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脸板着的样子也知事情不简单。管家一叠声应诺。
怀平一处极为隐蔽的两进宅院,高墙深瓦,看起来似是普通小康之家,院内养着三只黑犬,住户男女老少加起来一共十个,以收租为生,全家很少出门与人交际。
迟到的春风吹的人隐隐困倦,午后的小院落静悄悄。
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坐在屋中习字,不时抬头瞅瞅窗外,廊下两个中年男子正在对弈,输的人忽然发出惋惜声。
大概是声音吵到了好学的孩子,那男孩起身将窗户关紧,廊下的两个男人眼皮抬也未抬,继续下棋。直到有人迈入院落,才齐刷刷站起,朝那人点头问安。
来者不是别个,正是女宿。他对两个懒散的属下略有不满,皱了皱眉,那二人便大气也不敢喘。
他踱着方步推开门,习字的男孩猛地从椅子上跳起,但并不似外面的两个男人那样点头哈腰。
这个男孩子便是徐启。
面对美如天仙的女宿,徐启并不怎么害怕,却又委实惧怕五表哥贺纶,是以在女宿跟前一直尽量减少言语举动,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女宿淡淡打量徐启一眼,“既然病了为何不好好吃药,难道你忘了郡王的话,别给大人添麻烦,这里就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徐启低下眼皮,“我想我爹。”
“你就是想你娘也得吃药,闲话我不想跟你啰嗦,下不为例。”女宿不客气的拉上门,冷哼一声扬长而去,一路上有不少人偷偷瞄他的脸。
屋子里徐启立时放下手中毛笔,飞快的拐到屏风后,打开其中一只巨大的樟木大箱子,“戴大哥,委屈你了。”
半人高的箱子里坐着个人,慢慢抬起头,露出了戴笙俊俏的侧脸。
这边厢汤媛将两张大面额的银票递给明通。
“大师,你再帮我算一卦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卦,以后再不会拿这个骚扰你。”毕竟是强人所难的事儿,汤媛倍感歉意,双手合十望着明通。
明通端着一碗唐先生赠送的虫子,挠挠头,“啊,这事儿还真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不能说呀,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恐怕你还没靠近老五透露什么,天上就一道闷雷把你劈回老家。”
既然相信明通的能力,自然也就不会怀疑雷劈的力量,且她本人还是被雷劈过来的。汤媛闻言,果然有所触动,“那您之前给我算过的卦还作数吧?”
“啥意思?”
“就是还没失灵,对吧?”
“当然,我的卦象怎会出错?”明通立刻卷起袖子吹。
那就好。汤媛白皙的脸颊渐渐亮了起来,明通说她不会变成寡妇,那么阿蕴就一定不会有事。
如此自我安慰了一番,她才能在家好好的带孩子。
又过了五天,贺纶报平安的书信与京师的讣文同时来到。早已准备多日的郡王府几乎没费什么事就把府里府外打理整齐,挂上白灯笼。
不过那封报平安的书信报的只是贺纶的平安,相反,汤媛这边儿可能要有麻烦。
贺纶叮嘱汤媛将阿蜜的东西收拾好,一旦看见女宿就要立刻跟他走。末了,又请求她把蓉蓉也捎上。
贺缄继位已经成了铁板上钉钉的事,极可能会做两手准备。
何为两手准备?就是在京师和辽东两边都布置了对策。
譬如他暗中勾结李祐粮,那么最危险的人将是阿媛。而李祐粮没有不忠于新帝的理由,包围郡王府只需半天的功夫。仿佛是为了印证贺纶的这个猜测,如意前脚才把章蓉蓉主仆请到了福宁馆,下人后脚就过来回禀,“娘娘,马指挥使说昨夜府衙大牢被人打破,逃出两名判了死刑的江洋大盗,截止今天上午辰时,已经杀了三个无辜老百姓,有人看见他们逃向郡王府这边,所以那帮官爷就把咱们这儿包围啦!”
回话的人喘了口气继续道,“不管咱们如何拒绝,这帮人也不肯离去,还说倘若不让他们进来,到时候王府死了人可别去衙门喊冤。”
这话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就差直接喊:再不开门,小心项上人头。
章蓉蓉苍白的脸色凛了凛,“这哪儿像抓贼,我看倒像是来抄家。”
抄家?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定定看向汤媛。
汤媛则想起了暗室中的贺维,难不成贺缄是来救自己的同党?可当目光对上了面色古怪的章蓉蓉,一种更不妙的预感就窜上了心头。
“他们要抓我?”
