了当年被逐出家族的薛春兰,过往一笔勾销。
薛老爷子神色越来越端宁,他深沉威严的目光最后落在郭阳的身上,看得郭阳微微有些不舒服。
良久。
薛老爷子才淡淡启齿道:“你就是春兰的女儿周冰吗?”
老爷子望向了周冰。
周冰其实心情蛮紧张。
望着眼前这位昔日显赫一时至今仍然在北方省跺跺脚能震颤半边天的外祖父,她勉强笑了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到底该不该向老头以礼拜见,只好点了点头。
“那么,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老爷子轻轻又道。
周冰先是一怔,旋即大喜,她马上意识到这是老爷子同意相认的姿态了。
她马上上前躬身一礼:“小冰见过外公!”
周冰这声外公叫得薛家人面色都复杂起来。
薛老爷子又望向了郭阳。
郭阳定了定神,也上前跟着周冰躬身见礼也喊了一声外公。
老头竟然笑了。不过,这笑容充满了意味深长和不可捉摸。
没有人知道老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老爷子向郭阳挥挥手:“你们坐吧。”
然郭阳和周冰还没有好意思落座,老头又慢条斯理道:“知道我为什么喊你们来吗?”
郭阳笑了笑,不卑不亢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老爷子目光一凝:“光耀回来跟我说了你们订婚的事。说实话,我心里对你小郭有点好奇。我今天让你们俩过来,就是想见见你。”
郭阳呆了呆:对我好奇?为了见见我?
郭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来给薛家人看,但他此刻却实在是没有演戏的兴致。他知道老头必然还有下文,就认真面带微笑聆听着。
老爷子轻轻又扭头望向了周冰道:“当年春兰与你父亲周定南一意孤行,私奔结婚,我一怒之下,将她逐出家门,对外宣称薛家再也没有这个女儿。”
周冰表情一僵。
“包括你父母在内,很多人都认为我薛某人瞧不起寒门子弟,嫌贫爱富,拘泥于门户之见……”
提及二十多年前的往事,薛老爷子的声音却是波澜不惊,“但实际上,我气得不是周定南,而是春兰。她眼里根本没有薛家和我这个父亲,她的婚姻大事,竟然不跟家里商量就擅自做主,我甚至对周定南并无半分了解,就白白背负上了一个棒打鸳鸯的恶名。”
“如果春兰当年不是太过任性骄纵,我们薛家也未必不能接受你父亲周定南。但她做了什么?其实我只说了一句不赞成的话,她就气势汹汹不顾薛家的清誉,与人私奔结婚……将我薛某人的颜面置于何地?”
老爷子的话让周冰听得一呆。
薛家当年坚决反对薛春兰和周定南婚姻的事儿,都是周冰从母亲薛春兰的口中得知,但从薛老爷子的话来看,似乎当年母亲薛春兰也犯了极大的错……想想母亲如今的性格,周冰突然觉得老爷子说得或者就是实情。
周定南的卑微出身肯定为薛老不喜,薛家肯定想要为薛春兰选择更优秀和门当户对的夫婿,从而为维持薛家的权势地位而贡献作为家族一份子的力量。
但薛老当年的态度未必就像薛春兰后来阐述得那么绝情绝义。
郭阳心里轻叹一声,年轻时代的薛春兰显然更加骄纵且刚愎自用,如果她肯放低姿态跟家里“斡旋”,她和周定南的婚姻说不准就会得到家族接受。
“后来,你父亲周定南成长起来了。必须要承认这一点。从一穷二白起步,到如今拥有了自己的家族企业,据说做得还不错。”
薛老摇了摇手里的水墨折扇:“或许正因为如此,春兰才得意洋洋地返回家族来,意思无非是让我看看,她当年的选择没有错,是我薛某人看错了人。她这些年,打着探望我的旗号回来,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向我这个父亲示威罢了。”
周冰听得极为尴尬,额头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所以我一直拒绝见她,至少没有公开允许她与家里恢复往来。对于她和你们周家的事,我也从来都是不理会。”
“她越是想要向我示威,我就越是不愿意认她。我有的时候,非常生气,在我的女儿心中,我薛某人竟然是那种嫌贫爱富的肤浅之辈!”薛老脸上浮起一丝怒气:“我薛某人出身贫寒,薛家当年也不过是地主家的佃户,家无长物。我会看不起寒门子弟?”
“你母亲以己度人,可笑至极。”薛老吐出一口浊气:“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可现在我说了,你们回去可以转告春兰,如果她还是执迷不悟,我薛某人就是到死,也绝对不会认她这个女儿!”
薛老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至于你们,你们是后辈。”薛老深沉的目光再次落在郭阳身上:“你的出身比当年的周定南更加卑微,但你的努力却比周定南更打动人。光耀回来把你在订婚酒会上的话说给我听,实话说,我很欣赏。我欣赏你这种不自卑、不放弃的上进心和昂扬斗志。”
“所以我想见见你。”薛老端起茶盏来小啜了一口:“你身上的这种精神,是我们薛家后辈身上所不具备的。”
薛老放下茶盏,指了指薛燕薛鹏淡淡道:“所以我把你们几个后辈都喊回来,想要让你们相互认识一下。所谓富不过三代,如果你们不努力、不上进,我们薛家的荣耀或许就会在你们这一代人身上葬送。”
“像郭阳这样的寒门子弟,你们从来不正眼相看,你们倚仗的其实不过是我薛某人以及你们父辈的打拼成果,可以说你们是坐享其成。但我现在都可以看到和勘破你们的将来,你们将碌碌无为躺在家族的荣耀上坐吃等死,而郭阳这样的寒门子弟,凭借自身的才华和努力,用不了多久,就会凌驾于你们之上,你们倚仗的那些所谓与生俱来的东西,在人家眼里一文不值。”
薛老侃侃而谈,薛燕和薛鹏面面相觑,心头都极不服气。
熬,搞了半天,爷爷是把郭阳和周冰喊来,给自己兄妹上政治课啊?
薛老凝视着郭阳:“在你们来之前,我对你有过一番了解。不错,凭借努力考上燕京大学,又审时度势抓住机遇创立了自己的事业……年轻人,继续保持这样的上进心,你未来前途无量。”
“你的努力和上进心打动了我。今天,我把你们喊过来,又把你们的两位长辈喊回来,就是承认你们是我薛某人的后辈。”
“你们别不服气。”薛老扭头望着孙子孙女:“你们从小家境优越,衣食无忧,但你们与郭阳年纪仿佛,人家大学毕业后靠自己的努力创办了自己的企业,拥有了自己的事业,而你们呢?至今还得靠家里帮你们安排工作!”
薛燕和薛鹏脸色涨红,被薛老说得无地自容。
郭阳和周冰也有点尴尬。
薛老的赞誉和肯定来得太突兀,以至于让郭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薛老突然长叹一声:“爷爷老了,终归有一天要离开你们。如果单纯靠你们两个,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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