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维清似乎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点评:“很难想象。”
很难想象?
九春本还有点茫然,但再想想,就觉得晏维清大概在说赤霄熟练这事很难想象。他不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都摆出多少条他不是赤霄的理由了,这男人怎么还是坚信不疑?
两边不吭声,浴室里一时间只有水花的动静。九春尽职尽责地给晏维清搓完背——这家伙背上竟然一条疤都没有(想想也是应该的,毕竟见过剑神拔剑的都死了)——觉得自己是时候告退了。
“您慢慢洗,要热水就叫一声,我在外面等您。”
这么说完后,九春以为晏维清一定会再找件事给他做。但剑神只是沉默,而且似乎已经把浴桶当做练功垫用了。
九春求之不得,立时溜到门外。他本以为能松口气,结果横刺里伸出许多双手,把他拖到拐角处,七嘴八舌——
“晏大侠身材是不是很好?”
“这不是废话吗?问点有用的啊!”
“他的那个是不是也很威武?”
“晏大侠还需要暖床的吗?”
听着馆里其他小倌的问题,九春额角青筋跳了一个又一个。“几百年没见过帅哥了是不是啊!”要不要这么饥渴!而且,虽然这些人自以为声音很小,但晏维清一定会听到的!
“哎呀,九春,有点同伴爱,不要这么小气啦!”
“就是,你一定看见了,偷偷告诉我们会怎样?”
“对啊,我们也就心里想想,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一个女人的聒噪等于五百只鸭子。公不公道另说,反正九春现在觉得,一群娘们兮兮的男人聒噪起来肯定大于五千只鸭子!烦还是其次;最大的问题在于,他还完全没法从一大群鸭子的包围里脱身!
“九春。”晏维清的声音稳稳地传出来,原本叽叽呱呱的众人立刻就和按了静止键一样顿住了。“进来。”
九春头一回觉得晏维清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能把他从被唾沫淹死的危机中解救出来。顶着一大片或遗憾或眼红的目光,他越过走廊,推门进去,再反手掩上。“您要热水?”
“不,更衣。”晏维清的回答依旧简洁。
洗得这么快?九春不由再次怀疑起晏维清的挑剔和洁癖。等他抬头,这才发现,晏维清已经换好了长裤不说,原本湿漉漉的长发也完全干透,更别提身上的水珠了。
……内力高了不起啊!
九春不由再次腹诽,绝不承认自己羡慕嫉妒恨。而且,高举双手才能给男人穿衣服什么的,他觉得实在是太挑战自尊心了。
所幸晏维清还算合作。他依旧眯着眼打量在身边打转的九春,神色不喜不怒,看不出在想什么。
这种情况,九春只能认为,还是早早地把晏大侠送上床为好,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这么想的时候,他正给对方拢起衣领,手指隔着薄软的衣料擦过漂亮结实的前胸——
周身气压瞬时降低,那些线条流畅的肌肉也绷紧了。
九春顿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注意到晏维清左胸上有条微微发亮、短而直的浅白痕迹。他什么也没干,他确定;但是,那痕迹,怎么像是年深日久的伤疤?
……伤疤?剑留下的伤疤?
九春脖子一缩,寒毛倒立。龙有逆鳞,触之必怒;他毫不犹豫地相信,这伤疤必定是晏维清的逆鳞。更不用提,他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伤口是谁留下的。
——特么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晏维清眼里,他就是那个捅剑的人啊!
继晏维清说他是赤霄后,九春再次觉得自己的脑袋岌岌可危。他赶紧动作起来,装作什么也没察觉的样子,利落地系起衣襟,还挽了个简单的结。“我去给您铺床。”话音刚落,他就闪没了,速度简直要赶上轻功。
晏维清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转过两扇屏风。看对方和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他有点想笑。“以前有人来,你也是这么招待的吗?”
九春正在抖锦被,但脊背僵得和块铁板一样,声音也僵得半死:“……不是。”
晏维清挑了挑眉。“那是?”
现在叫九春撒谎,难度实在太高,所以他老实交代了:“只有一个客人。不过那客人很奇怪,每次来两个时辰就走,什么都不要我做。”
晏维清有点惊讶,但马上又笑了。“还会给你留下一大笔银子?”
“……你怎么知道?”九春震惊回头。
晏维清却不打算解释。他在长榻边坐下,沉吟道:“这就对了。”
九春瞪眼。哪里对了啊?这在烟柳巷乃至全行业,都离谱得半死!不买醉不买人,光送钱,哈?“您……好像知道什么?”