“他们要抓你。”
汤媛与章蓉蓉异口同声。
总之不管贺缄此番的目的是谁,她一个大活人杵在这儿都捞不着好,少不得要被一并处置。
这厢乳母左手包裹右手阿蜜,来到东里间,向郡王妃福了福身,“娘娘,县主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
汤媛点了点头,将熟睡的阿蜜抱在怀中,对张录道,“他们嘴上嚷嚷的再凶,也没敢直接冲进来,可见郡王的余威尚在,你无须怕他,却也不要阻拦,等他们人一走,你就带人将府中稍次的瓷器砸个稀巴烂,然后去邢参议家喊冤,背地里派个手脚快的通知韦都督。”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办妥。”
汤媛这才看向章蓉蓉,“你随我来,我们去西北角的小门等女宿。”
所谓的西北角小门其实是个暗道,从那里可直接拐上一条与郡王府相反的大街。
章蓉蓉哪里还敢耽搁,立刻跟在汤媛主仆身后。玛瑙听闻王府被一群粗陋的官兵包围,也是不敢半句废话,提着匆匆打包的两只包裹跟在队伍后面。
孰料才踏出福宁馆,就见唐先生和明通迎面而来,“娘娘,先回福宁馆。”
明通指着西北方向,道,“方才我打算走那地方溜出去,谁知暗道口到处都是官兵,打头的人告诉我,打哪儿来的再滚哪儿去。”
他又原封不动的爬了回来。
唐先生唾弃不已,“真没看出你是这种人。”
“哎你这话啥意思,我咋啦?要不是我贪生怕死,这会子被官兵逮个正着的可就是她。”明通大言不惭,又对汤媛挑挑眉。
唐先生满脸鄙夷,转而对汤媛拱了拱手,“娘娘先在福宁馆的暗室躲一躲,就算有人搜过去,没个一时半会儿也摸不到机关,而且还有老朽呢,我这一包药,保管那帮混账东西有进无出。”
“师父!”不等汤媛出声阻止,枇杷已经跳起来,“你当这里是你那一亩三分地,看谁不顺眼便杀,外面那帮孙子是李祐粮的亲兵,无缘无故全部死在了郡王府,你这不是给郡王爷添乱是什么?”
“难道还能任由他们撒泼不成?”唐先生眼睛一瞪。别看他是枇杷的师父,却一身江湖气,对朝廷上的弯弯绕绕往往一头雾水,也许是不屑一顾。
枇杷道,“娘娘已经说了,咱们事后再去邢参议和韦都督那里告状,他们无赖咱们更无赖,李祐粮这回绝对讨不着好。”
“哦,娘娘英明。”
众人虽是在说话,脚步却忙而不乱,此刻已经重新回到了福宁馆。
阿蜜揉揉眼睛,在娘亲的怀中蹬了蹬小脚,继续甜睡。汤媛轻轻拍着襁褓,对张录和唐先生道,“他们是正规军,没有上面的命令绝不敢做太出格的事,不过到底是一帮粗老爷们,你们稍稍注意下府中女眷,让大家躲在一间屋中,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行为不轨,你们就逮着那一人打,再拿郡王的名帖去报官。”
以张录的身手,他要是想出去报官,恐怕还真没谁拦得住。
众人不知马指挥使早就提前约束过部下,不得对府中女眷无礼,违者杀无赦。而他本人,也接到了一道暗谕,只要在郡王府搜到一个人,下半辈子的仕途便再也不用发愁,不过这事只能掖在心里,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其实,如若能选择,马指挥使宁愿不出这趟任务。此时,他立在郡王府岿然不动的大门前,眯了眯眼,不甚烦躁,对属下道,“再给门房一炷香时间,时间一到你们几个搭梯翻墙。”说话间,余光一闪,发现了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修长身影。
黑斗篷也发现了马指挥使的目光,步伐就顿了下来。
马指挥使道,“不如你跟我一块儿进去,毕竟你比我熟。”
戴笙拉了拉斗篷,“画像你已看过,剩下的自己想办法。我没空与你啰嗦。”
马指挥使被堵得哑口无言,竟是不敢还嘴,只又气又恨的瞪着戴笙匆匆隐入一辆马车,辘辘消失。
两柱香后,马指挥使的人开始搭梯子,结果人爬至一半,王府的侧门就静悄悄打开,一个拉着脸的门房走出来,上前对马指挥使略略作揖,“请吧,大人。”
郡王府比传闻中的大许多,三百个官兵搜了整整两个时辰一无所获。
豪门大宅喜欢修建暗室早就不是秘密,怀平郡王府也不例外,不过这座府邸到底历史悠久,说难听点儿就是很多东西跟不上潮流,包括密室。
翡翠苑,丹枫馆,绿澜榭和梅香居的暗室被里里外外搜个遍,马指挥使一无所获,只剩梧桐楼,依旧一无所获,因为梧桐楼压根就没有暗室。
怎么会没有暗室呢?
越没有就越令人生疑啊,马指挥使带着这样的疑问亲自搜罗一遍,果真没有。
剩下的就是郡王府的福宁馆。
他知道这里有个未来新帝觊觎的女子,光是看画像心口就如被小猫儿挠抓,真人不知得美成什么样。而这样的女人,只有立在最顶端的男人才有资格享用。
他微微吞咽了下,自从踏进福宁馆,连棵草都没敢乱踩,不过也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福宁馆的暗室就在东边耳房的书架后,暗室通道十分狭窄,只容一人穿行。枇杷走在最前面,汤媛和章蓉蓉在中间,玛瑙最后。
四个女子加一个小女婴,亦步亦趋的前行,走了那么久,才发现尽头没有出口,只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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