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怔须臾,女孩噌的爬起,披衣冲进净房。
贺纶不以为然的靠着临窗大炕上的案几看书。
半个时辰后,他的余光就瞥见一脸灰败的汤媛惶惶然迈出里间,竟连他这个坐在炕上的大活人都未察觉。
完了完了,走至一半汤媛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个活人,不是别个,正是在她身上造孽的贺大爷。
“王,王爷,你为何不提醒我,昨晚我忘了吃避子药,而且,而且也没有及时清理……”她语无伦次,心焦如焚。
贺纶漠然的审视着她激动的反应,唇角微微绷紧,“那又怎样?”
什么叫那又怎样!你丫小心搞出人命啊!汤媛握了握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愣在原地。
“有了便要,避子药可以停了。”贺纶专心致志盯着书册,态度随便的好像在说:今天我家的鸡不小心下了个蛋!
汤媛恼了,上炕不由分说夺下那本吸走他所有注意力的书,面红耳赤道,“你怎可如此随意的对待子嗣!如果有了,那也是你的骨血,你忍心见他被人当一两年的庶出?王爷,我是没办法了,只能忍两年,可是我的孩子,我决不允许他的人生因我而染上庶出的经历!哪怕是暂时的也不行!”
她极少强硬,也是头一回对贺纶强硬,只因孩子是她无可避让的底线,更是她婚姻的意义!
别跟她说待遇都一样,那不一样,小孩子的心很单纯,但也可能敏感到大人无法想象,将来一旦有坏人在他跟前嚼舌头,说他是庶出,只不过阿娘命好被扶正才当了嫡子。那该有多伤心,尽管她相信自己的孩子不会被打倒,可是她也不想要孩子被这样的言论困扰。
她一瞬不瞬望着贺纶,轻声道,“阿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皇后娘娘不是继后而是四妃之一扶正的,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她的眼眶慢慢红了。也意识到贺纶昨夜根本就是故意没喊醒她!
却说贺纶也是一怔,万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简直炮仗。
这还没生呢,就仿若夜叉护崽,不敢想象一旦有了,她还会不会把他当人啊!
但被她一声柔软的“阿蕴”喊的全无脾气,也仔细想了下她的话,原来这种事安到自己身上方才能察觉微妙之处,说到底他对自己的孩子还不够上心,再直白一点就是他自私到整颗心都在孩子的母亲身上。
贺纶一时也没了招儿,只压了压眉毛一脸无语的瞧着她激动的小样儿,忽然捏起她腮帮子,用力一扯,“可逮住你了,小犊子,你讲道理便讲道理,跟爷撒什么泼,看把你惯的,瞅你这能耐,我问你,昨晚你凭什么抓我,看来还是弄的轻了。”
说完一把给她扑倒,吓得门口进来添茶的内侍一溜烟跑个没影儿。冯大总管早就叮嘱了,一旦听见房间声气儿不对劲,就赶紧滚,切勿掀开帘子,若是敢看了不该看的就挖眼睛!
半个时辰后,贺纶红着脸将哭花了脸的汤媛抱进净房,小声道,“爽的时候怎不见你哭啊,完事了便讹人……”
在此之前,他从不知自己对女人会有这样的耐心,非但不觉得烦,甚至有种无可救药的乐在其中,大约是自己的女人自己疼吧。
虽然不讲道理的人是贺纶,但汤媛也是故意借题发挥讹了他一把,既试探了他对自己的耐心限度,也顺势求得他应下再给明通三日思考的事。
其实这事儿贺纶昨日就已知晓。而他也并非毫无原则听信女人的昏庸之辈,之所以答应汤媛,除了哄着她开心,大部分还是因为想看看明通耍什么花招。
却说汤媛重新梳洗后,到底是忐忑难安,连续吃了四颗避子药,也不知管不管用。此番若是不小心怀上,她死也不会做他的小妾,哪怕只是一两年也不行!
同一个时间,就在京师另一处,朱门匾额上刻着睿亲王府四个大字的深宅内,依旧从头到脚裹在玄色披风中的惠必巫师正负手在正堂走来走去。
贺维坐在宽大的紫檀扶手椅内,怀里抱着个晕睡的少女,他的唇缓缓离开少女温热的脖颈,那脖颈上明显有道口子,正缓缓溢出殷红的液体。
从少女的神色来看,她并不痛苦,大概还在香甜的沉睡。贺维将人交给近身内侍杨云,“带下去,关起来。”
人血的味道委实不怎么好,但喝了能改气运,既延长了寿数又克制体内的火毒,贺维倒也通身舒畅。他用帕子擦了擦嘴,端起杯盏漱口,清理干净余味之后方才专心致志的品茶,并不与走来走去的惠必交谈。
直到惠必驻足。
“秋狩那日,你站在我身后应该看清了汤媛的面相吧?”贺维抿了口茶。
那日惠必就站在他身后,泯然于众亲卫中,当时汤媛离的足够近,他相信惠必的眼力。孰料惠必见到人以后竟神神秘秘的消失半个多月,如今又不打招呼的忽然上门,确实令贺维大吃一惊,要知道,他这王府附近到处都是贺纶的眼线。
惠必缓缓放下帽兜,似乎只为透一口气,却露出了一张比实际年龄起码年轻十岁的脸,一张男人看了都要惊艳的脸,略略偏于阴柔,却无那种造作之态,然而这张脸的美貌却因为一双墨绿色的眼眸瞬间显得不人不妖,放在后世倒还好,搁在没见过西洋人的大康,委实如魔似妖!
