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日刷几次牙?”他问。
“一次。”她想说从不,但话到嘴边又改成一次,否则死的更惨。
往事不堪回首,此刻顶着两道源自贺纶的灼灼视线,汤媛胸闷气短,臀。部隐隐作痛。
贺纶抱着胳膊打量她片刻,“你是来找贺缄的吧?”
“回殿下,是。”
“你喜欢他?”
这是个坑吧,回答喜欢肯定不妥,反之也不妥,万一给她安个藐视皇子的帽子就死定了。汤媛讨好道,“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过真龙天子的子嗣,殿下们的绝代风华早已令奴婢颤抖,岂是一句小小的喜欢所能比拟,奴婢敬仰倾慕啊,奉若神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好奇怪,明明是被倾慕了为何却有种恶心的感觉?贺纶一脸吃了屎的神情,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拂袖转身走人。
第2章 媛媛()
蹲身行福礼是个技术活,没个两三年的基本功断不敢在宫里随意行走。
为了不挨打,汤媛在这方面下过苦功,连宫正司的刘掌司都对她赞赏有加,言其姿态挺拔秀气又不失柔美,关键平衡感还极佳,往那一蹲身不摇也不晃,瞧着就赏心悦目。但赏的是别人的心,悦的也是别人的目,她其实很累啊!汤媛偷眼瞄了下,贺纶已经走远,妈蛋,说句“免礼滚吧”你会死吗?
她直起微酸的双腿。
奇了怪了,只要碰上他不是腚疼便是腿酸,丧门星一个。
暗骂了贺纶几句,汤媛重又欣然跨进西所。
贺缄的住处位于撷芳殿西面,古柏成行,老远她就看见陈小满正在倒挂楣子下晾字画,他是贺缄身边的掌书小内侍,无品级,类似大户人家的书童。
这小内侍长了张讨喜的包子脸,汤媛自己也是包子脸,一见着他就感觉格外的亲切。
陈小满也发现了汤媛,眉开眼笑迎上去,“媛姑姑,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熊嬷嬷呢?”
“小样儿,怎地看到了姑姑不成吗?”汤媛扬眉,存心逗他。
陈小满连忙弓腰揖礼,“才不是呢,小满见到姑姑的花容月貌心都乐开花了,可是没见到嬷嬷,心里也是想的。”
十岁的小朋友说起话来跟个小大人似的,固然招人疼,却也很可怜,但宫里这样可怜的孩子太多了,若真一个个同情下去,日子也是没法儿过的,所以包括汤媛在内,大家整日都是乐呵呵的。
汤媛将食盒递给他,“就你嘴甜,嬷嬷跌坏了腿,正在宫里养着呢。我给三殿下做了几样糕点。”然后又小声道,“专门多做了一碗杏酪,还有份豌豆黄。”
主子可不爱吃豌豆黄,但却是他最喜欢的,姑姑可真慈祥!陈小满咧着嘴笑,心里却仿佛有一股暖流在回旋。
包子脸!汤媛忍不住捏了捏。
陈小满道,“怪不得老人家都说漂亮的人心地好,姑姑,您是又漂亮又善良。”
“错啦,善良的人一定像姑姑这样漂亮,但漂亮的人不见得像姑姑这样善良,有毒的蘑菇见过没,坏着呢,烂心黑肺的。”汤媛小声道。
陈小满晓得姑姑在骂谁,神色凝重,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小声问,“姑姑,您屁。股还疼吗?殿下知道后很是关心,还备了瓶药准备送您。”
什么?她被贺纶踹了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部位这件事已经传开啦!汤媛面红耳赤,宫规第一条便是谨言慎行,然而宫里飞的最快的恰恰就是流言。作为一个身体十七,灵魂二十四的黄花大姑娘,她还是略略羞恼的!
陈小满于心不忍,替她描补,“姑姑您也别往心里去,做奴婢哪有不挨打的,像小满这样碰上个温和的主子满宫里也找不出三个。殿下不会因此笑话您的。”在主子眼里,奴婢就是奴婢,既不是女人也不算小孩,打起来还用讲究么?
汤媛心有余悸点点头,但挨打事小,重要的是贺缄也知道了这事……她光洁的面颊登时飞起两团红云,悄悄咬着下唇,用胳膊拐了下陈小满,“小满,殿下真没笑话我?还关心我?”
“那是。”陈小满道。
汤媛一颗心都要烫化了,唇角抿了抿微勾,端端正正的去给贺缄请安。
她与贺缄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说不熟吧,却经常见面,从前在长春宫如今在寿安宫;可要说熟悉吧……也有点勉强,两个人的对话一般都不超过五句,彼此皆不约而同的克制着。
他心里有喜欢的人,而她,徐太嫔是不会答应的,即使答应……她也不敢。
举凡跟皇子有猫腻的宫女,即便持有爬床许可证,也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单是她亲眼所见就有三个,其中一个还是她的朋友阿珞,死的时候已经怀了贺缨的孩子。
宫里不能随便哭,也不能烧纸钱,那时她只敢捧着阿珞生前的帕子垂泪。徐太嫔平静的告诫她:媛媛,这条路是阿珞自己选的也只能自己去承受。你知道吗,在咱们这座宫里,爱情是最奢侈的东西,聪明人才不会在这上面浪费感情。作为女人,顶顶要紧的就是攒钱傍身,将来也好求个恩典放出宫。
汤媛感激徐太嫔的推心置腹,此后行事更为谨慎,转回神,原来她已经来到了暖阁。
小内侍弯身叫了句姑姑,又折回屋中通禀。
不一会儿,她便见到了陈三有。陈三有是贺缄的贴身内侍,未来王府的大总管。汤媛在他跟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后辈,哪里敢劳驾他出来迎接,连忙告罪。又代表徐太嫔询问贺缄最近的起居情况。
陈三有缓声道,“殿下昨日不小心坠湖,夜里忽然高烧不退,幸而漫天神佛庇佑总算降了下来。”
皇子坠湖还发了高烧这么大的事怎么被陈三有说的跟咳嗽了一声这么简单。汤媛拧了拧眉,“缘何坠的湖?”