晏维清依旧不搭腔。他坐在那儿,眼睫微垂,似乎陷入了沉思。又过了半晌,剑神幽幽一叹:“你倒是舒服。”
九春表示,他完全没跟上对方的思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又是哪儿跟哪儿啊?“晏大侠,”他把床铺拍好,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您可以休息了。”与其卖关子,不如闭嘴!
但晏维清可不打算放过九春。“除了杭州,你还去过哪里?”他冷不丁地问。
“如果我说我连烟柳巷也没出过,您信不信?”九春反问。
晏维清眼也不眨。“信。”他小幅度点头,又问:“你每个月上交多少银子?”
九春心头咯噔一跳。
如果说前面那个问题他还摸不着头脑的话,后头这个就有些含义了——晏维清问的不是他收到多少钱,而是他上交多少钱!猜出他有私房不怎么奇怪,大家都这么干;只要不知道他想跑路……
等等,晏维清确实应该不知道他想偷溜吧?
“一万两。”九春心虚,但不是对开价。
“以两个时辰来算,这要价可不低。”晏维清上下打量九春,一脸挑剔的表情。
九春笑脸发僵,心里却直翻白眼。晏维清堂堂剑神,坐拥天下第一名庄,一万两银子算什么?而且话再说回来,晏维清问这个干啥?应该不是想把他包下来……吧?
没等九春想出个所以然,晏维清就直起身,迈步走向梨木大床。九春立时就想告退,但晏维清一句话就把他钉在原地:“你和我睡。”
……啥?!
这话让刚才拉着九春问东问西的小倌听到,一定会幸福得晕倒;而九春自己,脑海里只有四个血红大字——
天要亡我!
“您好好休息。”他果断装作没听见,脚下开始朝房门移动。开玩笑,和晏维清一起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晏维清没说话,只盯着他。
九春很快就挪不动了,因为不管他往哪儿走,晏维清都正杵在他的去路上。“晏大侠,”他不得不再次试图以理服人,“您之前没要这种服务。”
晏维清眉梢动了动,竟然带上了一丝笑意。“那我现在补上。”
可你不是从来不要的吗?!九春差点晕过去。“……我是清倌!”这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然而,在绝对的武力差距面前,什么理由都是无用的。反正,九春什么也没看清,下一秒就发现自己正瞪着床顶的刺绣帐幔;然后床沿一沉,晏维清倾身上来,一展锦被,把他们俩盖得严严实实。
九春彻底绝望了。明天和死亡,到底哪个先来?
第5章()
一夜平静。
……才怪!
天还没亮,九春就已经听见附近人们的八卦之声——
“赶紧赶紧,起晚了就看不到剑神了!”
“没那么快吧,**一刻值千金哩!”
“……什么?你说什么?”
“还有什么别的意思?不就是昨夜里九春陪了晏大侠一宿吗?”
“啊?晏大侠不是从来都是一个人休息吗?”
“昨儿半夜里,安翎馆那老妈子就到处宣扬晏大侠要了九春,你竟然不知道?”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九春躺在那里,保持着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变过的姿势,从头到脚都在发木。以上还都是他挑选出来、比较能入耳的话,其他的尺度之大、下限之低……
嗯,那些人说的九春不是他,一定不是!
与九春几乎睁着眼睛躺一晚上不同,晏维清倒是睡得很安稳。他显然很有自制力:闭眼就睡觉,睁眼就起床,而且睡相极好。以及,很显然,判断身边人清醒与否对一个武功极高、医术极好的人来说完全不费事。
“一晚没睡?”晏维清半支起身,盯着装睡的九春。
九春猜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但同时,他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什么人都不想见;尤其是某个罪魁祸首。
晏维清好像叹了口气。然后,衣物的细微窸窣声,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木门旋转的吱呀声……他出门了。
九春继续躺尸,简直万念俱灰。他知道他们俩没什么,甚至很可能是仇敌关系;但架不住别人都认为他们有什么啊!这要是传出去,不用晏维清动手,剑神的狂热爱慕者分分钟能砍死他!
一想到他最坏的猜想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九春就更想死了。
暴风雨前的平静没有持续太久。在晏维清离开半刻钟后,桂妈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也不管九春什么想法,拉起他的手,连珠炮似的道:“九春啊,从你第一天进我这安翎馆,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这才三个月,你就要走了,我真是舍不得呀!但晏大侠可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男人,桂妈也不敢做那强拆鸳鸯的王母娘娘!你这一嫁,安翎馆就是你的娘家,你要常常回来看桂妈我呀!”
她每说一句,九春就在心里吐一次血。有福你妹!鸳鸯你妹!娘家你妹!
桂妈嗓门扯得非常大,显然要让左邻右舍都听见。见她还有继续嚎下去的趋势,九春实在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