贺维却见怪不怪。
只听惠必缓缓道,“天大的机缘!”
天大的机缘?贺维端茶的手一顿。
“于你我都是。”惠必哼哼的笑了出声,起初很轻,逐渐放肆起来,直到贺维皱了皱眉,他又忽然风收雨歇,仿若猫眼石般的眸子却邪光一闪,“一定要想办法抓到她。有了她,你就再不用这样痛苦的活着,不管是健康,还是高不可攀的王位,”他合拢五指,缓握成拳,“都有可能。”
却隐瞒了贺维一旦逆天行事可能要面对的恶果。
贺维怔怔望着惠必几近疯狂的笑容,原来这厮会笑?
惠必目光一凛,也不知他用的什么身法,只一瞬就移到了贺维身前,“我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贺维嗯了声,“大致明白。那么请问你要活的还是死的?”
“当然活的!”惠必怫然甩了甩袖。似乎对他这不疾不徐的态度很有意见。
倒也不是贺维不激动,而是激动了也没用啊,光是从贺纶手底下抢人这条,根本就是从老虎嘴里掏肉啊,更别提这是京师,稍有不慎,就能给人一锅端了,此事难度不啻于登天。再说就算捉到了又怎样,说不定还没来得及下嘴咬,裕王府救援的人便已经赶到!
且那臭丫头又忒难对付,还朝他吐过口水,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惠必似乎看不见现实的难度,眸中只有疯狂之色。当贺维以为此人要不惜以身犯险之时,却见他又恢复了正常,面无表情坐于他对面,喃喃道着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啊可惜!”惠必遗憾的摇首,“可惜我竟从不知宫里还有这样的天命之人。想当初,贺纶欲将她配与你之时,你若有灵犀就该极力争取,哪怕是先骗骗她,哄得她倾心也是好的,”说完又长叹一声,“难道我们命中注定当不得这样的福运?”
他不提贺维都快忘了这一茬。是哦,当初他若是花点心思哄骗,说不准她现在就在睿王府伺候他呢,那要杀要剐还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哎,真可惜!
不过再难也得试一试,毕竟这世上也没啥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贺维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阅读愉快╭(╯3╰)╮我发现一个规律,撒糖的时候打分的人少,一旦虐起来大家就嗨嗨的,所以你们这群调皮的小妖精到底是喜欢糖还是稀饭虐哇~
第127章 机警()
这日京师飘起了细碎的小雪,但并不妨碍出行,然而一夜下来积在地上竟也有半寸厚。
汤媛一觉醒来恍然发现一年的时光又在眼皮子底下偷偷的溜走大半,再有两个来月,她就十九了。
在大康,冬日的第一场雪倒也算个不大不小的节日,各家各户纷纷做糕点蒸米肉庆贺,讲究的人家还会在这日祭祖。此外来自各地的货郎摊贩甚至戏班子也喜欢在雪后的第二日组织庙会,就跟后世的赶集差不多,弄的大慈寺附近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大姑娘小媳妇,也是奸。情和相亲频发的好日子。
府里几个掌寝约好这日去大慈寺敬香烧经,祈求来年福运,多子多福。
本来这事汤媛一点儿也不想跟去凑热闹,但大家伙都去且还诚心诚意的邀请了她,她又恰好空闲,如此还要找借口拒绝的话难免就要给人落下孤傲不可一世的印象。其实拒绝含薇和紫露倒也没什么,只萱儿呢……按贺纶在玉泉山的言论,将来是要做“好姐妹”的。那么大家以后在王府不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少不得要有个人情来往的面子功夫,所以汤媛立刻入乡随俗,随大溜的赶庙会。
刚好她手头又有一本将将抄好的《地藏经》,皆是一笔一划的在澄心堂纸上描出来的,且抄之前茹素焚香沐浴,可以说,忽略那稍稍磕碜的字迹,心血和诚意绝对不输任何人。
虽然她不知道大慈寺那么势利的地方菩萨管不管用,但试试总比不试强,万一管用了呢,干爹说不定就能少受些罪多活些时日。乌鸦尚知反哺,那陆小六将她带出浣衣局,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汤媛打心眼里感激他孝敬他。
另外三位掌寝托了汤媛的福,也能坐一回王爷的马车出行,虽说为了避免逾越专门撤去了绣有金龙的明黄沿锦帘,换成相对低调的青帷,但是稍微有见识的人还是能认出这样的马车必然出自王侯将相之家。
只是出了尚恒坊之后有段路不大好走,应该说才修了一半,另一半依旧坑坑洼洼,而裕王府的车大,轱辘也沉,行至中途不巧陷进一个小坑,随行的护卫连忙帮车把式用力往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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