陈三有迟疑了下。其实这事跟汤媛有关。
那日贺缨连番挑衅,又设计赢了贺纶,贺纶将计就计,轻薄汤媛,完了还呕吐,吐完又踹了她一脚,贺缄怎能不气。可这两位主子,一个是先皇后江南书香大族玉槐巷甄氏的嫡长子;另一个是当今庆嘉皇后的嫡子。不管哪一个都不是善茬,贺缄动怒,无异于自取其辱,那么坠湖自然也只能是自己“不小心”了。
陈三有捡了能说的叙述一遍。
汤媛并不知贺缄是为了她讨公道,却见陈三有言辞闪烁,心口早已如同一团沸腾的水。
她问,“是不是……又与大殿下有关?”
但凡皇子们出点事都跟贺缨脱不了关系。
这几年贺缨行事日渐嚣张,就算他打死人,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见得知晓。纵然知晓,仁慈博爱的皇后多半也会为他遮掩,再加上一个时不时煽风点火的贺纶,汤媛闭着眼都能想象贺缄和老四贺维过的是什么日子。
陈三有不置可否,“你既已明白,出了这道门自当更加警醒了。”但这样的话题点到为止,“是了,这是殿下赏你的药酒。你可不要辜负了殿下的心意,一定要好生侍奉太嫔娘娘,正是因为娘娘疼你,你才被殿下记在心里。”他从袖中掏出一只描花的药瓶递给汤媛。
汤媛机灵着呢,连忙道,“媛媛省得。媛媛承蒙太嫔娘娘照拂,心里早就不只把她老人家当主子,也是当再生父母感激的。断不敢辜负殿下的期许。”
说徐太嫔是汤媛的再生父母还真不为过。这几年徐太嫔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并亲自教授深宫生存法则,她才少走许多弯路。那些少走的弯路里,说不准就有一条要命的。
且说这二人立在外间郑重说着贺缄的身体状况。
汤媛问,“既是已无大碍,那太医可有什么叮嘱?”
陈三有道,“太医认为殿下气血旺盛,根骨强健,无需特别调理。但不知为何殿下一直沉睡,一炷香前才喝了碗粥,情绪十分古怪,洒家问他话也不答。”
多半是被气的。汤媛暗暗腹诽,贺缨真是比贺纶还不如,禽/兽不如!苍蝇!
她穿过花梨木透雕缠枝葡萄纹落地罩,淡淡的药香迎面扑来,只见贺缄面色雪白,背靠鹅黄色大引枕半躺,看来被气的不轻啊。
她蹲身问安。
问道,“殿下,奴婢可以过去拭一下您脑门嘛?”
贺缄睫毛动了动,未置可否。
没拒绝就是同意了。汤媛款步上前,欠身以掌心轻覆少年人饱满的额际,触感温凉,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松懈。
“还好殿下有神明保佑,否则奴婢可真不知如何与太嫔交代。”汤媛感激的看向陈三有,“此番陈公公实属立了大功。”宁妃去的早,若非他,贺缄也长不了这么大。
陈三有却神色微妙。
她也觉得有两道滚烫的视线射在太阳穴,连忙转过头,一抬眼,便落入了一双漆黑的美眸中。贺缄醒了,凝在她脸上的目光怔然又陌生。
怎么,不认识啦?汤媛眯眸一笑,退后一小步,正要重新施礼,便被人连鼻子带眼的抱个满怀,这是什么情况?
哀嚎一声,她在贺缄怀里胡乱扒拉,无奈力气小,挣扎的模样倒像是四脚朝天的乌龟,全无章法。
好痛好痛,我屁。股还疼着呢,殿下您轻点啊!
这事太突然了,就连一把年纪的陈三有也吓得眼珠子差点鼓出来。
“媛媛……”贺缄黯哑的呢喃着,神魂不啻于接受了一场惊涛骇浪的洗礼,携着两世的疲倦睁开眼,竟然还能再次看见她。
媛媛。
那些年,他都在想着她,冷落她也并非是嫌弃她被贺纶糟。蹋了,他只是恨她自始至终为何只在意不爱她的老四。
御花园醉酒的那个他亦是清醒的,清醒的疼着她亲着她,并非认错了人,可她的倔强与冷情再一次将他的自尊粉碎。
临死前,他竭力的走向那座深掩她的冷宫,却不知为何一睁眼又回到了十年前。
为什么?
媛媛,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想起濒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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